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小说创作的特点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是一位传奇作家。她像彗星一样出现在40年代初的上海文坛,一进入文坛就达到了文学创作的巅峰。1943-1945期间,她基本上完成了所有的代表作。当时的市民阶层被她写的传奇故事吸引,争相购买阅读;文学前辈们,无论褒贬,都对作者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重视;《万象》、《杂志》、《苦竹》、《春秋》、《天地》等20多个不同倾向、不同口味、各种类别的文学期刊都曾向她投稿、出书。一时间,张爱玲因作品而成名。1949大陆解放后,她的写作逐渐平淡。1952她搬到香港后,小说写的更差了,然后在内地销声匿迹。但在海外却一直火热,不仅拥有大量“粉丝”,还影响了一批在台湾、香港新成长起来的中青年作家。80年代以后,随着人们审美观念的多元化,中国开始重新关注和研究她。于是,张爱玲的名字,在她曾经闪耀的地方,再次引起了关注。夏志清对张爱玲有一个很好的总结:“一方面,我们看到意味深长的讽刺,另一方面,我们看到压抑的悲伤。这两种属性的巧妙结合,使这些小说有一种苍凉感。”张爱玲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个背景之上的。作者认为双重边缘身份是张爱玲小说苍凉感的重要因素。
第一,生活条件的边缘
张爱玲在上海租界长大,在香港求学,经历了香港战争。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和香港是中国殖民地化程度最高的地区,最腐朽的封建礼教和最发达的资本主义物质文明并存。它既是中国现代化的窗口,也是中国传统文明和西方现代文明对立、竞争、融合的地方,更是中西文化碰撞、交汇的地方。她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和与外界隔绝的生活环境,使她脱离了大众,后来尴尬的生活又使她接近了大众;贵族宗族的生活和教育浸润着她,抛弃着她,但街头生活的自由并不能完全容纳她——她一直是个边缘人。这种不由自主的生存境遇使她过早地接近了生命的本体,并赋予她介于两者之间的独特感受。这种边缘性的立场,使她对生活的观察内外兼修,既深刻理解它的味道又容易超脱。一方面,她正视生活的庸俗,渴望融入普通的普通市民,认同他们对生存的执着和坚持;另一方面,她又清晰地体味到这世俗生活中所蕴含的悲剧,尤其是在乱世,天性柔弱的女性往往不可避免地陷入这种生活的陷阱,在极度尴尬的处境中感受到命运的悲凉。相应地,在她的创作中,她的视角也呈现出独特的姿态。她在用一生欣赏生活的同时,对外界的各种杂音和一切都抱着冷眼旁观和居高临下的态度,既不盲从,也不全盘否定。全中国都在抗战的烽火中。只有像张爱玲这样在沦陷区城市里经济独立、拥有个人“自由”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作为清醒的观察者,回望自己常去的“有钱人、闲人”的大社区,才会对生活产生怀疑和恐慌。她的小说描写了浮躁喧嚣的都市生活中黑暗冷酷的一面,描写了世界的变化,人生的苍凉,人与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墙”。
正是那个特定的时代和孤岛上海的特定地理环境成就了张爱玲。正如凌克在《告别张爱玲》一文中所写:“五四时代的文学革命——反帝反封建;20世纪30年代的革命文学——阶级斗争;抗战时期——患难与共,抗日救国,当然是主流。再加上被视为离谱、离经叛道,不仅被正流所容忍,还会引起读者的关注。.....在广阔的文坛上,任何阶段都容不下一个张爱玲;上海沦陷给了她机会。”[2]37由于上海被日军占领,无法产生革命文学或抗战文学,留下的少数文人只能写些浪漫的或与战争无关的东西。而张爱玲自己也说:“她不擅长写社会题材,风格也不煽情激烈。”在这个特定的时期和特殊的环境中,张爱玲找到了表现琐碎、平庸、苍凉、绝望的人生的机会。她以变化着的社会作为自己生活和人物的背景,描写了那个社会中人们变化着的生活,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变化过程中人与人心的变化。不像那些政治意识很强的作家,她不把自己的生活和人物放在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的斗争中。她面向世界。而且不强调生命,不强调生命的飞翔,只着重写生命的苍凉和沉浮。正如她所说,“生活是残酷的。看到我们越缩越缩、畏首畏尾的愿望,我总觉得无限痛苦。”“如果我最常用的词是荒凉,那是因为我的思想背景中有这种荒凉的威胁。”[2]46她的作品里没有英雄,没有大事业、大变革。她笔下描写的平淡生活,正涌动着这个时代的“活”的根基——战争和变革,正在改变着人们的命运。因此,她的整个创作也洋溢着苍凉。
