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2005年读者的一篇文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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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柳镇的超级富豪李光异想天开，计划花2000万美元乘坐俄罗斯联盟号飞船去太空旅行。李光头坐在他那著名的镀金马桶上，闭上眼睛，开始想象他在太空轨道上的流浪生涯。周围的寒冷和不愉快是深不可测的。李光头俯视着壮阔的大地是如何慢慢展开的，他忍不住哭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地球上举目无亲。
他曾经有个哥哥叫宋刚，比他大一岁，高一个头。忠诚倔强的宋刚三年前去世，在一个小木箱里成了一堆灰烬。李光头想到装着宋钢的小骨灰盒会感慨万千，想到一棵小树烧的灰比宋钢的灰还多。
李光头的母亲在世时，总喜欢对李光头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指的是宋刚。她说宋钢忠厚善良，宋钢和他爸爸一样，父子就像一根藤上的两个瓜。当她谈到李光头的时候，她不再说这样的话，并且一次又一次地摇头。她说李光头和他的父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直到李光头十四岁的时候，他在公共厕所偷看五个女人的屁股被抓了。他母亲完全改变了主意。她终于知道李光头和他的父亲其实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李光头清楚地记得，母亲惊恐地避开她的目光，伤心地背过身去，含着泪喃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光头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在他出生的那天，他的父亲带着一股臭味离开了人世。母亲说他父亲淹死了。李光头问他是怎么淹死的:在河里，在池塘里，还是在井里？他妈妈什么也没说。后来李光头在厕所偷看女人屁股，被活捉。用现代的说法，这是一件风流韵事。李光头上厕所的丑闻曝光后，他才知道自己和父亲真的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臭瓜。他的生父在厕所偷窥一个女人的屁股时不小心掉进粪池淹死了。
我们六镇的男女老少都是喜笑颜开，都想说最后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只要是树，就一定有叶子挂在上面；只要是柳镇的人，那个口头禅就会挂在这个人的嘴边。就连乳儿在学英语的时候也学会了这种别扭的文言文。人们都指着李光头，窃窃私语，笑眯眯地，但李光头还是一脸无辜的表情，漫不经心地在街上走着。他心里一直在笑。那时候他快十五岁了，已经知道什么是男人了。
现在，在世界各地，电视和电影上，VCD和DVD上，广告和画报上，书写用的圆珠笔上，点燃香烟的打火机上，都有女人裸露的屁股...各种各样的烟头，有国产的进口的，有白的，有黄的，有黑的，有棕的，有大的，有小的，有胖的，有瘦的，有光滑的，有粗糙的，有年轻的，有老的，有假的，琳琅满目。现在女人光屁股不值钱了。你揉揉眼睛就会看到，打喷嚏的时候会打它，转个弯就会踩它。过去不是这样的。以前是不把黄金换成白银或者珠宝的宝物。以前上厕所只能偷看，所以有李光头这种被当场抓到的流氓，也有李光头父亲这种当场丢了性命的流氓。
那时候的公厕和现在的不一样。现在，即使有潜望镜，在公共厕所里也看不到女人的屁股。那时候的公厕男女之间只有一堵薄薄的墙。这里是空无一人的男女的粪坑。墙那边女人大小便的声音是真的，你被迷住了，就把头伸进去，本来应该是屁股坐的地方。当你欲火中烧的时候，你把你的头放进去了。你的手紧紧抓着木条，你的腿和肚子紧紧地夹着挡板。你不在乎粪蛆在你身边乱爬。你的动作就像一个准备参加比赛的游泳运动员。你的头和身体越深，你的屁股面积就会越大。
