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的传承与影响
重玄派的最初形成当是先秦两汉与魏晋玄学的产物,其哲学源头来自庄子,向秀、郭象在《庄子注》中从《庄子》中提取出重玄理论思想的表述方法,后魏晋时孙登以“重玄为宗”解释《道德经》,奠定了这一学派发展的基石。故蒙文通指出:“齐、梁而后,孟、臧之徒,以重玄为说,始益深远也。寻诸双遣之说,虽资于释氏,而究之《吕览》之论圜道,《淮南》之释无为,知重玄之说最符老氏古义,而王、何清谈,翻成戏论,孟、臧胜义,方协至言,固《吕览》、《淮南》之旧轨,何嫌释氏之借范也。“
后魏晋以降,陆续为道教学者所阐释,唐朝的博学之士以中华文化中的道家老庄之学加以融会贯通。
南北朝隋唐时期,梁朝道士孟智周、臧玄静,陈朝道士诸糅,隋朝道士刘进喜,都明“重玄之道”,为重玄学派的发展起了不小的作用。
唐代是重玄学派的鼎盛时期,有一大批以重玄为宗的道教学者,如蔡子晃、王玄览、车玄弼、张惠超、黎元兴等;其中以成玄英、李荣等最为突出,经他们的努力,重玄派成为道教老学中最有影响的流派,唐玄宗李隆基注释《老子》,亦采用其说。
直到唐末五代,蜀地尚存较浓的重玄之风,但重玄派整体上已趋衰微。南宋时邵若愚、董思靖等解老,都明重玄之义,宋代道教一些《老子集注》中大量引重玄学说,其中陈景元最为出色,此其遗风。
重玄学与包括外丹、内丹在内的道教丹鼎派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如道经《太清金液神丹经》是一部外丹著作。但该经卷上曰:“恋生谓之弱丧,欣死谓之乐无。乐无所乐,有不足有。有恋则甚惑,乐无亦未达。达观兼忘,同归于玄。既曰兼忘,又忘其所忘,心智泯于有无,神精凝于重玄,此穷理尽性者之所体也。”这里不仅出现了“重玄”的字眼,其生死观亦体现了重玄学超越有无二边、无所执滞的精神。该经为祖天师张道陵所传。重玄学不仅融入了外丹学,随着外丹向内丹的转型,又渗入了内丹学。约成书于唐末五代的《养生咏玄集》,在歌咏形神炼养和心性超越时即透显出“重玄”理致。这不仅表现在它的《序》和注中有“道入重玄”、“契重玄之理”、“晓重玄之旨”等表述,而且它还录有《重玄》诗曰:“上玄潜与下玄通,动静由来事一同。消息上玄令泯灭,下玄从此亦同功。”大约与《养生咏玄集》同时的《真气还元铭》在阐发吐纳、服气等养生术的过程中,也融摄了“重玄”之蕴,即谓:“灵芝在身,不在名山。反一守和,理合重玄。”重玄学对道教内、外丹道的渗透是有据可查的。并影响了全真道。
佛教典籍中颇有“重玄”的痕迹,大都出自华严宗和禅宗经典,例如:《万松老人评唱天童觉和尚颂古从容庵录序》云:“华严宗谓理圆言偏,言生理丧。此乃重玄复妙。”(《大藏经》48卷)《新华严经论》(卷五)亦提及“重玄”:“以定慧门入重玄理事。”(《大藏经》36卷)《宗镜录》卷二十二云:“冥真体于万化之域,显德相于重玄之门。……故冥真体于万化之域,显德相于重玄之门者,明相不碍体也。”(《大藏经》48卷)上述涉及“重玄”的议论流露出“重玄即是理体”的思想,这一点,在华严高僧澄观那里有充分的体现 。
慧能及几种版本《坛经》中“自性论”的形成,是两晋南北朝以来中国大乘佛学智慧与中国道家精神相互激发的结果,也是庄子之学影响的结果。
《坛经》受牛头禅很大的影响,而牛头禅受南朝隋唐有关道教学者的影响。敦煌本《道教义渊》表明,南朝道教学者宋文明的“道为无心宗”思想,对牛头法融(594—657)有明显影响。敦煌本P.2045号牛头系《绝观论》云:“无念即无心,无心即真道”,又云“法界性自然”,所接受的都是宋文明的学说。另戒外敦煌本道教《本际经》的“无得诫”可与《坛经》之“无相戒”相比较。《本际经》的道本论对《绝观论》的“虚空为道本”的思想有明显影响。《本际经》的道性论,也可与《坛经》中的“自性论”加以比较 。
《本际经》中的“道本论”(本际论)和“道性论”是这部经典中最重要的思想,其道性论体现了庄子式的中国智慧,并对其后之道教与佛教禅宗产生了不可抹煞的影响。三论宗僧睿又在庄子影响下提出“筌我兼忘”说,影响到道教中重玄学派的形成,而重玄学派的《本际经》又影响到牛头禅的绝观论,并进一步影响到慧能禅,并以“无相为相”“无戒为戒”思想影响了《坛经》的“无相戒”思想的形成。
所以,《庄子·齐物论》中的超越境界,影响到敦煌本道教《本际经》,并由此影响到敦煌本禅宗南宗的《坛经》。
从敦煌文书中看到,受庄子思想影响而形成南宗慧能禅,在唐末五代宋初,迅速地从南方影响到北方,也影响到西北边地.收入本书的《论禅宗在敦煌僧俗中的流传》,分析了“顿悟大乘贤者”与“顿悟大乘优婆夷”这种称谓在敦煌居士中的流行,它反映了敦煌本地禅宗南北宗合流下的发展,也反映了大乘菩萨戒的流行,在洪辩以后“南能顿教”已在沙州流布。
陈鼓应先生指出:“在老庄及玄学的影响下,首先产生了般若学,而庄禅的相通……两者在破对待、空物我、泯主客、齐死生、反认知、重解悟、亲自然、寻超脱等方面,特别是在艺术领域中,常常浑然一体,难以区分”[6]。敦煌所见的思想与艺术,情感与潮流,体现出庄学的浓郁情调。正是庄子与宇宙同游的超越精神,才使敦煌的文化与艺术表现出一种悲壮情怀,一种雄视宇宙的气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