第二,边缘文化教育背景
不仅在生活境遇上,张爱玲是一个完全的边缘人,在她所接受的文化教育上,她也一直处于边缘状态。
首先,早年的家庭氛围和中国文化的丰富影响,使她在审美趣味和风格上继承了古典文学中以悲为美的传统。
同时,更重要的是,她继承了中国文人的传统文化人格。她的小说充满了对普通人,尤其是乱世中普通女性的生存现状和前景的忧虑和担忧。这种深沉悠远的悲剧感是中国文人的一种性格,是传统文化在张爱玲意识中的积淀。
其次,她受到了英美风波的影响,所以她看世界不仅仅是发现了中国人宗教的巨大悲哀,更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对这种味道进行了形而上的思考。这使她能够继承中国的传统文化,同时又能逃离中国传统视野的束缚。她以一个局外人的冷静和她挑剔的习惯,在中西文化的交织中,冷静地观察着时代变迁中的守旧人物的个体生活。作为一个接受过西方教育,却只能徘徊在西方文化门口的没落家庭的后代,在中西文化差距的尴尬中,她的冷漠与挑剔,她的敏感与早熟的性格,让她从生命的悲壮感中获得了更多的理解与清醒。这种体验投射到文坛,张爱玲对人生的审视更多的是冷眼旁观,而不是价值取向的判断。刘志荣等人曾说:“对于张爱玲这样的作家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双重幻灭’:一方面,乡土文化传统不再允许他们信仰;另一方面,外来的西方现代文明也已呈现衰落的命运。”[3]20世纪初,西方启蒙理性思潮对中国社会生活的道德化和审美化的自足秩序产生了强烈的冲击。然而,现代西方精神中的科学和宗教也陷入了危机,同时,西方的宗教救赎传统也无法深入缺乏宗教意识的中国人的内心。以中国人为基础的传统文化精神板块处于断裂和漂移的状态。在但他失败了,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找不到他要找的那个人的情况下,张爱玲不得不回归美学。古代文人寄情于山水,她选择寄情于日常生活的细节,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怀念中国古代那种“文官下笔安天下,武将上马决做坤”的光鲜整洁的秩序。
同时,在张爱玲的思想中,她从来没有把拯救的希望寄托在社会革命或者某种意识形态上。时代的沉重,时代的进步,时代的巨变,给作家的落后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造成了她作品中强烈的苍凉感。那些咆哮时代的儿子,生活中的强者,是不会感受到这种苍凉的。所以,在张爱玲的文学世界里,她找不到当代作家所注重的崇高、震撼、豪迈、忧患。政治运动、社会冲突、新旧文化交替时代对未来的乐观或绝望,似乎都是她极力回避的主题。在她的小说里,既没有政治斗争的波澜壮阔,也没有生死存亡的悲欢离合,但小人物的小情绪,普通人的平淡享受,才是她生活的本来面目。因为人生有最普通的悲欢离合,有生命和人性的永恒。带着男女之情,她把自己理解的东西诠释成“生活的惯常回声”。所以张爱玲常常以苍凉作为结局,因为“悲壮是一种完成,苍凉是一种开悟”[2]44。启蒙文学走出了消遣,进入了真正的悲伤。
所以她小说里的虚无,就显得特别赤裸和苍凉。在无望的情况下,她只能把存在的意义附加在此时此地短暂的肉体的快感上,附加在可以触摸和把握的物质上。因此,她的小说充满了素材和孜孜不倦的细节描写。在平凡人的琐碎生活中,她将自己对生活的体验与自己的不凡审视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用丰富的色彩去描绘,用复杂去描绘,用细腻辛酸的笔墨去展示,点缀着她尘封的走向虚无的人生旅程。在繁华的喧嚣中,她处处暗示着大限的来临,提醒着人们繁华之后的悲凉,欢乐之后的大悲,让我们在她所引导的蜿蜒幽僻的探索中,慢慢领略生活背景的悲凉。所以,读张爱玲有多重感受:她的作品蕴含着中国人物的独特魅力,既有乡村的绚烂之美,又有西风秋霜的萧瑟之悲;它既体现了通俗文学的故事性,又融入了西方文学的现代性,推动了人类的生存困境,揭示了人生悲观主义的本质。张爱玲在充分感受的同时,用边缘心态诠释了她眼中的“苍凉”。在这片水土不适宜的土地上,有很多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