李光头一口气看到了五个屁股，一个小屁股，一个胖屁股，两个瘦屁股和一个既不瘦也不胖的屁股，整齐地排列着，就像挂在肉店里的五块猪肉。那个肥屁股像新鲜猪肉，两个瘦屁股像咸腊肉。那个小屁股不值一提。李广喜欢那个不瘦不胖的屁股，就在他眼前。是五个屁股中最圆的一个，像是卷起来的。紧绷的皮肤让他看到尾骨上方微微凸出。他的心怦怦直跳。他想看看尾骨另一端的阴毛，看看它长在哪里。他的身体继续下潜，他的头继续往下钻。就在他要看到一个女人的阴毛时，他被活捉了。
这时，有一个名叫赵胜利的人碰巧跑进了厕所。他是柳镇两位才子之一。当他看到一个人的头和上半身卡在里面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抓住李光头和后背上的衣服，像拉萝卜一样把李光头拉了起来。
当时二十多岁，在县文化馆的油印杂志上发表了一首四行诗，因此有了一个名人的绰号——诗人赵。诗人赵在厕所里抓住李光头后，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在厕所外提到14岁的李光头，没完没了地骂李光头。训斥他的时候，他还是满口诗意:
“地里的油菜花是金黄的，你不去看；河里的鱼在水里玩，你不去看；天很蓝，云很白很美，你不抬头；厕所臭死了，你只要低头往里塞……”诗人赵在厕所外大声说。过了十多分钟，女厕所里还是没有动静。诗人赵急了，跑到女厕所门口大声喊，让里面的五个屁股快点出来。他忘记了他是一个温和的诗人。他粗鲁地对他们吼道:
“不要拉屎撒尿。你的屁股被看了又看。你还是不知道。快出来。”
五头驴的主人终于冲了出来，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尖叫哭喊。哭的是那个小屁股，在李光头眼里不值一提的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双手捂着脸，哭的浑身是伤，好像刚被李光头强奸了而不是偷看。李光头站在诗人赵旁边，看着哭泣的小屁股，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你是个未发育的小屁股，所以我他妈的不能给你看小屁股。
一个漂亮的17岁女孩最后出来了。她脸红了，匆匆看了一眼李广的头，然后匆匆转身走了。诗人赵在后面使劲叫她，叫她不要去，叫她回来；叫她不要不好意思，叫她快点过来主持公道。她头也不回地越走越快。赤岸看着她走路时屁股的扭动，知道那滚圆的屁股是属于她的。
圆圆的滚驴走了以后，哭哭啼啼的小驴也走了。一个瘦驴对着李光头破口大骂，还往他脸上吐口水。然后她伸手擦了擦嘴就走了。李光头看着她，她的屁股很瘦，穿上裤子后就看不见了。
剩下的三个人和李光头、很幸福的诗人赵还有鲜肉一样的肥屁股，还有腊肉一样的瘦屁股一起走向警察局。他们和李光头一起走在我们这个不到五万人的小镇上。途中，柳镇另一大才子刘成功也加入进来。
这个刘成功也二十多岁了，还在我们县文化馆出版的油印杂志上发表过作品。他出版了一部小说，占了两页。与诗人赵在夹缝中发表的七绝相比，刘成功的两页小说要有型得多，而且刘成功还有一个名人绰号——刘作家。作家刘在绰号上没输给诗人赵，其他地方自然也不会输给他。作家刘手里提着一个空米袋。他要去米店买大米。当他看到诗人赵活捉偷窥女人屁股的李光头时，他正得意洋洋地走过来。
作家刘认为，不应该让赵诗人独霸天下，应该让他们分一杯羹。作家刘上前大声疾呼，俨然一副雪中送炭的样子。他冲着诗人赵喊道:“我来帮你！”"
诗人赵和作家刘是笔友。作家刘曾经满世界寻找赞美他的四言诗的好词。诗人赵投桃报李，用更多的好词称赞了他的两页小说。诗人赵在后面捧着李光头，现在作家刘嚷嚷着要站出来，诗人赵往左边挪，右边的位置让给了作家刘。于是我们刘真两个才子聚在一起，一左一右* * *揪住李光头的衣领，开始了无休止的游行。他们一直说要送他去警察局。附近有派出所，但是他们就是不送他。他们绕道去更远的派出所，而不是走小巷和大街，他们想大出风头。他们拿着李光头游行，又一次羡慕他。他们对李光头说:
“你看，你看，有你两个才子，你小子真是福气……”
诗人赵补充道:“这就像李白和杜甫在你身上下注……”
作家刘认为诗人赵的比喻不恰当。李白和杜甫都是诗人，他写小说，所以他纠正说:
“应该是李白和曹雪芹陪着你……”
他们带走李光头的时候，他还在东张西望，一脸冷漠。当他听说我们柳甄的两大才子自称李白和曹雪芹时，李光头不禁笑嘿了一声，他说:
