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地怎么样?

中国建筑工地英国左翼历史学家E·P·汤普森在《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一书中,详细描述了英国工人阶级在1780-1832这四十年间,从“青年到早熟”的历程。汤普森生活在即将迎来全球化的20世纪60年代的英国。工业革命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半世纪了。他重新发现“工人阶级”这个话题,是因为身为劳动人民后代的知识分子的“寻根热”,他对用汗水浇灌工业革命之花的普通工人记忆犹新、崇敬有加,同时又有一种神秘的好奇心,还是因为汤普森先生对全球化即将带来的新一轮劳动,我们没有赶上工业革命,也没有赶上20世纪60年代全球化的开端,而是“还不如早点赶上”。今天,随着全球化的全面展开,我们赶上了我们自己的经济奇迹。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经济保持了近10%的高速增长,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经济总量直追所有西欧国家。但在赶上发展速度的同时,也赶上了不可避免的发展悲哀:“无论是资本还是政府都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但与此同时,中国也迅速从一个相对平均主义的国家变成了一个贫富分化严重的国家”。霓虹闪烁的城市,云雾缭绕的高耸建筑,雾天几乎隐于云端的神奇城市,连同证券交易所的曲线,成为经济发展的现实指标。但是这个城市一天比一天高,好像少了点什么。我们不必像E·P·汤普森那样跋涉近200年,也不必像马克思那样遗憾没有在19世纪的国际工人运动中起带头作用,因为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大地盘”上。香港理工大学的潘一教授在他的新书《建筑行业农民工的生存前景》中,带领我们来到“工地重要,任何人不得入内”的工地,打桩和机械的声音隆隆作响,泥浆发黑,尘土飞扬(其实这些很多都是过去的工地留给我们的刻板印象),我们靠近来不及用油擦脸的工地(所以我们可能会远离他们)。他们必须经历的社会和时代“我要拯救那些可怜的织袜工、路德教的剪羊毛工、‘过时的’手工编织工、‘乌托邦’的手工艺人,甚至是那些被欺骗并和乔安娜·索思科特一起跑的人,免受后世的鄙视,”汤普森说。“他们的工艺和传统可能已经消失,他们对新兴的工业社会怀有敌意。这似乎很落后。他们的集体主义理想可能只是一个幻想,他们的反叛阴谋可能是有勇无谋。然而,是他们生活在那个社会剧烈动荡的时代,而不是我们;他们的愿望符合他们自己的经历。”中国的工人也生活在他们的社会和时代。“定产定额”后,“单户、单户小农生产导致农业产业化水平低,农民只能向城市提供低附加值的初级农产品”,导致“农业的收入远远不能满足农村家庭的消费需求”。在这个越来越市场化的社会,现金越来越取代传统的交换形式(物物交换、换工作帮忙),成为消费的主要媒介;生活在农村地区的人们在生产上并没有下降,但他们在物质需求上日益“现代化”,并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因为这些新的需求(新的住房、现代设施、家用电器等。)全靠现金,无法通过传统方式获得。一方面,来自农村的人需要更多的渠道来提供现金,另一方面,急需经济发展物质指标的大城市也为这些需求提供了可能。城市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没有一个能离开体力劳动者。与此同时,这些无止境的大型工地提供现金,换取有偿劳动,这些有时无法预料的现金成为农民工和投资者无法调和的矛盾之源。除了无法保证的现金,建设者们也已经被自己建立起来的成果深深地异化了。“即使有开放的城市公共空间,当建筑工人进入其中时,也往往会在周围人的眼中造成明显的不匹配感,进而导致建筑工人自身的‘不舒服’感。所以,在金碧辉煌的中央商务区,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在拥挤的购物街,甚至在城市的公交车上,我们很难在所有属于城市的公共空间里找到它们。”城市扩张或增长的速度太快,有时来自农村的人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进入城市。新修的柏油路会把巨大的广告牌送到他们的地里,把城市插到他们这边。