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师罚我背一篇文章。请为我选择一个。我在三年级。
挑出适合自己背的长度,无论哪段,你的老师都会满意!因为太有时代感了,太感人了。.....不仅你要背,我们和你老师也会跟着背?!
主题:饥饿和孤独是我创作的财富——莫言,诺贝尔文学奖作家2012。
每个作家都有他成为作家的理由,我也不例外。但为什么我成了这样的作家而不是海明威和福克纳呢?我觉得这和我独特的童年经历有关。我觉得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以后能继续从事写作的原因。
从现在算起大约四十年前,也就是六十年代初,那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奇怪而狂热的时期。当时一方面物质极度贫乏,人民吃不饱穿不暖,几乎是在死亡线上挣扎;但另一方面,民众的政治热情很高,饥民勒紧裤腰带,跟着* * *生产党进行* * *生产实验。那时候,虽然我们饿了一半,但我们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包括美国人——仍然过着“水深火热”的悲惨生活。我们这些半饥饿的人仍然肩负着把你从痛苦中拯救出来的神圣责任。当然,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国对外开放,我们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
小时候不知道世界上有拍照这种事,知道了也拍不起。所以我只能根据后来看到的一些历史照片,加上我自己的回忆来想象我小时候的形象。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想象的形象是真实的。那时候我们五六岁的孩子,春夏秋基本都是光着身子,只有在寒冷的冬天才会随便穿上一件衣服。那些衣服的破烂程度已经超出了当今中国孩子的想象。我相信我祖母经常教我的。她说人只有享受不到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我也相信达尔文的适者生存理论,人在险恶的环境中可能会焕发出惊人的生命力。不能适应的都死了,能活下来的都是优秀品种。所以,我很可能是一个优秀的品种。那时候我们都有惊人的抗寒能力。当连长着羽毛的鸟儿都冷得吱吱喳喳叫的时候,我们一丝不挂,并不觉得冷得难以忍受。当时对我充满了敬佩。那时候的我真的不简单,比现在好很多倍。
那时候我们的孩子思想很单纯,每天都在想吃的,想怎么吃。我们就像一群饥饿的小狗,在村子的街道上四处嗅来嗅去,寻找食物吃。很多今天看起来不可能吃到的东西,都成了我们当时的美味佳肴。我们吃树上的叶子。树上的叶子吃完后,我们就吃树的皮。树皮吃完后,我们咀嚼树干。那时候我们村的树是地球上最倒霉的树,被我们啃得遍体鳞伤。那时候我们都长出了锋利的牙齿,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咬不动的。我的一个朋友后来成了电工。他的工具包里既没有钳子也没有刀子。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折断铅笔粗细的钢丝。其他电工用刀子和钳子能做的事,他用牙齿也能做。那时候我的牙齿也很好,但是没有我那个当电工的朋友好,不然我很可能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电工而不是作家。1961年春天,我们村的小学拉了一车亮晶晶的煤。我们懵懂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一个聪明的男孩捡起一块煤并吃了它。看他吃的甜甜的,一定很好吃,于是我们一拥而上,每人抓了一块煤吃了起来。感觉煤越嚼越香。真的很好吃。看到我们吃得正香,村里的大人都抢着吃,学校的校长出来制止我们,于是人们开始哄抢。至于煤在肚子里的感觉,我已经忘了,但我还记得吃到嘴里的感觉和煤的味道。不要以为我们那时候不开心。其实那时候我们还是玩得很开心的。我们很高兴找到了可食用的东西。
这些年的饥饿大概持续了两年多。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尽管我们仍然吃不饱,但每人每年可以得到200公斤粮食。再加上在田里挖一些野菜,基本可以维持人的生活,饿死的人越来越少。
当然,仅仅有饥饿的经历并不一定让我成为一个作家,但是饥饿让我成为一个对生活有着特别深刻体验的作家。长期的饥饿让我知道了食物对人的重要性。什么荣耀,事业,理想,爱情,都是吃饱肚子才会发生的事情。我因为吃而失去了自尊,我因为吃而被羞辱得像狗一样,我因为吃而走上了创作的道路。