“连我都知道李白是唐朝的，曹雪芹是清朝的。唐朝的人是怎么遇到清朝的人的？”
沿街观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他们说李光头说得对，说刘真两大才子文学造诣高，但历史知识还不如这个偷看女人屁股的坏小子。两个大才子说得满脸通红，赵诗人挺直了脖子，说道:
“这只是一个比喻……”
刘说:“再打个比方就行了。”。“说到底，一个诗人，一个作家都在赌你，就像郭沫若和鲁迅一样。”
群众说这次比喻对了，李光头也点了点头。他说:“这还差不多。”
诗人赵和作家刘对文学不敢多言。他们抓住李光头的衣领，威严地指责李光头流氓行径，大踏步向前。李光头一路上看到了很多人。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他不认识。他们笑了又笑。与诗人赵和作家刘同行时，他们不厌其烦地向街上的人解释。他们现在比电视上的主持人还敬业。被李广偷看过的两个女人，就像电视上的特邀嘉宾。和他们遥相呼应的，是诗人赵和作家刘，他们的脸上都有愤怒、委屈和五味杂陈的表情。走着走着，胖屁股突然尖叫起来。她发现她丈夫在人群中观看，于是她抽泣起来。她大声对丈夫说:
“他看到了我的屁股。除了我的屁股，我不知道他还看到了什么。你扇了他一巴掌！”
大家都笑着去看她老公，她老公红着脸皱着眉头站在那里。这时，诗人赵和文学家刘都不让李光头前进了。他们抓着李光头的衣服，把他押送到那个不幸的丈夫身边，就像把一块肉骨头押送到狗嘴里一样。胖女人继续呜咽着，大声哭喊着让丈夫打李光头。她说:
“我的屁股从来只有你见过。现在我让这个流氓偷看了。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见过我的屁股。我能怎么做呢？你快给他一巴掌！扇他眼睛耳光！你为什么站着不动？你不害臊吗？”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连李光头也笑了。他以为羞辱这个男人的不是我李光头，而是这个肥屁股女人。胖女人这时对丈夫尖叫道:
“你看，他还在笑，他捡了便宜，他高兴了，你快给他一巴掌！你吃亏不抽他？”
那个脸色铁青的人是柳镇有名的童铁匠。李光头小时候经常去他的铁匠铺，一边打铁一边干活，看火星飞舞的美景。现在铁匠气得脸都青了。他趁热举起大掌，趁热打在李光头脸上，使他摔倒在地，使他当场掉了两颗牙，使他眼睛里迸出火花，使他半边脸肿了起来，使他耳朵里的噪音嗡嗡响了一百八十天。这一巴掌让李光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他发誓以后再遇到铁匠老婆的屁股，一定给他金银，反正他是闭着眼睛看。
李光头部被撞后脸部淤青，流鼻血。诗人赵和作家刘继续护送他上街。他们在刘镇的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三次路过警察局。派出所的警察三次站在大门口看热闹。诗人赵、文学家刘还是没有把李光头送进去。诗人赵和作家刘，一胖一瘦，胯着李光头走啊走，走个没完没了。走那个像鲜肉一样的肥屁股失去了兴趣，走那个像腊肉一样的瘦屁股不想走了。两个屁股受害者回家后，赵诗人和刘作家又带着李光头在城里走了一圈，直到走得腰酸腿痛，口渴难耐，才把李光头送到派出所。
警察局里一拥而上五名警察，围着李光头审问。他们先把那五个女人的名字找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审问，除了小屁股不审问，其他四个屁股他们都审问了。他们好像根本不是在审问，而是在问李光头。当李光头开始解释怎么偷看林红的屁股，也就是那不胖不瘦的屁股的时候，五个警察像是在听鬼故事，一个个脸色紧张。这个圆屁股的女孩，这个女孩叫林红，是柳镇有名的美女。派出所的五个警察平日在街上隔着裤子看她漂亮的屁股。这个城市有很多男人隔着裤子看过她的屁股。只有李广一个人见过脱裤子后的真肉屁股。五个警察拿了李光头之后，自然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问。当李光头讲到林红紧绷的皮肤和微微凸出的尾骨时，五个警察的十只眼睛突然像通电的灯泡一样闪亮起来。李光头接着说什么也没看见，那十个灯泡的眼睛立刻像断了电一样暗了下来，他们脸上露出失望和满脸的不快，他们拍着桌子对李光头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想想，你还看到了什么？”
