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过莫言的一本小说叫《干涸的河流》吗?
他蹲在河堤上,双手夹在两腿之间,下巴放在尖尖的膝盖上。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水老鼠一样在身体里奔跑,有时在喉咙里,有时在肚子里,有时在四肢上。他的身体里仿佛有向四面八方延伸的老鼠洞,他像老鼠一样的心可以随意而轻松地滑动。月亮继续升起,还滴着水。村子在烟雾中不断扩大,气体不断上升,覆盖了下面所有的房子。村子中央的那棵高大的白杨树把树顶插入雾蒙蒙的气体中。高大的树干像伞柄,气体像伞,树冠像毒蘑菇。村里所有的树都畏缩不前,不敢超过白杨树的高度。白杨树骄傲地钻入天空。离地面20米高的树枝中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树枝。喜鹊和乌鸦住在一起。他们每天都吵架。如果月光明亮,他们会对着月亮尖叫。
也许,当他蹲在被阴影包围的河堤上时,他干渴的喉咙里发出了抽泣声。也许他在回忆过去。当时他穿着一件大夹克,光着脚站在白杨树下。白杨树前是五村唯一的瓦房。瓦房里的孩子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黑色的眼睛像两颗黑色的棋子。女孩对他说:“老虎,你能爬上这棵白杨树吗?”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女孩,嘴巴张得大大的,短鼻子皱皱巴巴的。
“你爬不上去,我敢说你爬不上去!”
他用牙齿咬着厚厚的嘴唇。
“你能给我一根树枝吗?我想要那个,明白吗?直的那把,我要用来磨枪,我们一起玩。你演特务,我演解放军。”
他使劲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上不去。你不是老虎,你是小老母猪!”女孩生气地说:“以后不跟你玩了。”
他用明亮的黑眼睛看着女孩,咧嘴一笑,好像要哭了。他在地上蹭了蹭脚,最后干巴巴地说:“我可以上去了。”
“真的可以吗?”女孩惊讶地问。
他使劲点点头,脱下外套,露出一个青紫的肚子。他说:“你看着我,家里人不让我爬树。”
女孩接过衣服,忠实地点点头。
他用脚抓住树干。他的脚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牢牢地握在银灰色的树干上,一点也不打滑。他像猫一样爬上树,敏捷而轻松,有一种天生的素质。女孩抓着他的衣服,仰着脸,看着白杨慢慢倾斜,慢慢翻向自己。恍惚中,她看到那个光着背,光着脚的男孩像弓一样垂下了粗大的杨树树干,杨树似乎随时会把他弹射出去。女孩在树下发抖。后来,她看见白杨突然又站直了。在渐渐西斜的深秋阳光里,白花花的杨树枝聚集在手指上,沙沙作响着浅蓝色的空气。冰一样的晴空里,一绺纤细的杨树枝在飞舞;残留在枝头的一把把杨树叶似乎已经枯萎,但深蓝的颜色依然不褪;随着树枝的摆动,枯叶沙沙作响。白杨的精彩动作搅乱了女孩的眼睛。她看到乌鸦的翅膀在越爬越高的男孩黑色的背上闪闪发光。
“快下来,老虎,树要倒了!”女孩对着树上的男孩大喊。男孩已经爬上稀疏的杨树树冠,乌鸦和喜鹊在树枝间飞舞,像一群巨大的蜜蜂和一群阴郁的蝴蝶。
“树要断了!”女孩的叫声像火焰一样烧着了他的屁股,他爬得更快了。乌鸦喜鹊的翅膀扇起的腥风直吹进他的脖子,让他在后沟里感到寒冷。女孩的哭声提醒了他,他也觉得树干细长无力,弯得很厉害,冰一样的天空斜斜地旋转着。腿上有一块肉在跳动,他低头看跳动的肌肉,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女孩的哭声。女孩说:“老虎,下来吧。树歪了,它会跑到我的瓦房里,砸我的瓦。我妈会打你的!”他惊呆了,把身体贴在树干上,低头看。然后他突然感到头晕,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爬得这么高。白杨树覆盖了村里所有的树,就像鹤立鸡群一样。他爬上白杨树,心里感到一阵幸福。所有的房子都在他屁股下面,太阳也是。太阳落山很快,不圆,像一个大鸭蛋。