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是同志(2)

和母亲很少提到舅舅。

每次提到,母亲总是会大发脾气。

最严重的时候,母亲甚至说过,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记忆中,母亲和舅舅的关系曾特别的好。

母亲比舅舅大5岁。

曾听舅舅说,他们小的时候,外公身体不好,外婆要照顾家里还要赚钱养家。所以,舅舅就整天跟在母亲的身后。母亲去哪里,舅舅就跟去哪里。母亲很烦舅舅,觉得是个跟屁虫。舅舅不听话了,母亲就打他,然后威胁他如果告诉外婆,等外婆不在家就再打他。可是母亲也很护着舅舅,舅舅性子温和软弱,经常会被同龄的伙伴欺负,母亲就跑去打那些欺负舅舅的人。舅舅经常说,是母亲把他带大的。

舅舅对母亲很好,特别好。

母亲每一年生日,舅舅都会送花给母亲。舅舅每一次出差或者出国,都会给母亲带很贵很贵的礼物,即使那时候的舅舅并没有很多钱。

母亲准备要第三胎(我弟弟)的时候,所有人都期盼她能生个儿子,只有舅舅粗着脖子跟所有人吵架,舅舅跟外婆吼,为什么一定要儿子?你女儿年龄不小了,她身体不好,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她是你女儿,你怎么能这样不理她的死活?

最终,母亲还是怀孕了。舅舅就托人买了调理身体的人参给母亲。隔几天就打一个电话问母亲的身体情况。

如果,不是范叔叔的出现,也许,母亲和舅舅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谁也没有错。

一定要说谁的错,那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外婆醒来后,就哭喊着要去找舅舅。

一路上,外婆哭昏过去几次。母亲拉着外婆的手,精神恍惚,傻傻的坐着,眼泪一行一行的掉。

到范叔叔家楼下,因为提前跟范叔叔打过电话,看见他站在路边。

一如多年前见到他时一样,格子衬衫配牛仔裤,圆寸的头发上根根白发。紧缩着眉头,鼻翼边的法令纹愈显深壑。

因为母亲的缘故,与范叔叔的接触并不多。只是知道,他是个性格随和的人,对我们都很好,对舅舅也很好。看见人的时候,都带着笑。

只是此刻,满脸的悲苦,再不见一丝笑意。

他走来,扶着外婆,叫了一声:“阿姨。”

外婆推开他,说:“枫呢?枫呢?”

我说,“范叔叔,先带我们去看我舅舅吧。”

范叔叔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应该是十年前。

那时候,他是以舅舅好朋友的身份出现的。

外公外婆准备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餐招待他。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的打扮,他好像特别钟爱格子衬衫。他坐在舅舅身边,微微笑着,谦逊有礼。舅舅好像很开心的样子。那种开心不似他以往带着淡淡悲伤的开心。看向范叔叔的时候,感觉眼睛都在发着光。

那是在勋勋出生后没多久的事情。

也应该是从那一天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子。

那一年,发生了几件事情。

首先,是弟弟毛豆出生了。

四个月后,舅舅的儿子勋勋也出生了。

一个月后,舅舅关闭了店铺从外地回来了。

那一年,我都高二。

那一年,舅舅32岁。范叔叔29岁。

其实,这几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大喜事。

那时候我们以为舅舅回来是因为勋勋的出生。

那时候我们以为舅舅和舅妈是相爱的。

舅舅32岁那年,勋勋出生了。

勋勋的出现,完成了外公外婆多年的愿望。

我是个特别奇怪的人,总是愿意躲在角落里观察别人。

勋勋从手术室抱出来的时候,舅舅僵硬的抱着他,然后看着外婆,红了眼眶,妈,我不敢动。

那天,是惊蛰。

下了几天的雨,在舅妈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天气转了晴朗。

护士抱走勋勋的时候,舅舅跟了几步。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紧张的问护士,大人怎么样?

得到肯定回答后,舅舅明显放松了下来。让外婆陪着护士,自己守在手术室外。

舅妈从手术室推到病房,舅舅一路跟随,握着舅妈的手。

外婆很是开心,盼了多年的孙子终于来了。

她眉飞色舞的说,再过个三五年,等勋勋大一些了,就可以再要个姑娘,一子一女多好。

舅舅说,妈,我们不要二胎了,太受罪了。

我一直觉得舅舅和舅妈很相爱。

我印象中,舅舅和舅妈从来没有红过脸。

舅妈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只是脾气有点急躁。说话直率不遮掩。

每一次,舅舅都是笑笑而过。实在忍不住了,跑出去抽根烟就又没事了。

舅舅总说,媳妇是用来疼的。

看到舅舅的时候。

他穿着齐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精神很好,只是消瘦的厉害。

舅舅年轻的时候,体型修长,相貌俊秀。家里的相册还有舅舅年轻时的照片。

外婆总说,那时候总有小姑娘追着舅舅。

后来,舅舅因为抑郁症常年服食抗抑郁药物,渐渐发胖。

最胖时体重一度超过了200斤。

外婆和母亲总是念叨让母亲减肥。

呵!现在的舅舅大概比年轻时更加瘦了。

看到我们进来,舅舅试图站起来,只是颤颤巍巍的样子实在……

衬衫套在舅舅的身上,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松松垮垮的。

上次看到舅舅的时候,他虽然瘦了很多,可是却不显病态。

他笑着说,我最近在减肥呢。

我就信以为真的。

舅舅笑着说,都来了呀,晚上可没地方睡了。

外婆几步奔到舅舅身边,抱着舅舅开始大哭。

舅舅眼睛里含着泪,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拍外婆的背,说:“妈,我没事,别哭了别哭了。”

我转过头擦眼泪时,看到范叔叔背过身,双手盖在脸上,肩膀一耸一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