我是一只瞌睡虫
传说有一种瞌睡虫,只要它一进入人的鼻孔,人就开始犯困。而我可能就是那只瞌睡虫的附体。
我是一只瞌睡虫,除了吃饭,我最爱的就是睡大觉了。每次觉来如山倒,我是什么都不顾的。头一落进枕头,就跌进了梦乡,哪管刮风下雨,旁人喧哗。
一睡下,百事皆休,万籁俱寂。在想象的世界里,坐着小船漂啊漂啊,有时去往旧里,有时穿越未来。睡饱后,伸伸懒腰,左右来回滚动身子,舒服极了,内心富足得像回到小时候从奶味十足的摇窠里苏醒的情景。
但我人生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想睡不得睡的痛苦中度过的,这种痛苦从我上小学就开始了。
上学后,我就像马厩里的马,脖子套上了时间的枷锁,什么时间要坐在课桌前,什么时间要上厕所,什么时间要闭上眼睛睡觉,都是铁律。所有人都得遵守,哪怕是你是校长的孙女。
这对习惯随困随睡的我是个不小的挑战。小时候陪姑姑去山上放牛,放着放着我犯困了,直接睡在了一块背阴的田岸上,那片青草地的嫩香味始终停在我嗅觉的记忆里。
醒来的时候,茫茫大地上不见一人,老黄牛也不见了,我想姑姑定是把我忘了。正当我着急找不到回家的路,远远地看见姑姑一手牵着牛一手拿着一支冰棍笑盈盈地朝我过来。
我埋怨姑姑不等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姑姑说我太能睡了,附近这一片地里的草,牛都吃完了,她牵着牛去另一个山头了,中间回来一趟看我还没醒,就去照看牛了。现在回来接我回家。
看见姑姑憨憨的笑和手里快要化了的冰棒,我也就原谅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个沉醉的下午始终记忆犹新。
踏入校门后,我要开始学会适应学校的钟声,控制自己的睡意。尽管我很努力,但怎么都不能顺应下午上课钟声的涵意。
每当董老师拿着一根铁棒槌,气定神闲地走向学校里那棵最大的梧桐树树底下,并在悬着的大钟上敲出几声规律的“铛铛铛”,数学老师很守时地出现在讲台,而我也很准时地开始打瞌睡。谁能想象在上课前的三分钟,我还在坐在讲台上督促同学们午休。
为了摆脱笼罩在我头上的睡意,我拼命地摇头,就像甩掉插秧田里那群围攻我的蜢子,但毫无例外我还是被它打倒了,现实世界慢慢隐退,理想世界向我招手。
又一次梦见自己在油菜地里追白蝴蝶,骑自行车冲陡坡,和姐姐一起拔掉了奶奶的黄菊……什么一月大二月小,什么闰年平年,我都抛诸脑后。
大多时候我都是侥幸逃脱,但有一次还是被老师盯上了。他悄摸摸地溜到我身旁,拿起毛笔准备在我脸上大展身手,我被异常安静的气氛警醒,睁开双眼看见一张大大的长满胡须的长脸杵在我面前,被吓到半死。
老师问我昨晚是不是做贼去了,我羞红了脸,只听到同学们一阵哄笑。从此我再也不敢那么嚣张地打瞌睡了,再偷睡,心里多了一份不安,就像在高空踩高跷时刻提防危险的靠近。
大概我从小数学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太贪睡了。因为在我的小学课表上,永远上午是语文课,下午是数学课,当然一学期的某几个上午会有一节自然课、劳动课、音乐课或美术课。
到了初高中,学习压力陡增,但上课爱打瞌睡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依旧是我睡故我在。上课睡觉,下课补课,所以我读书看起来总比别人辛苦。
翻开我之前的课本、练习册或试卷,你能轻易找到“我想睡觉”的四个蛇形大字,有的还会写下“老师饶命”“谁来救救我”“让我睡一会儿吧”等话语。
四十五分钟对我来说总是如此的漫长,我一直幻想老师突然被人叫出去,那样我就可以安心趴在桌子上迷糊一会儿,但这样的惊喜在我二十多年的求学生涯里一次都没有发生过,我只能苦哈哈地捱过四十五分钟里的一分一秒。下次你若翻开我的书,你就会从我歪歪扭扭的字迹判定那又是一个梦醉的时刻。
初高中时候,学校管理很严,每周只放星期天下午半天假,而这半天我全用来睡觉了。每次睡醒都是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我这才开始忙活家里和学校里的事情。
当一个朋友听到我这样打发我的半天假期,她表示很同情,她说她从来不会拿来睡觉,因为这时间太宝贵了。想想也是,才半天假,不和家人好好聊天,也不把没跟上的功课补上,未免太负光阴。
我也想上进,但你知道的,我对瞌睡虫毫无招架之力,我也努力过,掐过大腿,揪过头发,也练字自我暗示,也不停地在抽屉里翻东西,可一回头又被瞌睡虫缠住了,怎么甩都甩不掉。
大学相对自由了,上课犯困用手肘撑着头,或听音乐或看小说,老师也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作后,一般犯困悄咪咪地打个小盹就过去了,但也有困得不行的时候,我也只能起身活动活动,倒倒开水或吃吃水果,亦或去厕所照照镜子避避难。
虽然公司都会有午休,但总也睡不安稳,生怕醒来大家的下午工作已经开始很久了。当我还想贪睡时,数学老师那张长长的脸和哄堂的笑声都会闪现在我脑海里,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大多睡觉都是在犯困中度过的,唯有周末可以扯开腿睡,就像沉入海底的鱼,哪管它东南西北风。头一挨枕头,就跌进了梦乡。后来梦里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成了我写作的源泉。睡吧睡吧,再醒来我又是一条英雄好汉。
我就是这样一只稀里糊涂的瞌睡虫。最后借用作家刘瑜给她亲爱女儿的一句话,“愿你一生一世,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