在不习惯城市的时候,他们要面对“周围人眼中明显不匹配的感觉”,但这依然是他们需要经历的“社会和时代”。既然他们无法选择逃避时代的进程,那么尝试去适应这种变化带来的挑战或许是最好的方案,虽然这些适应过程在同龄的好人眼里多了一点悲伤和残酷。他们不是永远的失败者。两百年后,英国工人研究者可能把19世纪初的英国工人视为“劳动力、移民和一系列统计的原始数据”,也有人把他们视为“福利国家的先驱、社会和中国的前辈、理性劳资关系的早期范例”,但汤普森理性地告诉我们,研究者“容易忽视工人和群众的主体性。城市的快速发展送来了现代化的方向和模板,但参与城市建设的劳动者是否愿意加入这一不可避免的进程却很难说——他们“现代化”了吗?答案是不确定的。也许时间是最好的实证研究者。然而,在测试这些之前,工人对现金回报的需求与资本分配过程中的不规范之间存在着根本矛盾。“2005年初,包工头老李带着几十个工人到北京某别墅工地讨要工资。2004年,他带着五六十个工人分包了七栋别墅主体工程的劳务,工资65438+万元。按照当初的约定,老李作为包工头,要先给工人发生活费,等工程完工后再结算工程款。但是,直到工程验收结束,工资还没有发。”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讨薪故事。像所有类似的故事一样,这是工人和雇主之间的斗争,但这不是对“黑心”承包商的刻板印象。“承包商本人经常被建筑公司拖欠。建筑工人能否顺利拿到工资,关键不在于包工头会不会克扣工资,而在于他是否有能力垫付工资。”敏锐的作者并没有陷入“欠薪/欠薪”的困境,而是将问题延伸到了分包劳动制度下的资本积累。在劳务分包制度下,“资本通过委派责任、介入资本、减少阻力等方式利用劳务分包制度。,既实现了灵活积累,又涵盖了人际关系中的劳动关系”。换句话说,承包商本身成了资金转移风险的替罪羊。难怪,当工人们拿出笔记本和旧欠条时,“很多包工头也道出了自己被拖欠工程款多年的心酸经历”。“大工地”上的人还有很多辛酸,比如住房条件差、罚款条件苛刻、劳保不可靠、就业安全和劳动培训不到位、城市高楼背景下的工人“失踪”,当然还有我们熟悉的“留守儿童”问题等等。虽然我们可以把这些问题归咎于一般的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完善,分包劳动制度对工人的剥削,但我们或许应该问一问工人们,他们从大工地上获得了什么经验和积累,因为他们是在和我们一起建设这个有待建设的社会。半个世纪前,汤普森可能是对的。“当今世界,大部分地区仍然存在工业化带来的各种问题,也存在建立民主带来的各种问题。这些问题类似于我们在工业革命中的经历——那些在英国失败的企业可能会在亚洲或非洲取得胜利。”“我们不应该仅仅把工人视为永远的失败者。他们50年的历史以无与伦比的坚韧培育了自由之树。我们可以感谢他们这些年的英雄文化。”他们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和金碧辉煌的购物广场,更是一面文化的镜子,折射出我们不完善的制度和价值,照亮了我们前进的方向。延伸是异化还是阵痛?1932年,茅盾写出了后来著名的“农村三部曲”的第一部《春蚕》。这篇短篇小说讲述了位于太湖流域南部的浙江嘉兴因丝绸业萧条而导致农村破产的故事。面对席卷中国的资本主义,传统手工艺人陷入各种变革。1935年,夏衍的报告文学《债役工》“真实地描写了债役工的悲惨生活”。农村传统经济和生活方式被破坏的农民被新兴的城市轻工业所吸引,但等待他们的不是富裕的城市生活,而是每天在棉纺厂几乎失去自由的辛苦劳作。1938年,人类学家费孝通以《中国农民的生活》(后被国内外称为《江村经济》)通过伦敦大学博士论文答辩,次年发表。这位来自太湖流域东部江苏吴江的学者,在他的书中写下了第十二章“丝绸业”。虽然他深刻地认识到“丝绸业的衰落已经深深地影响了农村人民的生活”,但他也看到“政府和其他机构为了减轻或消除其灾难性的后果,进行了各种控制这种变化的尝试”。事实上,早在1920年代,费先生的妹妹费等一批知识女性就看到了传统丝绸业的衰落,开始创办蚕桑学校,设立“蚕桑指导所”,成立“生丝炼销合作社”,力图帮助传统行业走出困境。正是这种努力,让人类学家看到了改变的力量。短时间内社会变革的痛苦并不会抹去人们对未来的希望。一个世纪过去了,百年仿佛轮回。今天,中国正处于经济改革之中。资本的涌入比上世纪更加汹涌,激起的惊涛骇浪也更加猛烈。“少数人先富起来”之后,剩下的大部分并没有很快赶上,而是在前进的过程中逐渐与领先者拉开了距离。人们并没有如期成为“* * *有钱人”,而是成为了“工厂流水线”上别人的有钱人提供者。那么这是作家茅盾或夏衍眼中的“异化”世界,还是社会人类学家费孝通眼中的变革之痛呢?