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帽子的男人
“他做爱的时候甚至戴着帽子。”当张宗为吐出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呆滞,似乎飘到了别处。
她眼前的高脚杯又空了。这一夜,她已经喝了半瓶红酒,杯沿上的唇印变得凌乱。这样的放纵,在我和她的相遇中还是第一次。
聚光灯下,她红扑扑的脸比平时漂亮了一倍。
《远眺酒店》的灯光工程师相当独特,所以即使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也依然挤满了一对对鸳鸯。
张宗为口中的“他”是她的男朋友k,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呼吸频率都会不自觉地变快,瞳孔会扩张,头会不自觉地偏向左边,喉咙会不自觉地扭动。从这些行动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明显的结论:
张宗为坠入了爱河。
爱人的名字就像迎面而来的陨石,每个人都会做出不自然的防御动作,即使已经练就了一身铠甲。
像张宗为这样的女人身边不缺男人。
很容易让人误解,尤其是男人,以为自己外表七分气质八分,经济独立,善于示弱,一年四季都带着一张羞于放下的笑脸。
最可怕的是,张宗为对他的吸引力了如指掌。
然而,人们都说一物降一物。即使是这样完美的女人也有她的克星,幸福的克星就是k。
据张宗为说,她和K是在都灵街74号的一个婚礼上认识的,并嫁给了他们* * *相同的朋友。
婚礼结束后,派对的狂欢才刚刚开始。年轻的男女,暧昧的灯光,放纵的酒精,欲望的味道,就像一条危险的龙,带着古龙在空中游荡。
就在酒精的力量即将带走易然最后一点感觉的时候,她的左脸颊感觉到一种灼热感,于是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撞上了K的眼睛。
根据张宗为的描述,在大厅的角落里,K正倚在一根大理石柱上。一身黑色西装优雅地铺开,一丝不苟的裤子和锃亮的皮鞋就像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一样完美。但是张宗为说他记不清自己的脸了,可能是因为帽子的原因,他的五官和表情都被包含在帽檐下的巨大阴影里了。除了两只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就在那里,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除了她之外是否有人见过他还不清楚。
在他们后来的相处中,张宗为第一次见到k时经常感到困惑。但那天晚上,她被那双黑洞般的瞳孔所吸引,不自觉地向他走去。
谁先开口的,张宗为记不清了,也许谁也没有开口,一切在午夜的灯光下都显得心照不宣。张宗为只记得她越靠近K,呼吸就越急促。当她摸到他的裙子时,她感觉关节吱吱作响,藏在她身体里的邪恶的东西正在被帽子下的小学生们揪出来。
他身上有一股远古时代的野蛮气息,让她不自觉的粘上了他。他火热的嘴唇,皮肤,每一寸骨髓。
他甚至戴着帽子做爱!
疯狂的激情过后,张宗为依稀记得那顶在她脸上上下起伏的帽子。
后来相处的日子和第一次很像,对话很少。他们用身体代替语言,当夜晚来临时,他们在她醒来之前就消失了。起初,张宗为很享受这种感觉,新奇、刺激、轻松,各有所需。但更多的时候,他渐渐对这种情况产生了不满。好像少了点什么。k就像中世纪的屠龙者。她总能到达龙穴深处,屠杀不安分的黑龙。但是有一天,她突然开始向往那个带领她登顶的黑骑士。
尤其是他帽子下的头。
“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帽子?”有一次,激情消退后,张宗为问道。
k以沉默回应。
“也许里面藏着什么。”张宗为半开玩笑地碰了碰他的帽子。
"不许动" K的手狠狠地打了张宗为的胳膊一下。张宗为盯着白胳膊上的红色印记看了很久,就像雪中的一场车祸。他的眼里渐渐聚集了一种像火山即将喷发的东西,然后她抬起头,撞上了K深不见底的瞳孔。一股刺骨的寒气贯穿了她的全身,她的嘴像金鱼一样张了几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金裹上那件黑大衣,摔门而出,就这样消失了。在我们见面前差不多一个月,张宗为再也没有见过他。仿佛房间内和房间外属于两个平行的世界。
“你说,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在远眺酒店扑朔迷离的灯光下,悦耳的声音犹如梦话。
“我不知道。我不是钱德勒发明的硬汉侦探。”
“我应该拿他的帽子吗,明知这是禁忌?”
