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中的人物、思想和感情
鲁迅的小说有时候是一种精神挣扎,有点像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种精神折磨。你要深深的贴近作者,贴近那个时代,有时候你好像在折磨自己。小说开头的第一句话很特别——“我遇见了威廉并死去,但现在回想起来也很独特。实际上是从葬礼开始,到葬礼结束。”这是一种暗示,《死亡轮回》浓重的阴影将会笼罩小说中人物的命运以及整部小说。
小说的叙述也是从“永别”开始的:魏一直和他的祖母生活在一起,而祖母实际上并不是他的亲生祖母,而是他父亲的继母。后来他奶奶去世了,他从城里来参加葬礼。他是外地名校的异端,所以村里人都很紧张:他来了能不能按我们传统规矩办事?于是我提出三个条件:必须穿丧服,必须跪拜,必须请和尚道士。威廉死了,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在假扮他奶奶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而且很有耐心,这出乎人们的意料。但更奇怪的是,一切正常进行的时候,很多女人哭着拜着,他却作为一个孝子,一句话都不说。大家都在哭,他却不哭,引起“惊讶和不满”。等大家都哭完了,就要分开了——“连死人都还坐在草地上推荐和思考。突然,他放声大哭,然后失声,立刻变成了长长的嚎叫,像一只受伤的狼在夜晚的旷野里嚎叫,悲壮的伤势中夹杂着愤怒和悲伤。”根据尧尧先生的提示,我们很自然地想起了当年的阮籍。
据《晋书》记载,阮籍母亲去世时,他正在和别人下围棋。他的对手说,你妈死了,别走,去参加葬礼。但是阮籍说,不行,我们喝酒。然后我又喝了两杯酒,喝完之后我一号提高嗓门,大声哭了起来,吐血好几升,然后说,那些人都是风俗习惯的人,我要给他们一个白眼。这个细节很接近魏在小说中的表现,更重要的是鲁迅曾经说过嵇康和阮籍看似反伦理,实则最有礼貌。同样,在魏的地方,他为什么耐心地埋葬他的祖母呢?他哭成那样,说明魏真是一个孝子,一个孝子。他真的很孝顺,他反对礼俗。
由此可见,魏与阮籍不仅行为上接近,精神上也是接近的。此外,我们在《魏·朱利安》中看到的是鲁迅本人与魏晋文人之间的联系。魏朱利安不仅体现了魏晋文人的精神,也体现了鲁迅本人的一些精神实质。我们刚刚在这里找到了一个会合点。所以我们发现,在小说《孤独的人》中,鲁迅总是突出两种感情,这两种感情都是趋于极端的,一种是极端的疏离感,一种是极端的绝望感。可以说,鲁迅在《孤独的人》中生动地展示了历史上的魏晋文人以及他自己对现实生活的疏离感和绝望感。
《孤独的人》中的主人公魏是另一类人。小说开头说他总是不理人,经常喜欢管别人的事,所以大家都把他当外国人。最令人惊讶的是,他喜欢发表评论,很多,而且往往相当惊人。这是典型的魏晋风度,也是典型的鲁迅风度。这样的异类绝对和整个社会格格不入,各种流言蜚语都有。结果校长把他辞退了,没饭吃。于是有一天,“我”在路边的书摊上发现了一本魏的书。魏是如此沉迷于书籍,以至于他卖掉了它,这表明他的生活处于绝望的境地。于是魏有一天来到“我”家,犹豫着,什么也没说,最后临走的时候说,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工作,因为我得生活。
魏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当他最后乞求工作时,他真的走投无路了。所以小说情节的发展是非常残酷的。描述了整个社会如何对待一个异端,一步步剥夺他的一切。最终,他生存的可能性丧失了。这是社会和多数人对一个异教徒的驱逐,非常残酷的驱逐。这种驱逐显然既有魏晋情怀,也有鲁迅本人的情怀。
小说中出现了“我”这个人物,他的名字叫沈飞,是鲁迅曾经用过的笔名。我们明显感觉到“我”很同情魏也很理解他,然后发现我的命运渐渐和魏相似了。“我”同情魏,与他交往,为他奔走工作,成了“我”的罪。于是报纸文章开始攻击“我”。很自然地,它没有命名,措辞也很巧妙。一看就是“我”批判学运,所以“我”要动,除了上课,关起门来,躲起来,有时候连烟都往窗外飘,“我”怕被怀疑批判学运。这个描述明显是象征性的,概括了很多人的情况。我们不难听到鲁迅的声音,“批判学生潮”,“躲”,都是鲁迅的境遇。于是我们发现,原来的叙述者“我”也指向了鲁迅本人,或者说他也是鲁迅的一部分。
当然,叙述者“我”并不完全等同于魏·。他比较冷静,善于用自嘲来化解自己对外界的痛苦感受,也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当他讲述魏的故事时,他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把对魏的同情收敛在自己感情的最深处、最隐蔽的地方,偶尔闪现一点,多以客观的目光和冷静的叙述。但这一切,这样一种自嘲的方式,这样一种控制自己情绪的方式,这样一种掩饰自己写作的方式,是鲁迅的另一面,也是他的叙事策略。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这里,小说中的“我”和魏,也就是叙述者和主人公,都是“我”的不同侧面,或者说是我心中两个不同的声音。于是小说开始了魏与“我”的对话,这实际上是鲁迅心中两个“我”的对话。
