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读萧红的《呼兰河传》
一个有才华的人,却堕落了一辈子。
呼兰河镇的生活环境封闭,闷热,毫无生气。除了老胡家大孙子和儿媳“跟别人跑了”和卜儿提到的“俄罗斯俄罗斯人”之外,基本上与外界完全隔绝。小城的物质生活原始落后,精神世界愚昧麻木,反过来又加剧了小城生活空间的封闭落后。它们互为因果,恶性循环。
呼兰镇人民生存的方方面面都很简单,物质生活也很简单。“煮一点盐豆就是一年”,这是农耕时期自然原始的生活状态。“不过,买块豆腐吃。”这种穿越心灵、自嘲而不幽默的英雄壮举,蕴含着贫穷落后给了他们多么沉重的辛酸。他们的生活方式很简单,“冬天来了就穿棉衣,夏天来了就穿单衣”,年复一年寒来暑往,生老病死;他们的人生目的很简单:“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穿衣”;他们的生活理想很简单。五岁的孩子说长大了“开豆腐房”。他们的生活要求很简单:“我只想吃饱穿暖。”当然,他们也是勤劳、淳朴、有耐心、善良的,但如果这些品质与无知、麻木、野蛮、迷信、保守等精神疾病结合在一起,那么这些品质,尤其是善良,就会变得相当残酷和可怕。这种变形让他们包容一切丑恶,排斥一切新生事物。胡婆婆用一个愚蠢的三部曲杀死了健康的小团圆媳妇:打人,跳神,洗热水澡;王小姐自行嫁给冯歪嘴子,违背了“媒妁之言”的封建传统,于是邻居们冒着严寒来“拜访”、“讨说法”、“说教”,进行舆论攻击。结果王小姐死在了寒冷的秋夜,好心人用舌头辱骂少妇。
这个故事中人类悲剧的深刻之处在于,屠杀他们的不是地主阶级,而是那些“善良”的婆婆,老阳太太和与他们同阶级的星期三奶奶,而这些“食人”奴隶则满口“善良”,口若悬河。封建落后摧毁了他们的精神,扭曲了他们的灵魂。这又一次证明了鲁迅先生的精辟论断:“中国人历来排着吃人的筵席,有人吃,有人吃,有人吃。”他们的性格使他们成为封建制度的受害者,他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受害者,成为“无名无意识的杀人集团”。他们破坏了小团圆媳妇的美好,破坏了王小姐的爱情。
萧红专门写了一本书,讲述了“大泥坑”在晴天和雨季的各种形态,以及它给人们带来的“快乐”。既能满足人们看热闹吃点死猪死鸡的眼光,又能满足人们茶余饭后的娱乐、愉悦和谈资。想象一下,小镇上的人没有它会失去多少乐趣,会变得更加“孤独”。事实上,它是一个小镇原始生活状态的写照。“大泥坑其实已经成为呼兰县的标志和象征了。”它已经成为小镇生活的一部分,它“象征着邪恶的影响,削弱了人们的进取和向上的精神。”“跳大神”是东北早期流行的文化习俗。
小团圆12岁的媳妇活泼开朗,婆家视她为妖怪,遵循“打她脸的媳妇”的古训,进行残酷的管教。先是被打,然后是跳神,最后是一天洗三次“热水澡”。小团圆的媳妇真的被业主阿姨、西阿姨等“好心”的“看客”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们扒下她的衣服,给她浇水,按她的头,热情地喊着要参与和欣赏这一壮举。那些“看客”们“兴奋得不困,想回家睡觉的人也神清气爽。来看热闹的不下三十人,个个目光炯炯,精神抖擞。看,洗一次就晕过去了,洗三次就不可想象了。所以看热闹的人心里都充满了神秘感。”结果小团圆的媳妇被活活烧死了。“看客”们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呼兰河的各种景色。他们饶有兴趣地环顾着“大泥坑”的各种悲欢离合;女人追逐她们的孩子,她们饶有兴趣地四处张望;那些跳井上吊的人饶有兴趣地四处张望;卖麻花和豆腐的人饶有兴趣地四处张望;歪嘴的妇女和儿童饶有兴趣地四处张望。