“也许吧,但既然决定要拿,就不该拿下来。”我低头看了看下面的表,指针指向165438+午夜零点30。“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我把餐厅放在桌子上,裹好外套,径直走向酒店大门。离开酒店之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张宗为仍然坐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总觉得眼睛不在这个世界上。我走出房门,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立刻渗透了我。我缩在大衣里,加快了脚步,但还是无济于事。我仿佛感受到了那种被抓进冥界的愉悦感觉。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K脱下他的帽子,帽子下面有半个脑袋。我像个调皮的孩子,低头看着半个头骨像一口废弃的老井,里面长满了蛆虫。
之后K的头就像口袋里的硬币一样缠着我。当我有空的时候,我就开始玩它。
“我说,半头人,我怎么能把头扔得跟你一样均匀,说一半就是一半,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断口平整得像用精密度量衡切割的一样。可以当高中生立体几何教材用!”
“我说半头男,你怎么让蛆不从眼睛鼻子里爬出来,还能像正常人一样上班下班,接吻做爱?也许他是你的脑细胞,所以听你指挥,还是你听他们指挥?”
这种恶趣味一直持续到意外的电话来了。我们约定一个月见一次面,但是当这个电话打来的时候,离我们下次见面还有整整两个星期。
“他回来了!”张宗为的声音急切而激动,我能感觉到听筒里迸发出来的温暖气息。
“你是说,头骨绑在帽子上的那个人?”
“不是,你猜错了。”张宗为的声音有些挑衅,我很难理解两周前那个绝望的女人。
“哦?看来你有别的男人了。”
“嗯,也可以这么说。”
张宗为正在卖关子,而我故意保持沉默,等着她把包袱扔出去。
“如果脱下帽子的K是另外一个人。”
“连半个脑袋都被砍掉了?”
听筒那头传来笑声,听起来像崇山外的哨声。张宗为认为我在开玩笑。
“你猜错了。摘下帽子的k不仅有一个完美无瑕的脑袋,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
“连个胎记或者肿块都没有?”
“一点也不。我从未见过大小如此和谐统一的头部。可以算是教科书式的灵长类头部。”
“真扫兴。”我叹了口气。
不出所料,张宗为又笑了。“不告诉你,他很快就洗完澡了。”
她匆匆挂了电话,然后听筒里只传来一阵直截了当的忙音。
k居然留着另一半的头,这和我没关系,但是让我很困扰。大概是因为缺乏应有的戏剧性,K其实有一个完整的头部,就像一个完美的射门,有一个踢腿,有一个弧线,只是没打中门柱。
但是,我隐隐约约的感觉,这件事并没有结束的那么顺利。游戏才玩了半局,还远没有到输赢的时刻。
两周后,我如期见到了张宗为。
俯瞰酒店,晚上7点
如果你看到了愉快的一天,你就能明白“烂茄子”是什么意思了。张宗为小了一号,一条黑色的裙子就像挂在脱衣舞娘的钢管上,眼窝深陷,脸像被烂番茄打了一样。香奈儿的化妆品和远眺酒店的照明工程师都救不了张宗为的面子。但是,她的嘴角总是上扬,她在笑!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噩梦。在梦里,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对我微笑。我拿了一根棍子,打碎了他的腿。我看着白骨从溃烂的伤口里长出来。他还在笑。我开始砸他的脸,鼻子,眼睛,嘴巴。他的脸变得血肉模糊,但他仍然对我微笑,仿佛我打的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蛇。他笑了,白森森的牙齿从撕裂的嘴角爬了出来,鲜血像蛆虫一样在她的肺泡间来回蠕动。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让我措手不及吗?”
“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她的嘴角奇怪地一直上扬。
“这不是我的错。没人喜欢一个烂茄子。”
“最近睡不着,一闭眼就开始做噩梦。”她皱着眉头说,但不到一秒钟后,她又笑了,她开始一边笑一边挠后脑勺。这声音就像在玻璃上磨石子。
“噩梦?”