他看到远近草屋上腐烂的麦秸草被雨水打平了,长了一层夏天的青苔,青苔上布满了鸟粪的斑点。街上灰尘很厚,一辆绿色的车开过,激起一片漫天的灰尘,过了很久才消散。尘埃散去后,他看到一只肠子被汽车车轮碾压的黄色小狗在街上蹒跚而行。狗的肠子像一根长绳一样在尘土中拖着。小狗平静的走着,没有叫,狗毛上的暖意渐渐淡去。黄狗变成了黄兔和黄鼠狼,最后消失了。如果到处都是空瓶的声音,距离是不确定的,世界的冷暖都画在了东西上。这棵树一半冷一半热。他如蝉执叶,见一鸟粪直上屋瓦。女孩又从下面喊他,他不听。他战战兢兢地看着瓦房前的院子。如果他没有爬上那棵白杨树,他永远也不会看到那个院子。虽然那个黑眼睛的小女孩经常找他在树下玩,但她的父母一再提醒他不要去小珍家玩。这个女孩是简吗?他疑惑地问自己。他总是发呆,村里的人都说他粗心。他看着院子,院子里铺着一条宽阔的隧道。有一面影壁,墙上的梅花叶子枯萎了,只剩下紫色的藤条。院子里站着两辆自行车,钢圈上的镀镍在他眼里闪着光。一个高个子男人从房间里出来,漫不经心地在墙下撒尿。男孩随后看到男子发紫的脸,吓得紧紧抓住树干无法呼吸。这个人曾经扭着耳朵,当着很多人的面问:“老虎,一条狗有几条腿?”他在一边使劲咧嘴一笑,说:“三!”他们笑了。他想起父亲和哥哥也在人群中,哥哥满脸通红,父亲和大家一起尴尬地笑着。我哥为此打了他一顿,我爸拉住他说:“书记愿意逗他,说明他能跟我们处得来,说明他对我们有眼光。”我哥放开他,拿了一块黑油油的红薯面饼,杵到嘴里。他生气地问:“这是什么?”他厉声说道:
“妈的!”
“老虎,你快点!”那个女孩正在树下大喊大叫。
他又慢慢地爬了起来。这时,他的腿抖得厉害。树下瓦房上的烟囱里,突然冒出白烟,烟从树枝缝隙里,从乌鸦窝里蹿上来。肮脏的羽毛在鸦巢里翻滚,被红色阳光染成的黑鸟在他身边飞来飞去,发出噪音。他一只手抓住粗树枝,用力往下拉。整棵树摇晃,树枝没有折断。
“使劲拉,”女孩喊道。“树不能倒。吓唬人是歪的。”
他用力拉了拉树枝,树枝弯了,弯了,真的像弓一样。他的手臂麻木,指尖肿胀。树枝不肯折断,突然又弹回来了。我的腿抖得更厉害了,我的头沉重地垂下来。女孩抬头看着他。树下的烟像波浪一样向上翻腾。他浑身发冷,后脑勺上的两根头发也大声竖了起来。他又一次觉得自己爬得好高。笔直光滑的树枝依然傲然挺立,仿佛在向他挑战。他卷起双腿,伸出两只手抓住树枝,用力往下拉。树枝发出嘶嘶声,顶端的小树枝与其他小树枝相撞,发出噼啪声。他把所有的重量和力气都用在了树枝上,虽然他的腿还在树枝上爬,但是已经完全忘记了。树枝越弯,他越感到仇恨。他发出一声低吼,腾跃过去,树枝断了。当树枝折断时,发出脆脆的声音。他脑袋里的一根筋欢快地跳着,沉浸在一种快感中。他的身体轻盈地飞着,长长的树枝陪伴着他。凉爽的空气,白色的烟雾和橙色的光芒在他周围翻滚。情急之下,他看到一个穿着大花袄的女人从突然被夷为平地的瓦房里跑出来,嘴里发出像马一样的惨叫。
女孩无助地看着树,突然发现男孩挂在树枝上,像一个胖胖的水果。她猜想他一定很舒服。她羡慕死他了,想把它挂在树枝上。但是很快就变了,男孩随着树枝慢慢地掉了下去。她看到他的身体绷得很长,像一匹马抖掉棕色的缎子,直直地挂在树梢上,她选择的树枝抽打着缎子,无声无息。她抓着男孩的衣服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感到一根柔韧的树枝在她脸颊上猛拉,棕色的缎子落在她身上。她觉得这块缎子硬得像石头,一碰就会发出像铁皮一样的轰鸣声。
他莫名其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的某些部位有轻微的酸麻感,其他都还好。但他立刻看到了躺在树枝下的女孩,她乌黑的眼睛半睁半闭,一缕蓝色的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他跪下来,透过树枝把手伸进去,轻轻地戳了女孩的脸。她的脸很硬,像一个充气的球。
穿花外套的女人飞奔到房间里,骂道:“小坏孩子,你能上天堂吗?”你父亲和你母亲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私生子?给我折一根树枝,我就打断你的一根肋骨!"