总之,“看”已经成为这些村民一种重要的生活方式,一种古老的娱乐方式,一种独特的传播八卦的方式。他们不仅对别人的命运麻木,对自己的人生也麻木。《看客》的写作,表明作家对封建文化的批判不仅仅停留在表面的野蛮习气上,更深入到民族文化心理和人格的深层,暗示这些人内在生命力的枯萎。“萧红通过‘看客’的众生相和社会面,描绘了沉睡者的灵魂,揭示了东北人民世世代代经历了怎样的生活——对待生命、生活和命运的态度以及采取这种态度的心理基础和思维形式。在对历史文化的批判中,包含着改造国魂的欲望。”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呼兰河传》是一部国魂大合唱。小说旨在批判封建主义对人民精神的伤害,改造人民麻木的灵魂,因为萧红早就认识到“中国人有一种病态的灵魂”,所以“试图纠正它”,揭露“封建剥削和压迫”,是反对封建主义的有效途径。
萧红的《呼兰河传》将批判的锋芒指向了北方土地上人们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的深层文化层面。作为这部小说中的文化载体,主要有“大泥坑”、“跳神”、“洗热水澡”等。这样的文化载体催生了更有文化意义的主体——“看客”群体。特别是主体与载体的结合,具有文化批判的历史厚度和哲学力量。
萧红曾对罗说:“也许每个人都是无名氏,都不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看我写的东西,但我知道我的丑闻会永远流传下去。”
果然!她去世几十年后,人们咀嚼她的“八卦”多于关注她的才华;她的轶事比她的成就更受评价。
“爸爸打我的时候,我在爷爷的房间里,一直对着窗户,从黄昏到深夜——窗外的雪像白棉花一样飘着;取暖器上的壶盖像伴奏乐器一样震动。”
后来爷爷去世了,唯一给过她爱和温暖的人也离开了她。
童年的萧红
14岁时,萧红经父亲决定,许配给省防军第一帮王的次子王恩嘉。王恩加属于纨绔子弟,是个大烟鬼。
1930年秋,萧红初中毕业。她不顾父亲反对,毅然背叛家庭,逃离婚姻来到北平,进入女子师范大学附中。
她无法想象出走的后果,求学之路艰难。1931年,小红狼狈地回到老家,愤怒的父亲立即将她软禁。年龄相仿的舅妈和七舅妈都很同情小红的遭遇,在半夜帮她逃出来。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在哈尔滨流浪了一个多月的萧红,为了不冻死街头,不得不投靠在哈尔滨读书的王恩佳。
1932春节期间,王恩佳的母亲知道儿子和小红在一起,于是断了经济资助,王只好向家里妥协。当时小红怀孕了,却被抛弃了。
怀孕的小红付不起房租,在东兴顺酒店被王恩佳挟持。为了避免生产后被卖到妓院的厄运,她向哈尔滨国际协会副刊主编裴欣媛求助,肖军、等文艺青年相继到酒店看望萧红。
萧军就读于东北军吴江馆,日后成为著名作家。
21岁的萧红,用一首充满苦涩和忧伤的诗感动了26岁的萧军:“那边清溪在歌唱,这边树叶绿了,姑娘,春天来了!去年在北平,我在吃青杏。今年我的命运比青杏还惨!”
