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细雨中呼喊

总有一句话让我们泪流满面。

哪一个属于你

很多年前,我十几岁的时候,读过余华的小说《在细雨中呼喊》,从一本纯文学刊物上收获。那时候我还小,无法理解余华想通过他的小说向读者传达什么样的思想。或者说,我不知道余华为什么在细雨中呼喊,他呼喊的是什么。

很多年过去了,在我终于读完余华的三部曲:童年——在细雨中呼喊,成熟——许三观卖血,老年——活着之后,我似乎明白了余华为什么呼喊,他在呼喊什么。

这是一本关于记忆的小说。描述了一个江南少年的成长经历和心路历程。小说的结构来源于对时间的感觉,确切地说是对记忆中时间的感觉。作者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间维度中自由行走,穿插、组装、嵌入记忆的碎片。

作者说,书中掺杂了很多他童年的生活,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他看到的或感受到的。这种自我评价是我所相信的,因为我从这本着重描写青少年心理的书中发现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东西,这让我唏嘘不已,倍感悲哀。

我很喜欢作者直抵人类灵魂的叙事方式。他作品中的小男孩总是表现得超出他们的年龄,固执而成熟。

悲观绝望荒谬深刻。

小时候,妈妈为了不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经常带我一起去上班。一个母亲要养活七八个人的大家庭。我妈妈在一家街头服装厂工作。她是一个低收入的计件工人。

为了不因为不断找我而影响缝更多的衣服,我妈让我在她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玩。而我也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放在一边的对象,一开始怎么放,到最后还是静静的站着。于是我妈用废弃的布做了一根绳子,一头绑在我的腰上,另一头牢牢地绑在缝纫机的铁腿上.....我没有在意我妈无奈的样子,依然开心的跑着玩着,却不知道我妈把我绑起来的时候有多粗鲁。其实是出于对我的爱。

年纪大了一点,妈妈不再带我去上班了。于是我常常一个人爬到自己平房的屋顶,默默的看着天上飘着的白云,心里有一点点的伤感,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人,会悠悠的仰望天空,最后却能无言以对。

我难过什么?让我担心的是为什么我妈妈总是这么晚才回来。没有妈妈我也吃不下饭。那时候我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我妈回家之前不准吃饭。

围着暖烘烘的炉子转了好多次,都挡不住饭菜的香味,就这么拿着铁环一路滚到了妈妈的服装厂。于是,黄昏时在我家的角落里,常常能听到一声大叫——妈妈回来了——之后也不用我说“该吃饭了”,姐姐哥哥们就会去摆碗筷。而我身后的我妈肯定是在我转身去牵她的手的时候不见了,因为我妈正在巷子的拐角处冲厕所。妈妈总是这样,计件工资能多拿几毛钱,连上厕所都舍不得。

年纪大,工作,老母亲,退休。

有一天,妈妈来我学校给我做饭。吃完饭,我对我妈说:“妈,你回去吧。晚上辅导完我就回来洗碗。把门锁上就行了。”母亲微笑着点头回答:“去吧,别烦我。”

10点半,我回到了“百村”门口。远远地,借着昏暗的路灯,我看到房子的门虚掩着。当我正在责备我的母亲如此粗心的时候,我拉了电灯线。在灯光下,我惊讶地发现妈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几年后,当我即将离开单身宿舍,搬进和一个女孩创办的小家时,母亲病倒了,患上了绝症——肾衰竭。

当我拿着医生开出的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妈躺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也想起了我当时忽略了的一个细节——我妈睡着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的——因为疼痛,连我妈都不知道是因为一天天肾衰竭引起的。那一刻,我恨透了曾经很喜欢的安妮宝贝的一句话:或许,那份平静下隐藏的痛苦更强烈!

之后更多的细节像寒潮一样敲打着我的心脏——

一进巷子,就迫不及待的想上厕所。有时候我转身去找我妈的时候,甚至能瞥见她在关门的时候忙着解开腰间的扣子,我甚至为她的不拘小节而脸红!从此我妈养成了为了可怜的几毛钱,为了让孩子饿一会儿,日复一日憋着尿的习惯。这个习惯导致了她的肾功能衰竭,也就是尿毒症!

工作后的第一年,我用积攒的工资给妈妈买了一台长虹彩电和爱多VCD。一天晚上,我很兴奋地把李连杰的电影《给爸爸的一封信》租给了妈妈。看到最精彩的一段,我妈突然说:“六娃,我眼睛怎么眨了?”算了,我要睡觉了,你看。“听了我妈的话,我居然嘲笑她不懂艺术,这么精彩的电影我还要打瞌睡。医生说,这位母亲眨眼睛其实是尿中毒引起的,最极端的时候是失明。

天亮了,躺在病榻上,我听见母亲微弱却执拗地对弟弟说:“第三,我们不住院。回家吧。这个透析太贵了。我不能拖累你!”

对于我们当时的家庭来说,透析真的很贵,一次两三千,也无力给母亲换几十万的肾。但是我妈连透析都不愿意做几次,因为她知道等待她的最终是死亡!

我哥含着泪抱起我妈虚弱的身体,让我先叫“三轮”。跑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在滚铁环叫我妈回家吃饭。我觉得细雨蒙蒙的秋日黎明比深冬更冷。我在细雨中呼喊,呼喊着母亲的名字。在呐喊的过程中,我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个黎明的北爱尔兰,但我不知道林霞说的是北爱尔兰的一种生长:“那种滋味可不好受。是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成长。我看着自己血肉模糊,支离破碎,被撕裂,我必须成长。”

......

母亲走了,那么坚决,那么水过了桥。

而我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浓缩成了母亲四十多岁时的一封信。那封家书是她妈妈在离开家和孩子的时候写的。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在歪歪扭扭的字的最后,妈妈写了一句话——孩子,保重!

“孩子”这个词,曾经被孩子们视为经典的笑话。但现在,这个由三个字组成的词,却浸透了母亲太多的关怀和孩子们的怀念。总让我觉得那是妈妈的哭声,是对她深爱的生活的哭声。这也是孩子们的哭声,他们敬爱的母亲的哭声!

艾伦曾经说过,小说本质上是从诗歌到散文的过渡,从表象到一个实用的现实,仿佛是一个手工制品。然后我知道,没有人比余华更能帮助我们把握自己身上的生命史。

他的三部曲是人类的经历。就像一个伟大的哲学家用一个思想概括所有的思想一样,一个伟大的小说家往往通过一个人的生活和一些平常的事情,让所有人的生活都浮现在他的作品中。

我的这半辈子已经浮现在余华的《呐喊》里,也必将向着我的后半生浮现。

这让我进一步明白了什么是文学的经典形象。让我知道,一个人的时间不总是诗,也是记忆,在记忆中呼唤,在记忆中哭泣。

因为呼喊,我们会感到温暖,即使我们在细雨中奔跑,即使我们在雪花飞舞的黄昏中行走。

余华说:“我们不住在陆地上。事实上,我们生活在时间中。田野、街道、河流和房屋是我们时间上的伙伴。时间推动我们前进或后退,改变我们的容貌。”

赫茨拉说:“我们的财产,一个接一个,被逝去的岁月洗劫一空。”

而这本关于记忆的小说留给我们的记忆,或许,是时间无法带走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