她愤怒地冲向跪在地上的男孩,被踢的脚刚好碰到男孩的后背,无力地倒下。她眼睛直了,嘴角扭曲,扑向女孩,哭喊着:“小贞子,小贞子,我的孩子,你怎么了……”
.....一只带着斑驳虎纹的猫踩着河堤上的干草,走到堤顶。肉垫的爪子踩在干草上,几乎没有声音。他惊讶地站在男孩面前,眼睛发绿,呜呜地叫着,尾巴像桅杆一样直立着。他胆怯地看着它。他没走,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血腥味。他无法忍受他磷光般的眼睛的凝视,艰难地站了起来。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但是还滴着水,不怎么亮。西半日星闪耀如钻石。村庄完全笼罩在烟雾之中。他没有回头,知道只有村里的那棵白杨树能从雾中露出一个顶,像洪水中的一棵树。一想到白杨树,他的鼻子和眼睛就发酸。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只威严的野猫,跌跌撞撞地顺流而下。河水呈银灰色,不是水,而是玄腾腾的沙子。连续三年干旱,河里堆着干柴。那只猫在他背后对他吠叫,但他无意理会。他赤脚踩在滚烫的沙子上,一步一个脚印。沙子的热度从脚下一寸一寸往上,先是很厚很饱满,最后就像蜘蛛丝一样,仿佛沿着骨髓,一直钻到脑袋里。他搞不清自己的身体在哪里,整个人变得模模糊糊,像一个不可捉摸的影子,充满了火辣辣的感觉。
当他倒在沙坑里时,月亮颤抖着,血染透了他赤裸的后背。他俯卧着,再也动弹不得。他觉得月光像滚烫的烙铁一样烧灼着他的后背,鼻子里弥漫着猪皮烧焦的味道。
穿大花外套的女人没有打他,只是痛哭流涕。他听着那个女人惊心动魄的叫声,毛骨悚然。他知道自己犯了罪。他看到高个子红脸男跳了起来,耳朵嗡的一声,然后就平静了。他仿佛被关在一个穹顶般的玻璃罩里,一群群的人在透过玻璃奔跑,冲啊,冲啊,冲啊,比如救火,比如冲锋,张着嘴喊却听不见。他看到两条粗壮的腿在动,两只擦得锃亮的麂皮鞋直直地来到他的胸前。然后他听到肚子里有只青蛙在叫,他的身体又轻盈地飞了起来,一股甜甜的液体冲到了他的喉咙里。他只哭了一声,马上就想到了街上那只在尘土里拖着肠子的黄色小狗。小狗为什么不叫?他反复思考。翻皮鞋让他一直翻跟斗。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肠子像那只小狗一样被拖了出来,肠子上沾满了金色的泥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拔下来的杨树杈也飞了起来,像皮条客似的树枝呼啸着,树枝飞溅成碎片,新鲜杨树浆的味道溢在他的唇上。刚开始他还在地上打滚,后来嘴巴在啃土,一动不动。
沙子渐渐凉了下来,他的体温也随着沙子下降。他脸朝下躺着,细小的灰尘被吸入鼻孔。他想移动,但他不知道他的身体在哪里。他努力思考四肢的位置,最后先想到了手臂。他用力撑起手臂,脖子好像断了,颈椎砰砰作响。他又重重地摔倒了,嘴里塞满了沙子,舌头僵硬得无法弯曲。吃了三口沙子,他终于翻身了。此时,他无比幽怨地仰望夜空。月亮正好在南方,它褪去了颜色,变得明亮,黑暗的天空变成了美丽的银灰色。河沙里闪着金光,很冷,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像小刀子一样刺着他。他凝视着孤独的月亮寻求帮助。月亮照在他身上,月亮很苍白,月亮里的影子很清晰。他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月亮。月亮上的影子让他吃惊。他觉得很奇怪,于是闭上眼睛,忘记了它是什么样子。他苦苦思索着月亮,父亲的脸从苍白的月亮中出现。
他直到今天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我的父亲有两只肿起来的眼睛,就像泡在盐水里的梨子。父亲跪在地上,个子也很高。翻转的皮鞋可能踢到了我父亲,也可能没有。父亲跪了下来,恳求道:“大臣,您大人不要见小人之怪,这个狗娘养的,我一定会揍他。他的十条命抵不上简的命。只要简安全,我就割肉……”秘书对他的父亲微笑。秘书的眼睛里充满了蓝色的烟雾。
我哥哥把他拖回家。他的脚后跟擦着坚硬的地面。走了很久,还没走出杨树的阴影。乌鸦和喜鹊飞过的影子像绒毛一样扫过他的脸。
我哥把他扔到院子里,使劲踢他屁股,喊:“起来!你是专门给家里制造麻烦的!”他躺在地上,拒绝移动。他哥哥用力踢了他屁股一脚,说:“起来!你做了坏事,也做了好事,不是吗?”
