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景凯旋)看懂答案

快到父亲节了,我打电话给弟弟,想知道父亲的墓地怎么样了。我父亲的墓地在青城山的后面。我听说那里的山也在地震中倒塌了。当我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我在遥远的伊斯坦布尔。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一个墓地,看了所有的墓碑,然后坐在沙沙作响的柏树下,直到深夜。

我记得我父亲的急性子。小时候在院子里玩土制鞭炮。他碰巧经过,吓了一大跳。他愤怒地捡起一块砖头向我跑来。我只是连滚带爬地逃脱了。还有一次,父亲为了一件小事骂了我几句,二话没说就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现在我妈妈很生气,我们不被允许和我爸爸说话。过了几天,我玩的时候摔倒了,鼻子流着血,爸爸正好路过,就把我叫住了,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我。心里酸酸的原谅了父亲,母亲发起的抵制自然就停止了。

其实父亲性格温和,从来没有和谁红过脸。用一句老话来说,他的一生就是“沉沦流放”,在大山深处的小县城做一个小官。他也很知足。他经常骑自行车去乡下,爬几千米高的山。我常常想,要不是时代的命运,他可能在老家山西当乡村教师,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四川,晚年也回不了老家。他能不满足吗?文革期间,我们家接手。我父亲是叛徒,我母亲是间谍。那时候我妈整夜睡不着,我爸每次被骂都睡着了。他后来说不怕苦,但我一直不相信他。我觉得父亲是一个不会深入思考的人,还是不要痛苦的好。

之后父母提前退休,搬到了山外的都江堰。但是我爸爸经常坐车回黑水。他想解决自己的历史问题。我记得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激动地给我们看了一张纸,是国家文件,恢复了他的党籍,1937,不花钱给中共。看到这里,哥哥姐姐无动于衷,爸爸很尴尬,妈妈却很生气。她说虽然没有意义,但毕竟是父亲的一个愿望。那一代人总有很多愿望,很难定下来。可以安慰的是,父亲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写点东西。还在《大公报》1937发表了小说《债务人》。一看就是受了五四新文学的影响。我翻遍图书馆,找到了这张报纸,让父亲高兴了好久。

到了晚年,父亲的气质越来越好,善于微笑,难过和哭泣。家人聚在一起,谈论社会腐败和某某事件。当一个伟人去世时,他会情不自禁地哭泣。这时候我们会嘲笑他,让他觉得尴尬。他认为过去的社会是纯洁的,但未来还是有希望的。母亲骂他有眼光,跟不上时代,但她不喜欢我们看不起他父亲。她可以对他父亲残忍,但我们不能。她必须在孩子面前保护他的尊严。

家里的事一直都是妈妈在管,爸爸却成了可有可无的人。而且到了晚年,母亲表现出了比父亲更多的决断力和见识。但毕竟母亲年纪大了,感情上依赖孩子。结果,爸爸听妈妈的,妈妈听我们的。另一方面,我们和父母聊天越来越少。我们不忙,但无话可说。父亲无法理解我,我也无法深入他的内心。虽然在外地工作,偶尔也会想他,但总觉得自己在忽略什么。在现实的人与人的关系中,我们都是孤独的。

父亲开始喜欢一个人散步,去附近卫校的树林里,坐在下午的夕阳下看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往回走。他的腰越来越弯,走路越来越慢。如果他看到我们去接他,他会笑一笑。所以,当我听到父亲的噩耗时,有一段时间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他病得并不严重,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据母亲后来告诉我,父亲离开的那一刻,我的眼里又多了一滴泪。他舍不得你,她说。

我常常想,父亲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一座山,常常挡住我的视线。为了我的方便和懒惰,我经常想绕过它。当山崩塌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山挡住了我们所说的终点,从此我一眼就能看到我前方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