“我梦见我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那是我见过的最浓的黑暗,仿佛那地方被封闭了一万年。”伊然说着,开始挠后脑勺。看来这个动作是在笑声中学会的。“房间里的空气里弥漫着那种劣质香水特有的味道,让人恶心。房间很小,两步就能摸到墙。墙面柔软,摸起来像法兰绒,弧度均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房间应该是圆柱形的。我确定房间里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几次,我觉得抓一只胳膊或者摸一个脸颊,都是冰凉的。但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就好像那只手是从另一个世界意外伸出来的。我试着喊,但是声音被堵住了。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很重的东西可以有效地传播声音。”
“这个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K回来之后?”
张宗为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又迅速摇摇头。微笑着,我发现她的笑容是谄媚的。至于是什么让她这么害怕,我不知道。
“你和K相处得好吗?”
她低垂着头,露出了一个只有初恋的小女孩才有的笑容,但从她布满皱纹的蜡黄的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你有过‘阴间’的记忆吗?”
“黑社会?”
“这就像《张宗为小心地选择着词语》。有时候我们走夜路,会听到一些尖锐的声音。或者说,小时候路过神社的时候,老树突然无缘无故地响了起来。旱季来了,河岸隐约露出,可以看到里面有东西在蠢蠢欲动。我的意思是,我们知道这些东西在我们的世界里不存在,或者上帝不想让我们看到它们。我称他们为“入侵者”。k有这种属于‘闯入者’的东西,也就是说他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力,与这个世界的磁场格格不入。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我后悔说再见时没有更加努力,因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张宗为。
下个月7号,张宗为没有打电话来。我有不好的预感,张宗为出事了。虽然我和张宗为每月见一次面,但我们平时很少联系。但有趣的是,我和她都把这种每月一次的会面变成了一种仪式。无论是恋爱、跳槽还是搬家,我们都没有站起来过。每个月的初七,早已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快乐日”。
我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我要去寻找,但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从来没有任何关于愉快的住所的信息。就像张宗为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就像一个不会飞向树叶的瘾君子一样焦躁不安。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和k有关,我想起了张宗为跟我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们和朋友的婚礼,都灵街74号。我想一切的答案都可能在那里找到。
我穿上外套,准备出门。走到门廊的那一刻,我回头了。我拿出电脑,敲了敲。然后我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相机。我把书桌前的扶手椅移到了左边的角落。我站起来,踮起脚尖,从天花板的缝隙里拔出一把伸缩匕首。
我推开门,贯穿几十个纬度的西伯利亚寒流涌进来,像消防车水带一样冲洗着发霉的房间,我倒吸了一口恶气。
都灵街74号,我来了!
* *遗书。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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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警官:
打这些字的时候,冬天的第一股寒流正在这个城市参加宴会,跳着蹩脚的拉丁舞。在这台电脑前看着窗外,街上路过的行人都是夹着尾巴,低着头走过。其实他们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到占据了整个半壁城市天空的黑色斗篷。
然而,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寒流一定已经漂向更远的南方,去折磨那些准备不及你我的人类,而我,似乎也没有逃脱都灵街74号的诅咒。契诃夫说,只要故事里提到枪,就一定有人死。这个老死人让我很痛苦。
虽然上面的稿子为了讨好读者,有说辞和夸张,(没办法,我的读者都是一堆打着领带,皮鞋锃亮的白领娘娘腔。如果他们被踩了,一定是想搬出老母亲来讨个说法。但去掉花里胡哨的招数后,情况基本属实。
要不是我挂得太早,录像机早就在那里了。如果我小说家的直觉可靠,你会看到一出好戏。至于我,我会是最佳男配角。去吧,对你来说更便宜!
敬礼!
