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物之三《阿瓮》
阿瓮,是我家的邻居林家的二小子。
阿瓮从小个头就矮,腿短肚子大,长到二十多岁才一米出头,活脱脱一个装东西的大瓮。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已忘却了他的大号,街坊们都唤他“阿瓮”。
阿瓮命苦,很早就没了娘,整日衣衫不整,埋了咕汰,大人们都知道他是个侏儒,便叮嘱自家的孩子不要欺负他。
我十多岁时,阿瓮抢了我的冰尜儿,我俩扭在了一起,一不留神他狠狠地抽了我一个耳光。
我哭着跑回家,爷爷擦了我的眼泪:“让着他点吧,他个小,他看见太阳还要比你晚一会儿呢。”
阿瓮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一路走来,有街坊们的帮衬,他虽未享过福,但也未受过太多的苦。
别看阿瓮个头儿小,却鬼精鬼灵,大字不识几个,小帐算得却嘎嘎快,属于精灵鬼儿,透亮喯儿,小金豆子不吃亏儿那伙的。大人们都说:“这叫各走一精。”
由于个头矮,阿瓮对农耕之事既无能力也无兴趣。民政部门为了照顾他,给他安置到一个社会福利木器厂上班。
一个月下来,阿瓮感觉自己的计件工资不对劲儿,好像比应得的少许多,于是就找车间的头头理论。
那个工头蛮横地:“你个小崽子,大字不识一口袋,手戳丢了,工资都开不回去,还敢找我来瞎掰扯,等你把算数学好了,再来找我。”
阿瓮这个气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了工头,小本里记录了阿瓮每天干活的多少,虽然他不会写字,但可以画图。比如做了几个凳腿儿,他就画个凳腿儿,在后面标上数量。桌面就画桌面,刷油他就画个刷子。
工头看后哈哈大乐:“好小子,岁数不大心眼可不少,还会记变天账了,你这破玩应儿画的乱七八糟,根本就不算数,你要是一高兴,画五百个桌面,那我得给你记多少工钱?这不是扯里艮棱儿吗?”
阿瓮气得七窍生烟,把小本本抢回来,翻到最后一页,又递给工头。上面写了日期,画了一匹马、一个月亮、一个手推车和一摞板子。
工头看了半天,没整明白,愣愣地看着阿瓮:“这是啥意思?”
阿瓮扬起了头:“这你还不明白?你不是姓马吗?那个马就是你,月亮就是黑天,你在那天夜里领人推着车子偷走厂子一摞板子,这算不算扯里艮棱儿?”
工头脸上顿时洇出了汗:“小老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回去算一下,绝对不会亏待你。”
望着工头远去的背影,阿瓮微微一笑:“小样地,不收拾收拾你,你也不知道我马王爷三只眼。”
未过多少日子,工友们再没见到阿瓮来上班。
阿瓮心里清楚,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既然已经和工头撕破了脸皮,以后也不会有啥好果子吃的,于是阿瓮就自己给自己抄了鱿鱼,从此又成了无业游民。
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在街坊们的帮助下,阿瓮在巷子口支起了个蔬菜摊,生意红红火火,东家西院的邻居宁可多走段路也要到阿瓮那儿去买,大家心里清楚,买谁的不是买呢,再说阿瓮还是个残疾人。
有了街坊们的帮忙,阿瓮的生活从此富裕了许多,鲜美了许多,整天哼着小曲儿,陶陶其乐,虽个头小,走起路来照样神采奕奕、气宇轩昂,一副吃喝不愁的样子。
躬逢其盛,街坊们也像了去一件心事。
夏日的傍晚,人们聚集在阿瓮的菜摊儿前闲聊,阿瓮也笑嘻嘻地凑乎过来:“谁要给我介绍个对象,我就找个大酒店请他。”大家忍俊不禁。
二柱说:“就你恁点小个儿,能结婚吗?再说谁嫁给你呀。”
阿瓮急了,骂到:“放屁,你小子能结婚,我就不能娶媳妇?你没听说吗?”
二柱忙问:“听说什么?”
阿瓮挺起胸脯答到:“个高长脚,个小长屌呀,不信,现在我就脱裤子给你看看?”
大家顿时笑得直不起腰。
在人们都忘了这码子事时,阿瓮的菜摊前真的就多了个女人,人们每每问及此事,阿瓮总是说:“没什么,是我在外地雇来帮忙的。”
二柱告诉我,啥他妈的帮忙的,我看他是兜里有几个鬼子儿,就不知咋嘚瑟了,偷偷摸摸在城里买来个“黑市夫人”。
可好景不长,未过多少日子,摊儿前的女人居然不见了,阿瓮整天耷拉着脑袋,目光干涸,心思茫然。
二柱问揶揄地:“那女的呢?”
阿瓮哼了一声:“辞了。”
“什么辞了,她根本就不是你雇的。”
阿瓮气急败坏地嚷着:“哼,不是雇的,比他妈雇的还贵呢,她把我的钱都给拐跑了。” ?
后来二柱问我:你说阿瓮是对自己,还是对那女人看走了眼呢?
我沉默不语。
好一阵子不见阿瓮的菜摊开门,听说阿瓮在城里的洗浴中心出了事,还被逮进了派出所。
一天我和二柱路经过他的菜摊儿,阿瓮正收拾摊子,准备开业。
“老不见,哪儿去了?”二柱问。
阿瓮未抬头,答应了声:“进城了。”
“听说你进派出所了?”
阿瓮忙解释:“咳,真冤枉,我他妈的啥也没干,就在一边喝茶了,警察来时,他们跑得快,我的腿短,跑得慢,才被抓住的。”
“别扯了,听说警察来时,你在小姐的床上干蹬腿,就是下不来,是警察把你抬下来的,阿瓮,泡妞舒服吗?”
二柱说完和我都捂着嘴乐。
这下阿瓮急了,“放屁,你才泡妞呢,我这身板能泡妞吗?老子坐火车都享受半票,我泡妞给半价,她们能干吗?”
我和二柱差点乐岔了气。
阿瓮见状,嘴巴啷叽地遁入屋里憋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