当我成为作家后,我开始回忆童年的孤独,就像回忆面对满桌美食时的饥饿一样。我的家乡高密东北乡,是三县交界地区。交通闭塞,地广人稀。村外是一望无际的洼地,杂草茂盛,野花很多。我每天都要在洼地里放牛,因为我很小就辍学了,所以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就在地里和牛作伴。我对牛的了解比我对人的了解还要多。我知道牛的喜怒哀乐,我知道它们的表情,我知道它们在想什么。在那个在孩子眼里几乎无边无际的原野里,只有我一个人养着几头牛。牛安详地吃草,眼睛蓝得像海水。我想和牛说话,但牛只是吃草,不理我。我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缓缓移动,仿佛是慵懒的大男人。我想和白云说话,白云不理我。天空中有许多鸟,包括云雀和百灵鸟,还有一些我知道但叫不出名字。它们太感人了。我经常被鸟儿的叫声感动得流泪。我想和鸟儿交流,但是它们也很忙,它们不理我。我躺在草地上,心里充满了悲伤的感觉。在这种环境下,我第一次学会了做梦。这是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许多美妙的想法涌入。我躺在草地上,明白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善良。然后我学会了自言自语。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有才华,能言善辩,口若悬河,押韵。有一次我在一棵树前自言自语。我妈听了也惊呆了。她对我爸爸说:“爸爸,我们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后来长大了,参加了生产队的集体劳动,进入了成人社会。我放牛的时候说话的习惯给家里带来了很多麻烦。我妈痛苦地劝我:“孩子,你能不能别说了?”我被我妈的表情感动得鼻子都酸了,眼睛都热了,发誓再也不说话了,可是到了人前,肚子里的话像一窝老鼠一样冲了出来。说完之后,我非常后悔,觉得自己辜负了妈妈的教导。所以当我开始我的作家生涯时,我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莫言。但正如我妈经常骂我“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肉”,我也改不了说话的习惯。因为这个原因,我得罪了很多文学界的人,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说实话。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说话越来越少。我母亲在天之灵一定感到某种解脱,对吗?
我想成为作家的梦想很早就实现了。当时邻居是某大学中文系的学生,被打成右派,开除学籍,遣送回家。我和他一起工作。一开始,他忘不了自己是大学生,说话也很优雅。但是,艰苦的农村生活和艰苦的劳动,很快就把他小知识分子的酸气转化了,他变成了我这样的农民。在劳动的间隙,我们饿了,肚子里有酸水。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聚在一起聊美食。每个人都把自己吃过或者听说过的美食说出来,供大家享用。这是真正的精神大餐。说者乐此不疲,听者咽了口唾沫。大学生说他认识一个作家,写了一本书,得了几千稿费。他一天吃三次饺子,饺子里都是肥肉。当他咬一口,脂肪油就会唧唧喳喳地出来。我们不相信有有钱到一天吃三顿饺子的人,大学生却用轻蔑的语气告诉我们,他们是作家!你明白吗?作家!从此我知道,只要我成为作家,我就可以一天吃三次饺子,饺子里塞满了肥肉。一天三顿吃肥肉饺子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天上的神也不过如此。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长大后要成为一名作家。
我开始写作的时候,真的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动机也很庸俗。我不敢想象自己是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就像中国的许多作家一样,更不用说用小说来改造社会。我之前说过,我创作的原始动力是对食物的渴望。当然,成名之后,我也学会了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但我自己都不相信那些话。我是一个底层的人,所以我的作品充满了世俗的观点。任何想从我的作品中读到优雅与美丽的人,大概都会失望。我们对此无能为力。人说什么,藤瓜什么,鸟叫什么,作家写什么。我是一个在饥饿和孤独中长大的人。我见过世界上太多的苦难和不公。我的内心充满了对人类的同情和对不平等社会的愤怒,所以只能写这样一部小说。当然,随着肚子逐渐吃饱,我的文学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渐渐知道,人即使一天吃三次饺子,还是会有痛苦,这种精神上的痛苦不亚于饥饿。表达这种精神上的痛苦,也是作家的神圣职责。但我在描述人的精神痛苦时,却忘不了饥饿带来的肉体痛苦。我不知道这是我的优点还是缺点,但我知道这是我的命运。