同年8月,松花江决堤。因为小红欠钱太多,酒店不让小红走。肖军晚上租了一条船,用绳子把小红从水里救了出来。
小红被送到医院待产。因为没钱交住院费,肖俊勇用刀逼着医生救命。孩子出生后,因为无力抚养而送人。
出院后,两个志同道合的青年住在了一起。在肖军的影响下,萧红开始在《国际协会》副刊上发表文章。1933年,她以“悲歌”为笔名,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弃儿》。
这部小说出版后,她陆续发表了许多小说和散文,踏上了文学之旅。
从萧红的爱情种子到最后死在异乡,萧红一生中最难忘的是和萧军同甘共苦的那些年。
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交了房租就去掏空口袋,没有多余的钱去租被褥;哈尔滨滴水成冰的冬天,他们喝脸盆里的水,整天一起啃一块干粮。
没饭吃,三餐不继。“住”成了最大的问题。饥寒交迫的两个人,互相取暖,性格和三观上的很多矛盾也暂时被掩盖。
直到小军找到了做家教的工作,日子好过了,他们才出去吃羊肉汤和猪头。
这段被萧红称为“没有青春只有贫穷”的人生,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1934 165438+10月初,两个人去上海见鲁迅。不久,她以“萧红”为笔名的第一部小说《生死场》在上海出版,在文坛引起巨大轰动。
鲁迅在《生死场序》中,称赞萧红的描写“北方之民,生之强,死之争,常已透纸;女性作品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离经叛道的写法,增添了不少光明和新鲜感。”
因此,萧红成为当时中国文坛知名的女作家,被誉为“30年代的文学女神”。
那时,萧军也已成为一名有实力的作家。按理说,当生活条件改善时,他们应该以梅绮和相互欣赏为榜样。
但是广阔的新世界加剧了他们的裂痕。
曾经,他是她的桃花源,是她的避难所。她火热的身体和灵魂都给了他。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在沙漠中跋涉,濒临死亡,遇见一片绿洲。她啜饮,她吸附,就像一个渴望爱的孩子,耗尽所有的情欲。
但是小女人和大男人的结合做的很好。是我的光和热温暖了你的寒冷,用我的明月照亮了你无边的黑暗。如果啮合不好,就是相反,或者差别很大。
更何况她不会若即若离,不懂得适可而止。她生来就是一只飞蛾。当她遇见他时,她付出了一切,全力以赴。
但当他需要的只是一条小溪时,你给他的浩瀚海洋会将他淹没;当他要的是温柔和顺从的时候,你的不顺从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最致命的是,当时他的外遇不断传到她耳朵里,导致他们矛盾不断,脾气暴躁的小军最后打了她一拳。
晚年,萧军承认萧红不是他的最终归宿:“她单纯、诚实、倔强、有才华。我爱她,但她不是妻子,尤其不是我的。”
1936年7月,为了摆脱矛盾,萧红只身前往日本。
萧红把自己在日本留学的时光称为“黄金时代”,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毕竟有那么多痛苦,无论是萧军对自己感情的背叛,还是心爱的人生导师鲁迅的离世。
那一次,也许是她人生中最平静的一次,没有颠沛流离,没有争吵谩骂,生活的一切辛酸都是因为山水,因为暂时被阻隔在千里之外,也没有让她觉得那么难过。
这期间,她彻夜未眠,写了很多作品,比如《红果园》、《孤独的生活》、《家外的人》。
然而,随着两者之间的裂痕成为沟壑,各奔东西成为必然。
他们在1938的4月初公开分手,但是分手的时候她已经怀了小君的孩子。
然而,享受过温暖的人,却无法在极寒中多待一天。
萧红和萧军分手后,她把自己的另一段婚姻给了东北作家端木红亮。
治好了眼前的疮,却挖出了我的心。
端木高高瘦瘦,说话轻声细语,温文尔雅,与萧军的粗犷、豪放、野性形成鲜明对比。之前很多作家争论的时候,端木一般都站在萧红这边。
萧红尤其欣慰的是,端木蕻良“不仅尊重她,而且大胆地称赞她的作品超越了萧军的成就”。这是其他朋友没做过的。
你比不过齐飞,就算过着踏实温暖的生活,知痛知热就好;和那个人过没有拳拳和绝望的眼泪的充满烟火的生活也很好。