李光头紧张地交代了如何让身体往下一点，如何想看看林红的阴毛和阴毛是什么样子。李光头因为害怕，所以小声说话，他们听了都屏住呼吸。李光头好像又在讲鬼故事了，但是在鬼快要出现的时候故事就没了。李光头告诉他们，就在他要看到林红的阴毛时，诗人赵把他举了起来，什么也没看到。李光头非常遗憾地说:
“就一点点……”
李光头说完后，那五个警察一时没反应过来，仍然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嘴没有动，他们才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他们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仿佛五个饿鬼在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一个警察忍不住抱怨起诗人赵来。他说:
“这赵不在家呆着，写诗写得好。他在厕所里干什么？”
派出所的民警觉得从李光头嘴里挖不出什么东西，就让李光头的母亲带他回去。李光头告诉他们，他妈妈叫李兰，在一家丝绸厂上班。一个警察走出派出所大门，站在街上大喊，问来往的人是否认识李兰，也就是在丝绸厂工作的李兰。警察在那里喊了五六分钟，终于遇到了一个要去丝厂的人。他问警察，你想对李兰做什么？警察说:
“让她来派出所，把她流氓儿子带回去。”
李光头在派出所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像一个等着被找回的失物。他坐在警察局的长椅上，看着阳光从大门射进来。起初，它亮得像水泥地上的门板。然后水泥地上闪耀的阳光越来越窄，变得像一根竹竿，然后一切都没了。李光头不知道他已经成了名人。路过警察局的人顺便来看看他。男男女女，嘻嘻哈哈，都来看看在厕所偷看女人屁股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没人进来看他的时候，会有一两个警察还不死心，拍着桌子严厉地对他说:
“你想想，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李光头的母亲直到天黑才出现在派出所门口。她下午没来。她害怕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15年前，李光头的亲生父亲已经让她感到无比耻辱，现在李光头的火上浇油更让她蒙羞。她一直等到天黑，才戴上头巾和口罩，悄悄来到警察局。她进大门时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惊慌地把目光移开了。她怯生生地站在警察面前，声音颤抖地告诉警察她是谁。本该下班回家的警察对着李光头的妈妈发脾气，说他妈的都晚上八点了。他说他还没吃饭。他应该在晚上去看电影。他在售票窗口的人群中推推搡搡、拳打脚踢，买到了这张电影票。现在他还是不在乎。现在他即使坐飞机去电影院也只能在屏幕上看到“再见”两个字。李光头的妈妈站在警察面前，警察骂她。她点了一下头，最后警察说:
“别他妈点头，走吧，我关门了。”
李光跟着妈妈走到了街上，妈妈低着头，悄悄地离开了路灯。他跟在她后面，大模大样地甩着双手，好像在厕所里偷看的是他妈妈。回到家里，李光头的母亲一言不发地走进她的房间，关上门后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深夜，李光头隐约觉得她在睡梦中来到床边，像往常一样用被踢过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李兰好几天没和儿子说话，然后在一个雨夜流着泪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坐在昏黄的灯光后面，她用微弱的声音告诉李光头，他的亲生父亲偷看了一个女人的屁股，淹死在厕所里之后，她觉得很羞耻，想上吊自杀，因为他在襁褓中的啼哭让她活了下来。她说如果早知道他会这样，比死了还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