我最早的创作不值一提,但也不容忽视,因为它属于我的历史,也属于中国当代文学史。我记得我最早的作品是写一部关于挖河的小说,里面有一个民兵连长早上起来,站在我们的毛主席像前向他祈祷,祝他长命百岁,长命百岁。然后那人起身去村里开会,决定让他带队去外面挖一条大河。他女朋友为了支持他挖河,决定把婚礼推迟三年。一个老地主闻讯,半夜偷偷溜进生产队的饲养室,用铁锹在挖河现场打断了一只正要拉车的黑骡子的腿。这就是阶级斗争,而且很激烈。大家都紧张起来,纷纷动员起来,与阶级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最后,这条河被挖了,老地主被逮捕了。今天没有人想要这样的故事,但在当时,中国的文坛充斥着这样的东西。如果不这样写,是不可能发表的。即使是我写的,也没有发表。因为我写的不够革命。
到了70年代末,我们的毛主席去世了,中国的形势变了,中国的文学也开始变了。但是这种改变是微弱而缓慢的。那时候有很多禁区,比如不写爱情,不写* * *产党的错误。然而,文学对自由的激情无法抑制,作家们想方设法突破禁区。这个时期是中国的伤痕文学。我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写作。当时中国的文学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几乎所有的禁区都被打破了。许多西方作家介绍我,每个人都近乎疯狂地模仿他们。我是一个躺在草地上长大的孩子。没上过几天学,对文学理论几乎一窍不通。但我凭直觉意识到,我不能学那些正在文坛走红的人,把西方作家的东西据为己有。我觉得那是二流货色,成不了大气候。我觉得我一定要写一些属于我的,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不仅是外国作家的,也是中国作家的。这并不是否认外国文学对我的影响。相反,我是一个深受外国作家影响的中国作家,敢于坦率承认自己受到外国作家的影响。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作为一个专题来对待。但我比许多中国作家更聪明。我并不刻意模仿外国作家的叙事风格和他们讲述的故事,而是深入研究他们作品的内涵,了解他们观察生活的方式和对生活、对世界的看法。我觉得一个作家看另一个作家的书,其实是一种对话,甚至是一段恋情。如果是投机,可能会成为终身伴侣。如果不是投机,那就分道扬镳。
到现在为止,我的三本书已经在美国出版了,一本是《红高粱家族》,一本是《天堂蒜薹之歌》,还有一本是《酒国》,刚出的。《红高粱家族》表现了我的历史观和爱情观,《天蒜薹之歌》表现了我对政治的批判和对农民的同情,《酒国》表现了我对人类堕落的惋惜和对腐败官僚的痛恨。这三本书看起来很不一样,但最深层的东西还是一样的,那就是一个饥饿的孩子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福克纳叔叔,你好吗?福克纳叔叔,你好吗?
——饥饿儿童的第二个故事
读完福克纳,我感觉如梦初醒。原来小说可以这么扯淡,农村发生的鸡毛蒜皮的事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写进小说。他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尤其让我明白,一个作家不仅可以编造人物和故事,还可以编造地理。于是我把他的书扔到一边,拿起笔开始写自己的小说。
我前几天在斯坦福大学演讲的时候说过,一个作家读另一个作家的书,其实是一种对话,甚至是一种爱。如果谈心成功,很可能成为终身伴侣。如果不是投机,大家就各奔东西了(编者注:见《饥饿和孤独是我创作的财富》,下同)。今天我就具体说说我和世界各地作家的对话,也可以说是恋爱的过程。在我心目中,一个好的作家是不朽的,他的身体和普通人一样,迟早会化为尘土,但他的精神会因为作品的传播而不朽。在当今社会,说这样的话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比读书更有趣――但为了安慰自己,鼓励自己继续写作,我还是想说这句话。
几十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在家乡草原上放牧牛羊的顽童时,我开始了我的读书生涯。那时候,在我们这个偏远落后的地方,书是非常难得的奢侈品。在高密东北乡的几十个村子里,我基本上知道谁有什么样的书。为了获得阅读这些书的权利,我经常为有书的家庭工作。我们邻村的一个石匠有一套图文并茂的《封神演义》,看似在讲中国三千年前的历史,其实讲的是很多超人的故事。比如一个人的眼睛被剜出来,眼窝里长出两只手,手里长出两只眼睛,能看见地下三尺的东西。还有一个人,可以把头掉在脖子上在空中唱歌。他的敌人变成了一只鹰,他的头向后架在他的脖子上。结果他向前跑的时候其实是在后退,向后跑的时候其实是在前进。这样的书对于我这样整天沉浸在幻想中的孩子来说是无法抗拒的。为了看这套书,我给石匠家拉面粉,磨面粉。