他奇迹般地站了起来,退到角落里,静静地站着,惊恐地看着他瘦长的哥哥。
我哥生气地对他妈说:“砸死他就是了。留着也是诅咒。本来今年还有希望当兵,现在全完了。”
他悲伤地看着从未打过他的母亲。母亲流着泪走过来,他委屈地哀求母亲,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母亲恶狠狠地骂道:“龟蛋!”你还在哭吗?很不公平,是吧?打死你也不会觉得有仇!"
他母亲拿着铜顶针的手砰地一声扎进了他的耳朵。他干巴巴地喊了一声。与人们发出的声音不同,母亲停顿了一下。她弯下腰,从草堆里抽出一根干棉花柴,没鼻子没眼地对着他抽。棉花柴火哗哗作响,把墙上的麻雀像子弹一样吓进了黄昏。他艰难地靠在墙上,看着眼前棉柴划出的红色弧线...
村子里一声微弱的鸡鸣把他从迷雾中唤醒。他的胃似乎凝结成了一个冰坨,全身完全冰凉。月亮西斜,天河波如瓦。他想翻身,他很轻松地翻了个身,滚得像根木头。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滚下的是一个小坡,坡下有一堆惨不忍睹的红薯藤。紫钩薯藤有淡淡的苦味,一群群枣子大的萤火虫在薯藤上爬行,在他的眼睛和耳朵里飞舞。
父亲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母亲抱着擦亮的棉柴慢慢退到一边。
“起来!”父亲吼道。他用力后退。
他用力缩回身体,红薯藤响了起来。到处都是月光,河里结了一层霜。干草堆就像碉堡一样,散落在河边。甜甜的液体又冲到了喉咙里,他忍不住张开嘴,把疙瘩一样的硬块吐了出来。吐出嘴里的血块,像他见过的猫屎。他非常害怕,以至于出现了一种模糊的预感。
那是一个眉毛细长的媳妇。她躺在芦苇垫上,脸像紫色的花瓣。有几个人哭着像唱歌。这个小媳妇真漂亮。她生如花朵,死如花朵。他跟着一群人进去看热闹。那是一间空房,横梁上挂着一条红色的腰带。死者脸色平静安详,不理会任何人。大队红着脸的支部书记流着泪来看望死者,大家赶紧给他让路。支部书记含着泪站在小媳妇的遗体前,小媳妇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眉毛剪得像燕尾。支部书记突然倒在地上,透明的液体从他身上流了出来。人们都说小媳妇死了很可惜。默默无闻的人,死后能吸引这么多人的目光,连支部书记都来了,死了也不是坏事。他认为那时候死是很诱人的。随着杂乱的人群走出空荡荡的房子,他很快就忘记了小媳妇。现在,死亡的小媳妇,还有模模糊糊的黄色小狗,都沿着河底遍布银辉,无怨无悔地面对着他。他听到了它们混杂的脚步声,看到了它们巨大的黑色翅膀。
看到翅膀后,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故事。他看见自己在冰冷的霜花上在河里走来走去,成群的鳗鱼像粉丝一样在水中上下滑动。他强行打开鳗鱼,落在一个黑釉明亮的房子里。小北风从老鼠洞、烟囱和墙缝里粗鲁地吹进来。他愤怒地看着金色的世界。冬天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照在炕上的一堆细沙上。他湿湿地落在沙滩上,身上覆盖着细沙。他试图为世界的寒冷而哭泣。父亲说:“嚎叫啊,嚎叫啊,你生下来就穷了!”“听了父亲的话,他感到彻骨的寒冷,身体像吐丝的蚕一样越缩越小,布满了皱纹。
昨天下午的那一刻,他颤抖着靠在自家的墙上,看着父亲一步步走过来。夕阳照在父亲高大的身躯和忧伤的脸上。他看到父亲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高一只脚低地走过来。父亲左手提着一只鞋,右手提着脖子,轻轻一提,用力一扔。他感到自己第三次在空中飞翔。他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发现父亲长高了,长长的影子遮住了整个院子。父亲和哥哥就像纸壳剪出来的纸人,在红色的夕阳下晃动。母亲那双厚底的旧鞋第一次打在他的头上,差点把他的脖子钉进腔里。旧鞋摔得更多的是仰面朝天,一会急,一会慢,鞋底越来越薄,一片片土散落一地。