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在叙事故事中插入了“我”与魏之间的三次对话和三次辩论。每个讨论都有一个主题;这种围绕一个主题互相争论的方式,就是魏晋“说得清楚”的特点。小说是两个人写的,“我”和魏,在各自的房间里说得清清楚楚,这是其他小说里没有的。但三谈不是一般的抱怨,而是把自己的现实痛苦上升到了一个形而上的层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三个形而上学的讨论:这应该特别有趣。让我们看看他们讨论了什么。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孩子的。魏非常喜欢孩子。这部小说描述了大梁、梁潇和他们的祖母。这两个孩子极其调皮,令人讨厌,奶奶也是一个极其讨厌的小市民。但是魏非常喜欢这两个孩子,这当然有他的悲剧在里面。曾经,有一个关于如何对待孩子的争论——(魏·):“孩子总是好的。他们都很天真……”(《我》):“不完全是这样。”“不会,大人的坏脾气在孩子身上是找不到的。后来的坏,就像你平日发作的坏,是环境教出来的。原来还不错,天真...我以为中国的希望只在这一点上。”“不会的,如果孩子中间没有烂根苗,长大后怎么会有烂花烂果呢?比如一颗种子,因为它有一个胚,胚里面有枝,有叶,有花,有果,只有长大了才能发出这些东西。难道是无缘无故的……”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讨论儿童问题,实际上争论的是“人类生存的希望”所在。魏认为希望是有的,希望在于孩子,人的本性是好的,但后天的环境造成了人的坏。既然是环境造成的,就有转化的可能。“我”相信不是环境造成的,是人性造成的。人的“根”是坏的,无法改造,所以没有希望。在这里,我们其实是在从人性的根源上争论人类生存还有没有希望。两种观点互相质疑,互相颠覆。请注意,这个讨论没有定论,反映了鲁迅的内心矛盾。第二次讨论围绕着“孤独”这个问题。有一天,“我”看到威廉的样子,感到很难过,但假装微笑说:“你真的用自己的双手做了一个茧,把自己裹在里面。你应该看到世界变得更加光明。”也就是说,环境是内心创造的,这种孤独的状况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也可以通过自我调节来改变。魏谈到了她的外婆:她是我父亲的继母,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我并不了解她,我和外婆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但那天看到奶奶的孤独,“我可能会继承她的命运,虽然我没有和她同流合污。”
小说结尾,“我”来见魏连水,觉得“我”和魏连水有关系。所以,在孤独中,有一个“孤独谱系”,没有血缘关系,却被传承了下来。所以“孤独”不是心灵创造的,而是本体创造的,是命运造成的,注定如此,会代代相传。这是一种对“人的生存状态”的追问——鲁迅总是通过一种现象来追问本体。刚才他问的是存在的希望,这里他问的是存在的状态:这种孤独的存在状态究竟是可以改变的,还是不可改变的命运,鲁迅本人是矛盾的。第三个问题更深刻。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当魏最后来求“我”的时候,他说:“我还得活几天!”说完就走了,“我”没来得及和他对话,但就是这句话像火一样烙在了我的心上。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个夜晚,“下了一天的雪,晚上也没停。外面的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到可以辨认出寂静的声音。”我闭着眼睛坐在一盏小灯的灯光下,仿佛看到飘落的雪花飘来飘去,补充这无尽的雪堆。“我想起小时候和孩子一起造型雪罗汉,仿佛看到”雪罗汉的眼睛里嵌着两小块木炭,颜色很黑。这种闪烁改变了公司的眼光。”“我还有几天可活”,声音还是这样;为什么?”这是一个发自“我”内心的问题,一个发给千里之外的魏的问题。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一个人走了进来,拿了一封信给“我”,打开了信。是魏打来的。这里有一种心灵感应。”我”想着他,他的信来了,第一句就说:“以前,有人要我活几天,我自己想活几天也活不下去;现在,你不需要它,但你必须生活..."