这套书我可以早上看两个小时,还得在他的磨房里看。我学习的时候,石匠的女儿站在我身后监督我。时间到了,她马上就拿走了。我要继续读下去,就得继续磨。那时候我们那里根本就没有钟,所以所谓的两个小时就看石匠女儿的心情了。她心情好的时候,时间过得很慢,心情不好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为了哄小女孩开心,我只好爬到隔壁的杏树上偷杏子给她吃。像我这种馋鬼,可以把偷来的杏子给别人吃,就像让馋猫把嘴里的鱼吐出来一样,可我还是把来之不易的杏子给了那个姑娘。当然,石匠的女儿漂亮,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总之,在我的童年,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把周围几十个村子的书都看完了。那时候我的记性很好。我不仅阅读速度惊人,而且几乎难以忘怀。至于读书作为与作者的交流,在当时是不可能的。当时纯粹是为了看故事,很投入。我经常因为书中的人物哭,也经常爱上书中那些可爱的女人。
在周边村子看了十几本书,十几年来几乎没读过什么书。我以为世界上有十几本书,读完它们就意味着读完了世界上所有的书。这段时间我在农村工作,和牛羊打交道的机会比人多,在学校学的单词都快忘光了。但心里还是充满了幻想,希望成为一名作家,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十五岁的时候,石匠的女儿已经长成一个漂亮的姑娘了。她扎着一条垂到臀部的大辫子,长着两只毛茸茸的眼睛,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它看起来的样子。我为她疯狂,经常用自己辛苦赚来的一点钱给她买糖果。她的花园紧挨着我的。晚上,我们都去河边挑水浇菜。看到她提着水桶,让大辫子从身后的河堤上飞下来,我百感交集。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我跟着她,光着脚踩着她在沙滩上的脚印,仿佛有一股电流从我的脚流向我的头,心里充满了幸福。我鼓起勇气在黄昏的时候告诉她,我爱她,希望她能娶我为妻。她吃了一惊,然后笑了。她说:“你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我不改痴心,要求大嫂向她家求婚。她让大嫂给我发信息,说只要我能写出她那套《封神演义》那样的书,她就嫁给我。我去她家向她展示我的抱负。她没有出来看我,但她那条凶猛的大狗像老虎一样冲了出来。前几天在斯坦福大学演讲的时候,我说我努力写作是因为我一天要吃三顿饺子。其实除了饺子,我的灵感还来自石匠的瞌睡头?女孩。我还没能写出《诸神之恋》这样的书,石匠的女儿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
我在大学文学系读书的时候读了很多书。那时候我已经写了很多烂小说了。当我第一次走进学校图书馆时,我震惊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写了这么多书。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过了读书的年龄,我发现我不忍心把一本书从头到尾看完。我觉得书中的故事并没有超出我的想象。我把一本书翻了十几页,看透了作者。我承认很多作家很优秀,但我和他们没有太多共同之处。他们的书对我没什么用处。读他们的书就像对客人彬彬有礼。这种情况直到我读福克纳。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84年二月的一个下雪的下午。我从同学那里借了一本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我看着扉页上印着西装、领带、烟斗的老人,却不以为然。然后开始看国内一位著名翻译家写的长篇序言。我读着读着很高兴,对这位美国老人的许多不合时宜的行为感到非常理解和亲切。比如他从小就没有好好学习;比如他喜欢胡说八道;比如他喜欢撒谎。他连战场都没去过,却厚颜无耻地告诉人们,他开着飞机在天上打敌人。他还说自己脑袋里留了一个巨大的弹片,因为脑袋里有弹片,才造成了他复杂晦涩的语言风格。他去领诺贝尔奖,喝得酩酊大醉,连金牌都扔进了垃圾桶。肯尼迪总统邀请他去白宫吃饭,他竟然说不值得去白宫吃一顿饭。他从不以作家自居,而是以农民自居,尤其是他创造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让我着迷。我感觉福克纳和我家乡的那些老农一样,不耐烦地教我怎么给小马套上笼头。然后我开始看他的书。许多人认为他的书晦涩难懂,但我读起来非常轻松。我觉得他的书和我家乡那些古怪的老农民一样亲切。我不在乎他给我讲了什么故事,因为我编故事的能力绝不比他差。我欣赏的是他讲故事的语气和态度。他谈到了自己,就像我在家乡的草地上放牛的时候和天上的牛鸟说话一样。