近年来,国内外许多关注当下、关注民生、充满良知的作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中国的劳动者。我们不能回避的是潘一教授,他以《中国女工》、《失语症患者的声音》、《大工地》和《富士康辉煌背后的跳跃》而闻名。在工地上,在工棚里,和女工* * *一起参与观摩,让她面对各种恶劣的住房条件,苛刻的罚款规定,不可靠的劳保,缺乏就业安全和劳动培训,工人在城市高楼背景下的“失踪”,项目投资人在工资和生活条件上对男/女工的苛刻待遇,体现了学者的良心。在《富士康辉煌背后的跳跃》一书中,她直视了这个全球最大电子代工厂在这个全球化时代的繁荣。泰勒制的发明者是为了提高产销率,没想到一个代工企业就把这种“人的碎片化”发挥到了极致。“就业、宿舍、生产”此起彼伏,流水线从生产车间延伸到工人的日常生活。如果说福特主义的发明体现了新教企业家的人性,那么他在中国的继任者则完全把工人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当人的主体性被工具化完全取代的时候,人唯一拥有的自主权可能就是终结这一切的权力。潘一不是唯一感受到发展之痛的人。《工厂女孩:变革中国从乡村到城市》的作者张彤禾,用和前者一样的善良,记录了那些还没成年就被资本的力量吸引到新兴企业的年轻女孩们。她们是中国65438+3亿农民工中的一员,和十几个女生共用狭窄的工厂宿舍。面对工厂的盘剥,他们为城市创造了惊人的财富,却连自己生活的城市的全貌都没见过。与此同时,家乡的家庭还在等待他们源源不断的汇款。一个好的观察者对工人的不幸感到更加不幸。但是,这种道德原罪,应该由承包方、投资方还是消费者来承担呢?还是消费主义和资本主义?或许研究者应该换个视角,跳出“发展受害者”的角色,去看待全球化带来的新问题。牛津大学社会学家向标在《在世界上猎取身体——世界信息产业与印度技术工人》中为我们提供了跨文化的比较视角,为我们带来了南印度的技术白领。跨国资本主义又一次把印度农民变成了现代的“编码者”。他们的应用代码有没有被安装在国内流水线上生产的电子产品中?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他们确实是同一条资本流水线上的另一群技术工人——等着去欧美,换取一份能给妻妹带来巨额嫁妆的工作。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蓝的《跨国灰姑娘》中。这群来自东南亚的跨国劳工“海外之旅”,可以说是一场“跨国豪赌”;为了满足个人欲望,实现自我改造,他们面临着与机遇同样的风险。这些女性离家工作,不仅仅是为了挣钱,更是为了在海外开拓自己的空间,摆脱家庭束缚,寻求一张游览全球现代性的船票。在《寻路中国:从乡村到工厂的自驾之旅》中,张彤禾的丈夫何伟在中国很有名,他开着租来的车行驶在越来越平坦的道路上。在目睹中国十几年建筑工地的喧嚣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过去的岁月让他们变得强大——工人们足智多谋,目标明确,企业家们更加无所畏惧。“值得思考的是,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问题‘一个人单靠意志力能走多远’?美国人类学家康拉德·科塔克(Conrad Kotak)用他对巴西渔村40年的观察写成了《消失的天堂:巴西一个小社区的全球化》。南美洲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上世纪下半叶率先走上现代化和全球化的道路,走在了中国的前列。巴西社会曾经面临的问题,也是今天追求现代化的中国人面临的问题。工业发展、工业过程、环境污染对农村土地的利用,农村劳动力如何通过工厂工作获得教育机会,分享现代化成果,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巴西走过的发展道路,可能是南半球的Kotak带给我们的“他山之石”。今天,我们不必过早下结论,究竟是茅盾还是费孝通更正确,但我们相信,理性主义的智慧和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终将帮助变革大潮中的每一个人适应形势(而不是格格不入),使自己与世界潮流融为一体。张经伟(人类学家,上海)版:GB18版名:南方阅读杜南推荐来源:南方都市报2012-05-06/6/E0/6e 007 f 295 ed 3142 b/blog/4c 1/52 CCF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