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难忘的土地

柴桑街景。方乐心

1972年春天,一个偶然的机会,县里的一个干部突然来到我正在种田的农场,说县宣传组让我参与写一个模范故事。那是我第一次走进九江县城。写作本来就是短期任务。当时我没想到,我会在九江县待了近十年。

早上在农场码头坐船,中午到九江,换乘火车。第二站是沙河站,当时是九江县的所在地。候车室是一间简陋的小平房,平台很窄,拐角处有一条小街。两边都是矮店铺,屋顶瓦片上的草,灰色的墙。在镇外,有大片田野。春耕还没开始,地里都是去年的稻堆。

县委* * *刚从九江市搬来,所有的机关,以及干部、职工和家属都住在当地的公房和私房里。几年间,两层三层的办公楼、饭店、商场、邮局、礼堂等公共设施相继建成,一条比农村道路宽得多的街道贯穿其中。一座城市开始成形。

这条街横跨这条河。这条河是季节性河流。蜿蜒于庐山脚下,不下雨的日子,清澈透明的河水在河道的鹅卵石间流淌,蜿蜒环绕着沙河街镇。横跨这条河的桥是一长串鹅卵石,有一头卧牛那么大。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鹅卵石上,仰望蔚蓝的夜空,赤脚触摸水中的繁星。

九江县在庐山脚下。正式成立后,我被安排在县文化馆做文物保护工作,参观了清代遗留下来的陶静祭庙,并在宋之母姚太夫人墓所在的山坡上参与植树。

县委* * *大院简单,除了办公楼、单身宿舍楼、家属区,其余一大半都是种植蔬菜。每周半天,政府各部门的干部轮流在菜地干活。菜地一年四季五颜六色;

春天,油菜花是黄色的,豆花是紫色的;夏天,篱笆上种着冬瓜、南瓜、丝瓜,竹架上种着西红柿、黄瓜、豆子。秋天,辣椒红,茄子亮;冬天,花蕾霜白,雪中萝卜苗嫩细。

结婚前,我作为宣传部培养的“农民通讯员”住在这里。没什么。就靠在宿舍楼的栏杆上。每到节假日,当地干部大多回老家了,大院里几乎空无一人,我就放声歌唱。我觉得自己像晴朗天空中的一只燕子。

这是一片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土地。和我们一起熬夜起草大会报告的宣传组组长,下棋输了发脾气请我回家吃红烧肉的计委主任,像小哥哥一样关心我的县干部,停了电禁止我们点政府发的蜡烛打扑克的老会计, 假期食堂人少的时候专门给我加菜的老师,帮我抄稿子的邻桌大哥,热心为我“介绍对象”的女干部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所有这些事情。

老街是我经常闲逛的地方。青石板的路面据说是明代官道的遗迹。两边门上凸出的斑驳油漆的小吊脚楼,似乎在向人们炫耀着它们的历史。这是整个县城最热闹的地方:烟火弥漫的小饭馆,人头攒动的杂货店,推着手推车赶集的农民,沿街弹琴的盲人艺术家,说唱歌手,沉默的老裁缝,修补锅碗瓢盆,修雨伞修鞋...从街上到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我在这里有许多年轻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争论文学,然后我们去了庐山。这些年来,大部分都被我请进了我的小说。

分到县文化馆的时候,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屋后有一条小河,流水的潺潺声,河边草丛里虫蛙的鸣叫,都是美丽的夜曲。两年后,一座崭新的县文化馆在县城大道按规划预留的空地上落成,里面有办公楼、图书馆、多功能厅。后院家属区的围墙外,有一个大荷花池。荷兰的bloom,香味就会弥漫开来。荷塘那边是一个小村庄,森林茂密。森林上方,远处飘着一片淡淡的蓝色山影,那是庐山。

搬进新房那年,我们没有回省城过春节。大年三十早,我在单位基建遗留的废料堆里挖出大理石碎片,在屋后的空地上铺了一条小路。我找了几段开裂的树干,摆好桌椅;我又翻了一遍空地,准备春天种瓜果花卉;我又去剪了柳枝,沿墙插了一排。次年春末夏至日,柳树冒烟;花草侵小路,常见却温暖的向日葵、百日草;篱笆上长满了牵牛花、豆芽和丝瓜藤。这样的院子,安静而幽静。在春天的细雨中,我其实在徘徊;在夏日的明月清风中,我尽情歌唱;秋天,采摘自己种下的果实,自然会感受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冬日暖阳下,我一边推着儿子沉睡的摇篮,一边细细琢磨着那些不成熟的手稿。那是一个多么“静心少言”“不计得失”的日子。

一年多后,我被调到省城从事专业写作。朋友从公司租了一辆面包车送我们搬家。坐在驾驶座上,告别多年的同事,驶出市区,眼眶湿润。

十年,仿佛一瞬间。好日子似乎总是短暂的。

十年来,我看着一座城市一天天成长、壮大、成熟、丰满。原来的农村小镇,纵横大道多,大道沿线已经有密集的建筑,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初具规模。

这十年,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也是我人生中最温暖的一段。这里发生的事情决定了我的人生方向。我从年轻人变成了中年人,从儿子变成了父亲。我是一个在偏僻沙洲上无知胆小的农民工,我收获了更多关于世界和人生的知识和经验。

2017年,九江县撤销,成为九江市柴桑区。柴桑区有机场和铁路编组站。京九铁路、武九铁路和大(青)广(州)高速公路穿城而过。

现在再见到你,是一棵崭新的柴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