就是回答这个问题:你为什么活着?这里提出了“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问题。从魏的回答,结合他的经历,大概有几个意思。第一个层次是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追求、理想、信念而活。魏曾经这样生活过。为什么人们认为他是异教徒?是因为他是一个有信仰有自己追求的人。但现在他说他活着是因为有人想让我多活几天。也就是说,他不能为了理想和追求而活,因为他的理想彻底破灭了;活着的动力来自于某个人——比如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孩子都希望我活着。这个时候,我生命的全部意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爱我的人。这是一种实力,而且是很大的实力。魏说“我愿意为它乞讨,愿意为它饥寒交迫,愿意为它孤独,愿意为它努力”,因为毕竟我活得有意义:为爱我的人而活。可是,现在爱我的人都活不下去了,人们也不爱我了,不再对我寄予任何希望。到了连爱我的人都不希望我活下去的时候,人类存在的价值已经被推到了零,几乎一文不值,已经到了底线,但是我要反抗,我要反抗这种不可抗拒的命运,我要活下去。这个时候,我为什么活着?我只能为那些不想让我活下去的人而活:你不想让我活下去,那我就活下去,我就是想让你因为我的存在而难受。这就是“为敌而活”,这真的很可怕,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于是,就有了最后的“告别”。
——魏找到了有权势的人杜先生,他成了杜先生的顾问,这样他就有权势了。然后他以毒攻毒进行报复:他用自己的权力压迫压迫者,侮辱被侮辱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昔日的敌人向自己磕头鞠躬,于是面对“新客人、新礼物、新赞美”。我,一个复仇之神,践踏了所有的敌人,我赢了,但我真的失败了。因为“我做了我以前讨厌和反对的一切,拒绝了我以前崇拜和提倡的一切”,我以背叛自己和爱我的人为代价,赢得了战胜敌人的胜利。换句话说,他的复仇不能不以自己精神的扭曲和毁灭为代价,最终必然导致生命的死亡。最后,“我”冲过去见了魏,我只能面对着他的尸体——“莲湖躺得不像话,脚边一双黄皮鞋,腰间别着一把纸指挥刀。在他骨瘦如柴的灰色脸庞旁边,是一顶金边军帽。”而我得到的最后印象——“他静静地躺着,穿着不合适的衣服闭着眼睛闭着嘴,言语间似乎带着冰冷的微笑,对着这个可笑的死尸微笑”。这是逝者的自嘲,所以不是鲁迅的自我警醒。讲座一开始,我们就谈到了他的爱恨哲学,这构成了鲁迅生命本体论的一个内在矛盾。鲁迅明明主张复仇,却不回避复仇的严重后果。他看到了为真仇恨而活的复仇者是如何在杀死对手的同时伤害自己的:这是一把双刃剑。事实上,魏最后的选择也是鲁迅自己可能也想象不到的选择。鲁迅在《两地记》中对许广平说“为了生存和复仇,我什么都愿意做”,据我所知,这其中可能包括威廉的复仇。在《孤独的人》中,鲁迅通过两个声音写出了自己内心的困惑,一个是叙述者“我”的声音,另一个是主人公魏的声音。所以,小说有两个层次。一个是对历史和现实中孤独者命运的考察,但更深层次的,是对人的生存状态、人的生存希望、人活着的意义和价值的思考和反驳。而且我们可以发现,这个讨论是极其透彻的,因为为爱我的人而活已经是生存意义的底线了,要问底线之后还有没有可能,所以才会有如此残酷的选择,为敌人而活。“生存还是毁灭”是哈姆雷特的命题,实际上是人类的精神命题。在这里,鲁迅以中国的方式思考和回答:他看得深而远,从历史看现实,从魏晋文人看同辈。这样一种对人类存在本身的追问,充满了鲁迅的张力,弥漫着鲁迅的冷气。到了小说的结尾,这个地方对人的灵魂的折磨已经让人无法忍受,已经到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我快步走着,仿佛要从一个沉重的东西中冲出去,可是我做不到。什么东西在耳边挣扎,很久,很久,终于挣扎出来,隐隐约约像一声长长的嚎叫,像一只受伤的狼,半夜在旷野里嚎叫,夹杂着愤怒和悲伤。”这只受伤的狼在小说中重现,却把面对覆盖全篇的“死亡的轮回”而拼命挣扎的生命感觉推向了螺旋的顶端。这深夜旷野里的长嗥叫,夹杂着愤怒和悲伤,无疑是魏连勋的声音,“我”的声音,也是鲁迅本人的声音。可以说是历代文人相同命运的象征和隐喻。但“我”还是想从这里“奋斗”:这正是鲁迅。他不会停留在某一点。当绝望和痛苦达到顶点时,他再次质疑绝望和痛苦,开始新的摆脱绝望和痛苦的斗争——“我的心会放松,我会从容地走在月色下潮湿的路上。”最终,他从极度的痛苦中恢复了平静。更确切地说,他真正地将这种痛苦内化了,藏在内心最深处,开始了新的挣扎,新的努力,从未停止过“行走”:正是这种“轻盈”和“从容”,让所有惊心动魄的追问变成了长久的回味和深远的思考。这个结局也是鲁迅的风格:它终于完成了小说《孤独的人》。这部小说通过主人公放荡的生活和对希望的幻灭,表现了鲁迅对当时社会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