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最怕一句想当年
迟暮的美人,最怕的大概是回首往事,叹一声想当年。
这种孤影自怜的叹息,听起来字字凄楚,满是时过境迁的味道。
然而金大班的一句“想当年”却有所不同。
金大班一只手撑在门柱上,把包往肩上一搭说:“当年我金兆丽在上海百乐门下海,你童某人,连舞厅的门槛都没有跨过。”
童经理只能低头唯唯诺诺的听着。
金大班转身来到了舞厅,舞厅的客人因金大班不在,闹起了场子。金大班几句客气话就摆平了这让人束手无策的场面,继而一挥手,歌声响,舞声起。
金大班继续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客人中间,熟练的说着客人的家乡话,这个场子,因为有了她金大班在,成了名副其实的“夜巴黎”。
几十年过来,金大班别的没留下,倒是这点手段,练熟于心,扔都扔不掉。
金大班回到休息室,对着镜子发起了呆。过了这一夜,金大班就要离开舞厅,成为陈太太了。
成为陈太太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想当年金大班在上海的辉煌时期,像陈发荣这般追求自己的人,连数都数不过来,自己哪肯放在眼里。
只有自己手底下那些舞女,没见过世面似的,把陈发荣当个稀罕物。
金大班对着镜子,笑了一下,仔细端详起自己的样子。四十几岁的人了,熬到这般地步,也不在想什么轰轰烈烈了。想当年自己瞧不上的舞女,嫁给了棉纱大王,都成为了绸缎庄的太太。想想当年自己夸下的海口,怪只怪自己的眼光太高,左挑挑,右捡捡,万事蹉跎,竟到了这般光景。
金大班也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在陈发荣之前,金大班有一个浪漫的海员男友,他叫秦雄,小她六七岁。这个秦雄对自己倒是很好,但是偏偏要等他五年,他才有机会上岸。秦雄几年下来的积蓄,还不如她在百乐门走红时的一夜赚得多。
再等五年,金大班就45岁了。一个舞女,哪能奢侈到四十多岁还在谈恋爱呢?这不是她金大班要的。这一切都不如陈发荣过户到自己名下的别墅来的实际。金大班倒也不是十足的拜金,要是十年前,她渴求的就是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要是那时候碰到秦雄,她也就嫁了。
再往前看,金大班也有过青涩的爱情。她和年轻的富家公子一见钟情。金兆丽为他而改变,改头换面做起了贤妻良母,做饭、家务,她金兆丽样样都行。这时金兆丽怀了富家公子的孩子,但因为他父母的反对,强硬的将两人拆散了。最后,孩子也流掉了,金兆丽重新回到了舞厅,做起了叱咤舞厅的舞女。
从此,金兆丽便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起年轻的舞女:“从男人身上,能够捞到钱的这种男人,就叫金鱼。要给他们花钱的男人,叫狼狗。舞小姐用眼泪去赚钱,千万不要养狼狗。”
用手腕赚钱,千万不要抛出自己的真心,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金大班字字箴言,耳提面命的教导自己手下的舞女。
但金大班手下的一个舞女,自己费了一番心血培养出来的朱凤,偏偏就动了真情。被一个在台湾念书的香港学生睡大了肚皮,朱凤竟然什么也没让他留下,就把人给放走了。
这些年轻人呀,不是个个都能接受长辈的箴言。也许世间百态总是要亲自感知,人世间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控制得了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是如此。光是教导,光是骂又有什么用呢?她金大班不也是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才有了今天的这种魄力?
金大班没有像当年自己被强制打胎那样对朱凤。也许像她金大班那样继续在舞厅沉浮,未必就是好事。朱凤也不是个做舞女的料,金大班留下来了一个戒指给朱凤,够她和孩子活两年的了。
这边处理完朱凤,那边两帮舞小姐又打了起来。
金大班赶了过去,见状竟是为了男人。
她不禁狠狠的冲着众位舞小姐骂了起来:“到这里来交朋友,不会有结果的。争风吃醋,不是我们舞小姐干的事。我们都没有资格。”
这是金大班给这些舞女上的最后一课了,过来人的心情,年轻人哪能懂呢?
处理完这些事,金大班的工作结束了。
她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走向舞厅的大门口,歌声、舞声依旧,没有因为少了金大班而慢了半拍。
金大班即将要离开时,发现座位上还有一个没有舞伴的年轻人。
金大班把他带到了舞池中央,轻轻柔柔的数起了拍子:“一二三,一二三。”
此时的歌曲似是道别的歌。
富家公子、海员男友,往事齐齐涌向了金大班的心头,今天可是她的最后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