在此之前,我一直按照我们小说教程里的方法写小说。这样的写作是真正的禁欲主义。感觉找不到什么可写的,而且按照我们的教材,如果感觉没什么可写的,就应该下去,深入生活。读完福克纳,我感觉如梦初醒。原来小说可以这样胡说八道,农村发生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写进小说。他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尤其让我明白,一个作家不仅可以编造人物和故事,还可以编造地理。于是我把他的书扔到一边,拿起笔开始写自己的小说。受他的约克纳帕塔法县的启发,我大胆地在稿纸上写下了我的《高密东北乡》。他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完全是虚构的,我的高密东北乡才是真实的地方。我也下定决心要写我的家乡,一个像邮票那么大的地方。就像打开了一扇记忆的闸门,童年生活全部开始。我想起了我躺在草地上对牛、云、树、鸟说的话,然后原封不动地写在了我的小说里。之后就不用担心找不到东西写了,而是担心写不出来。经常发生的情况是,我在写小说的时候,很多新的想法,像狗一样,在我身后喊,追着我写。以前写小说,现在小说写我。
后来在北京大学举行的福克纳国际研讨会上,我认识了一位美国大学教授,他在离福克纳家乡不远的一所大学教书。他和他们校长邀请我去他们学校参观,我没去成,就送了我一本关于福克纳的相册。那里有许多珍贵的照片。有一张福克纳的照片,他穿着破衣服和靴子站在一个马厩前。福克纳的这个形象立刻把我送回了我的东北高密镇。他让我想起了我的祖父、父亲和许多老人。此时,福克纳作为一个伟大作家的形象在我心中已经完全瓦解了。我觉得我和他之间不再有任何距离。我感觉我们是一对灵魂伴侣。我们一起谈论天气、庄稼和牲畜。我们一起抽烟喝酒。我也听到他骂美国评论家,讽刺海明威。他还让我摸他头上的伤疤。他说这个疤其实是被斑马咬的,但对于那些傻子来说,必须说是被德国飞机炸的。他告诉我,一个作家要大胆撒谎,不要羞耻,不仅要编小说,还要编个人经历。他还教导我,一个作家应该避开繁忙的城市,定居在自己的家乡,就像一棵树必须在土地上扎根一样。我很想按照他教我的去做,但是家乡经常停电,水又苦又涩,冬天也没有取暖设备。我怕吃苦,所以至今未归。
我必须坦白地承认,我还没有读完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但我把美国教授给我的福克纳专辑放在我的书桌上,每次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时候都和他聊天。我承认他是我的导师,但我曾经厚颜无耻地对他说:“嘿,老头,我也有比你多的!”“我看到他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然后他对我说:”告诉我你在哪里超越了我。”我说,“你们约克纳帕塔法县永远是一个县,而我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把我的高密东北乡变成了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城市。在我的新书《丰乳肥臀》中,我在高密东北乡建了很多高楼,增加了很多现代化的娱乐设施。另外,我比你勇敢。你写的只是你那个地方发生的事,而我敢把全世界发生的事都改头换面带到我高密东北乡,好像那些事真的发生在那里。我真正的高密东北乡根本没有山,是我逼着它搬到山上的,没有沙漠。我强迫它创造了一个沙漠,没有沼泽。我把它变成了沼泽,那里有森林、湖泊、狮子和老虎...我瞎编的。这几年一直有留学生和翻译去高密东北乡看我小说里描写的东西。当他们到达那里时,他们都很失望。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荒凉的平原和平原上一些毫无特色的村庄。”福克纳打断了我的话,冷冷地对我说:“后来者总是比先来者更大胆!" "
◎写作等于享受权力的快乐。
我高密东北乡是我开创的一个文学王国,我是这个王国的国王。每当我拿起笔,写下我关于高密东北乡的故事,我就感受到了执政的幸福。在这片土地上,我可以移山填海,呼风唤雨,让谁死谁就死,让谁活就活。当然,也有一些胆大包天的强盗和我反目成仇,我不得不向他们投降。
我关于高密东北乡的系列小说出来后,当地一些人对我提出了抗议。他们称我为我家乡的叛徒。为此我不得不多次写文章解释。我告诉他们:高密东北乡是文学概念而不是地理概念;高密东北乡是一个开放的概念而不是封闭的概念;高密东北乡是根据我童年经历写成的文学幻想。我试图让它成为中国的缩影;我努力让那里的苦乐与全人类的苦乐一致;我尽力让我关于高密东北乡的故事打动世界各地的读者,这将是我一生的目标。
现在,我终于踏上了我心仪已久的恩师福克纳叔叔的土地。我希望在繁忙的街道上看到他的背影。我知道他的破衣服和他的大烟斗。我熟悉他身上马粪和烟草的味道。我熟悉他像醉汉一样摇摆的脚步。如果我找到他,我会在他身后喊:“福克纳叔叔,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