1938年4月,主持婚礼的胡峰建议这对情侣谈恋爱。萧红坦言,“我和端木蕻良没有浪漫的情史。就在我决定与三郎太永远分离的时候,我发现了端木蕻良。我对端木宏亮不抱太大期望。我只想过正常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争斗,没有不忠,没有嘲笑,只有相互理解,爱和体谅。我深深的感觉到,一个我现在这种情况的人,是不需要名分的。但端木做出了牺牲,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很满足。”
萧红和端木宏亮合影。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没有得到爱情的救赎。
婚后不久,日军轰炸武汉,端木蕻良做战地记者,留下怀孕的萧红独自去了重庆。她曾这样描述自己的感受:“我似乎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
后来,萧红历经磨难来到了重庆。1938年底,萧红在白浪家生了个儿子。产后第四天,孩子早产死亡。
1940年,萧红带着端木红亮离开重庆,飞往香港。香港沦陷,萧红同意让他先离开,于是他离开萧红,独自逃亡。
从1940年6月到1941年6月,她在破旧的房子里,在贫病交加中,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人生中最成熟的作品:《马伯乐》、《呼兰河传》、《小城三月》。“她好像已经预测到时间不多了,她会努力发出最后也是最亮的光。”
1942 65438+10月12、被一种慢性病困扰了很久的萧红渐渐感到疲惫不堪。她被庸医误诊为喉癌,做了手术。手术后,小红不能吃东西,不能说话,很痛苦。
65438+10月18,病情迅速恶化的小红被端木宏亮和罗转到玛丽医院。
第二天深夜,她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就在一张纸上写道:“我要永远和蓝天碧水在一起,把《红楼》的那一半留给别人写!我被冷落了半辈子...我先死了,不甘心,不甘心!”
65438年10月22日,萧红带着无尽的失望离开了人世。
萧红去世后,一半骨灰葬在浅水湾,另一半则被端木宏亮买下,偷偷埋在西环路半山的圣士提反女子中学。
1957年,萧红的骨灰被移葬于广州银河公墓。我漂泊一生,至死都没有回过故乡。
在《呼兰河传》中,她写道:
这种对挣扎在时代和命运底层,最后被悄然毁灭的人的哀叹,似乎是她短暂而坎坷一生的写照。
人生只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命运悲剧,一种是性格悲剧。
前者,巢下无蛋,被时代的洪流、社会的沉淀、家庭的阴霾所裹挟,被碾压,直至受损牺牲。
面对几次被抛弃,正如萧红所说:“女人的天低,翅膀薄,身边的担子重。”
她曾无数次用虚弱的身体去战斗,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从虎穴跳到另一个泥潭。
我一生多病,没钱看病,没有固定的地址,家庭和工作,一直在逃亡,战乱,不断的被抛弃。
萧红曾经和作家舒群一起去过北京路的一家商店。她在童装橱窗前驻足,喃喃自语着她的第一个孩子如果能活的话会有多大多高。
至于性格的悲剧。有人说,“人绕不开自己的性格,常常在万籁俱寂、无路可走的时候,拿着刀和项圈与自己搏斗。”
能败者,兵不血刃;如果你克服不了,你就会被困在自己的“死穴”里。从小没有得到爱的呵护的孩子,一直让她寻求一份温暖,一份光明。她不知疲倦地奔向所有希望的方向,试图修复和治愈生活中的那些缺陷和隐疾,意图暂时生活在乱世和苦难中,让她倔强而不愿沉沦,给她和常人一样的快乐。
但最终,她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就像夸父一天天地死去一样,直到她死在路上。
她死在时代里,是偶然,是庸医,是她自己对生命、自由、爱情的渴望。
“她从呼兰逃出来,直到死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房子。她一直住在不同的酒店。中国失去了一个家庭主妇或大妈,获得了一个流浪者,一个自由的追逐者,一个在文学上有独创性的作家。”
1942 65438+76年前的10月22日,她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