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小豆豆》第五十七章

小提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小豆豆他们的生活中，战争逐渐显露出狰狞的面孔。

每一天都有领居家的叔叔、哥哥们，在太阳旗和“万岁！万岁”的呼喊声中被送走，从此就消失了。吃的东西也渐渐从商店里消失了。巴学园的孩子们盒饭中的“海的味道”和“山的味道”，也越来越难以实现。妈妈们想方设法，用“紫菜和梅子干”来代表海味和山味，但是，渐渐地连这些也买不到了。什么东西都靠配给，找遍了所有的商店，也买不到一块点心之类的东西。

小豆豆坐电车回家的时候，快到家的前一站叫“大冈山”，下了车站的台阶，有一个售货机，只要放进钱去，就会有奶糖掉出来。机器上画着奶糖的图案，看起来好吃极了，让人垂涎欲滴。小盒的奶糖五分钱，大盒的一毛钱。可是，从很久以前起，这台机器里就不曾放进过奶糖了。所以无论多少次放进钱去，无论怎么拍打机器，也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但小豆豆比别人更加固执。

“也许里面还有一盒剩下了呢。”

“也许奶糖卡在哪里了呢。”

怀着这个想法，小豆豆每天特意中途下车，把五分钱或者一毛钱塞到机器里，一遍一遍地试着。但每次都是“当啷”一声，只有硬币掉出来。

这时候，爸爸听到有人说，如果到军需工厂，也就是制造武器或其他军用物资的地方，用小提琴演奏军歌的话，回去的时候，人家就会赠送一些砂糖、大米、羊羹等食物。这真是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那个人还说，特别是像小豆豆的爸爸这样曾经得到“优秀音乐家”表彰的人，这样有名的小提琴家去演奏军歌的话，一定会得到更多的礼物。

妈妈问爸爸:

“怎么办呢？要不，去看看？”

的确，音乐会的次数越来越少，更重要的是，入伍的人不断增加，交响乐团的成员也有好多被征兵，乐团不再是完整的了。NHK的广播节目几乎都和战争有关，爸爸他们音乐方面的工作机会非常少。所以，像这样的工作，现在也是非常难得的了。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妈妈的问题:

“……我的小提琴，不想用来演奏军歌。”

妈妈说:

“是啊。那就算了吧。吃的东西，总会有办法的。”

爸爸知道，小豆豆没有什么好东西吃，每天往卖奶糖的机器里放钱，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如果自己去一趟军需工厂，演奏几首军歌，能够拿回一些礼物来，家里人会多么高兴啊！而且，小豆豆也能放开肚皮，吃上一顿好饭。

但是，比起这些来，爸爸更看重自己的音乐。妈妈也深深地理解爸爸，所以，妈妈从来没有抱怨“如果能去一趟就好了，可你却……”之类的话。

爸爸痛苦地对小豆豆说:

“对不起啊，豆豆助。”

小豆豆虽然还不懂艺术啊，思想啊，以及工作的事，但她知道，爸爸是真正热爱小提琴，因为这个，他甚至被逐出家门，成为被家族和亲戚们所弃的不肖之子，后来又经历了很多艰难坎坷。即便如此，爸爸也始终没有放弃对小提琴的热爱。所以，小豆豆觉得，既然爸爸不愿意，那就不去演奏好了。听了爸爸的话，小豆豆在爸爸身边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地说:

“没关系！我也喜欢爸爸的小提琴！”

但是，第二天，小豆豆又在大冈山站下了电车，趴在奶糖机器的出口那里，向里面张望着。

什么也不会掉出来，这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