“杀了你不解恨!混蛋。真的没有恩怨,没有恩怨,没有父子。”父亲悲伤地说。说着说着,双手不停,薄薄的鞋底接触到他黏糊糊的后背,发出越来越大的声音。他的愤怒是无法忍受的,他的心像铁的重量一样僵硬。他产生了说话的欲望,这种欲望随着父亲的轻拍而变得更加强烈。他听到自己声嘶力竭地喊道:“妈的!" "
父亲吓了一跳,鞋子无声地掉在了地上。他看到父亲眼里满是绿色的泪水,脖子上的血管像绿色的虫子一样蠕动着。他对着父亲咬牙切齿地喊道:“臭狗屎!”“随着一声低沉的呼噜声,父亲从屋檐下拿出一根硬邦邦的麻绳,泡在咸菜缸里的盐水里,小心翼翼地提了出来,伸开胳膊,绳子上滴着浑浊的水。”脱下他的裤子!”父亲对弟弟说。我弟弟浑身发抖,一路从黄色的阳光下游过来。在他面前,哥哥一动不动地站着,却不敢看他的眼睛而是看着父亲的眼睛,喃喃自语:“爸爸,别剥了...”父亲果断地挥挥手,说:“剥吧,别把裤子弄坏了。”哥哥的目光迅速掠过他冻僵的脸和鱼刺般的胸膛,直直地盯着他的裤子。哥哥弯下腰。他感到大腿之间一阵发冷,裤子像云一样掉在脚下。我哥一把抓住他的左腿脖子,扯出半个裤头,一把抓住他的右腿脖子,扯走了整个裤头。他感觉自己的皮被剥掉了,看着弟弟萎缩的影子。他又喊道,“臭狗屎!" "
父亲挥动着绳子。绳子在空中蜿蜒飞舞,快到他屁股的时候,突然绷紧,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哼了一声,平常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父亲一连抽打了他四十根绳子,他一连叫了四十句。最后一次,绳子落在他屁股上的时候,没有绷直,扭曲,昏过去;他的叫声也是曲折而微弱的,很像痛苦的呻吟。父亲把彩色的绳子扔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进了房间。母亲和哥哥也进了屋。母亲生气地对父亲说:“你也可以杀了我。我不想活了。你可以杀了我们所有的女人,但是你活的没有你死的快。都是你疯爸,明知道* * *生产党要来了,还买了二十亩涝洼地,兔子不拉屎。分成一个上中农,一代两代三生,都活得像鬼一样。”哥哥说:“那你当初为什么嫁给老中农?多少贫穷的中农你嫁不出去?”妈妈泪流满面,爸爸也开始“咿咿呀呀,咿咿呀呀”地哭起来。在父母的哭喊声中,绳子像蚯蚓一样扭动着,一会儿扭成麻花,一会儿卷成螺旋圈。他突然浑身长毛,肌肉缩成一个螺旋圈。
天亮之前,他又醒了,他没有力气抬起头,看着苍白的月亮和苍白的河水。河堤上响起了母亲的尖叫声:虎-虎-虎-虎-我的恶业孩子。叫声刺痛了他还清醒的地方,他的心里充满了复仇后的喜悦。他用尽全身力气叫了一声,胸口火辣辣的,一张干巴巴的纸在他的感觉中裂开,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寒冷。他甚至听到自己掉进冰窟窿里,半凝固的冰水只溅起七八片冰屑,就把他固定住了。
在鲜红的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他被一声沉重而野蛮的歌声惊醒。这首歌就像古老森林里呼啸的风,带着枯枝败叶,带着干涸河流的污泥浊水。大风过后,是一片奇怪而紧张的寂静。在这寂静中,冉冉山上的太阳,突然奏起热烈的音乐,音乐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屁股,点燃了他头上的火焰,黄色,红色,最后变成绿色,越来越小,显然偷偷跳动了几下又熄灭了。
当人们发现他时,他已经死了...他的父母目光呆滞,像鱼的眼睛...人们看着他阳光灿烂的屁股,就像看着一片荒凉的沙漠...仿佛看着一张迷人的脸,仿佛看着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