A
65438+2月12
一周后,A的公寓门开着,里面有两个人,一老一少。老人穿着一丝不苟的灰色西装,四十岁左右,皱纹像大衣一样得体,嘴角留着微微卷曲的胡子,眼睛明亮,颇有点像老式的西部骑警。还有的才二十多岁,一脸慵懒俏皮。这种人拔枪的速度总是让你怀疑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们俩都是这个城市的警察。
“难怪现在的年轻人看这种东西,世界越来越糟糕了。”老警察皱着眉头说,在他面前的是A的Mac电脑。在他看来,阿俊的这份手稿最好的归属就是废纸篓。
“别酸了,徐,这附近有无数脑残粉脱下你的牛仔帽,作为珍贵文物贡献出来。”瘦警察开玩笑说。
“哦,如果他们能把手从裤裆里解放出来,他们就能,”胖警察说。“杜林街74号,我们去看看这个男孩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宝藏。”
两人走出公寓,在门上贴了一个黄灿灿的“封条”,然后大步走到街上。不出所料,他们看到遗书的那天,寒流已经远去,一瘦一胖两个警察钻进警车,发动机声消失在角落里。
录像带
一开始视频里是A的脸,背景是他的丰田车内饰。
“现在大概是下午6点,我在都灵街74号门口。”镜头一转,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出现在我们面前,旁边立着几棵梧桐树,就像纳粹集中营里的老人。视频继续向前。在街区的角落里,矗立着一座土黄色的老房子。它的表面看起来单调,就像这个废弃街区的缩影。
“我正要走进这所房子。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要么祝我好运,要么收尸。”A下了丰田车,视频随着A的步伐晃动,喇叭里传出他卡其色out鞋的沉重声音。他走到土黄色建筑的前门,门的右上方有一块生锈的牌子:
都灵街74号。
“如果真的有人在这个地方举办婚礼,似乎是有人向往《四百年惊奇》那样的爱情。”
一只手伸出去推开了门。这时,一只乌鸦从门上的圆气窗里“吱吱”地叫了出来,像是在灰色的天空上割了一个伤口。摄像机明显颤抖了一下。
摄像机跟踪着乌鸦的飞行路线。它拍打了几下翅膀,落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上,发出惊慌的叫声。
镜头转回大门,A一把推开,发出伤口撕裂般的叫声。
"门没有锁,可能是因为声音足以吵醒埃及法老."
我一踏进大门,它就像棺材板一样自动关上了。
摄像机扫描了大厅,大厅是圆形的,大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圆顶是眼睛所能看到的,墙壁是黑色的。a紧紧摸了一下,手指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一切都和美梦一模一样!
然后,摄像机停止了抖动。显然,A把摄像机固定在一个地方,开始独自搜查房间。
快进近半个小时,视频上有马赛克,角落里好像有一团东西。
是个男的!他戴着一顶宽边帽,穿着一套上世纪的西装,真的像手稿上说的那样身材完美。
a也看见他了
“你是K吗?”
k没有说话。他像雕像一样站在那里。
“听着,别站在那里装鬼,虽然这个姿势挺像牛郎的。”一把抓住k的衣领。
“张宗为在哪里?”a对k说。
k还是没说话,嘴角突然上扬。a挥出右拳,打在K的下巴上,K像抹布一样飞了出去。
a把左脚放在K的脸上。“现在我想看看你迷人的脑袋里藏着什么。”a扯下K的帽子扔到一边。
k的脑袋真的像张宗为描述的那样完美。
“运气不好”A失望地向大门走去。
摄像机这时又闪现出一个马赛克。
扔在一边的帽子突然动了!它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直到它站了起来。一团黑色的东西像污水一样从帽子里涌出来。那东西…是头发!然后头也升了出来,手,身体和脚。
是张宗为!
她穿着那件破布似的衣服,光着脚,露出狰狞的笑容。她从地上捡起帽子,然后迈着小碎步走去,三米,两米...一米。a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正要转头,帽子从他头上掉了下来。他动弹不得。帽子像碎木机一样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身体。最后整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张宗为看着无底的帽子,满意地笑了。她走到K面前,又把帽子戴在他的头上。k睁开眼睛,一点一点站起来。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向拐角处走去,一点一点消失了。
拿着录像机的胖警察的手在颤抖,多年的经验在这一刻崩塌了。他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回头一看,一顶黑色的帽子压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