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个偷车贼的生日

“鲨,生日快乐!”

贺卡上写着这样的话。在贺卡下面垫着一本封面古朴的书。

从剧组领完便当,被放长假的鲨回到住所,见到此景。他掐指一算,今天的确是自己的生日。生日这种东西果然要过才有价值,不然一直丢在一旁,和日历上的数字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今年的生日……也没什么过的意思。鲨打了个寒颤,连忙换鞋进屋。身后的门被寒风带着,发出一声巨响关上。

他把白色塑料袋里的便当放在桌面,哗啦啦的声音是狭小屋子里唯一的动静。

这次的生日既不是十八岁成人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觉得随着人的成长,生日会变得越来越不重要。孩子刚出生时要举办酒席,等他满月了还要庆祝,然后一周岁更是第一次同时也最重要的生日。

后来,庆祝减为每年一次;直到成年后,则是想起来就庆祝,想不起来则忘掉拉倒。人老后,似乎只有当六十,七十这样的整数时才会庆祝,可这样的庆祝又能有几次呢。

想着想着,鲨不禁悲从中来,一时间忘了调查眼前的贺卡是谁寄来的。因为明明早上桌上还空无一物,屋子里也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难不成自己的悲痛感天动地,这贺卡和下面的书都自己从桌上长了出来?

拿起书,封面却空无一字,没有书名,没有作者,甚至连出版社与条形码都没有。鲨摸不着头脑。

“谁寄来的?除了自己和父母外,还有谁记得自己的生日?”鲨奇怪。

他在桌旁坐下,打开台灯翻开书。

书页手感意外地好,比那些加多了荧光剂的书页舒适很多,看上去温和而不刺眼。书里左边的页数用细腻的黑体字写着故事,右边则配着精美的插画。

反正也闲来无事,鲨便随意翻阅起来。外面寒风呼啸地刮着,没有什么比在冬夜躲在温暖的房间里看书更惬意的事情了。

第一个故事叫《山火》,鲨隐约觉得熟悉。故事里一个迷路的旅行者,在下着雨的山上遇险,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大宅中躺着,而照顾他的却是一位举止奇怪的少女……

等等这个故事好像有点眼熟啊?鲨思忖。当看到窗外燃起诡异的山火,那个女孩原来是个机器人时,鲨一下站起,身后的椅子翻倒在地——这就是自己一年前写的故事啊!

鲨神经质地翻回封面,看看是不是哪个无耻毛贼剽窃了自己的作品,再捷足先登付梓发行,还特地把样书寄过来刺激原作者。

但他还是一无所获。

因为就是自己写的故事,他对里面的剧情了如指掌,很快就看完全文。在结尾处还有一副插画:大宅里的少女伫立在窗前,看着漫天细雨下山头对面染红天空的山火。从她裙摆处的裂口里,可以窥见细小而精密的齿轮互相咬合。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解释到底究竟是谁在说谎,以及那个山火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自己的留白处理沾沾自喜,这篇黑暗童话风格的故事是他第一个严格意义上公布于众的作品,他对这篇文章一直情有独钟。

看完后他已经不想去管这本书的来历。能拿着自己的故事,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读着,回顾着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这让他百感交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了呢。他喃喃。

这时耳畔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诡异的八音盒轻响由远及近。他浑身一阵,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古朴的大厅,西洋风格的木质装潢虽然陈旧但是装饰精美。窗外,夜雨里,鬼魅般的山火映红天空。

八音盒的声音停在他身后。借着黯淡的烛光,他看见自己脚下有一条泛着光的金属轨道。

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激动,他浑身微微颤抖。

“您好,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八音盒声戛然而止背后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

“哇!”鲨条件反射地跳离凳子,蹦出老远。

“很抱歉吓到您了,鲨。”在他面前的女孩,穿着洛可可风格的连衣长裙,破旧却掩盖不住华丽,她一只手上端着烛台。

“你……我……这是什么情况?”鲨语无伦次。

“啊,忘了自我介绍,您叫我艾什比(Ashby)就行了。我是这里的居民。”艾什比机械地鞠了一躬,烛光下一双宝石做成的眼睛熠熠生辉。

“你怎么会在这?”鲨努力恢复镇定,却又点喜出望外。和自己笔下的角色互动,他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因为您读到我的故事了啊。”艾什比笑笑,完全看不出机器人该有的僵硬,不,她本来就有自己生前的灵魂啊。鲨心知肚明。

见鲨还想和自己聊很多,艾什比发出欢快的八音盒响声:“虽然我很开心,但还是请您再多读几个故事吧!只有我一个,实在是太孤单了。”

也对,鲨接着翻开故事集,自己当时写的第二个故事应该叫……对了,《蝇王》,就和书上面顺序一样。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连载的打算,只是想着写一个个独立的短篇,也没有什么长远规划。

他接着看下去。

迷失在诡异世界里的少年,遇上了同样迷失的少女,在名为“豸黾”的恶魔的威逼利诱下,他们前往了荒凉的城市废墟,却在那里得知了残酷的真相——身为“被抛弃的梦想”的他们,所要面对的命运只有一个:消亡,然后沦为豸黾的收藏品。

末尾,插画上的恶魔被深海鱼包围着,站在海底仰望。海底满是被铁链束缚的梦想,而暗蓝色的海水中,无数黑色的人影缓缓下沉。

周围的环境瞬间改变,幽暗的海底,满是被铁链捆绑的梦想,就像一个巨型垃圾场。

艾什比却没有消失,还在鲨身旁,只不过海底没有轨道,她只能站在原地。

“等等,这么说要登场的是……”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被水草覆盖的人形猛地从沙子里站起,直直朝鲨扑过去。

“豸黾!把你身上的紫菜拿走!”鲨大喊。

褐色的水草褪去,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穿着背带裤与马丁靴,白色衬衫上衬着红色领带的金发少年。

鲨却感到有些陌生。在这个故事里,豸黾第一次正式登场,虽然以前也见过豸黾,但是按照故事里的时间线,那应该是未来的事情。现在的他,还记得那时与自己的邂逅吗?

“别来无恙啊,鲨。”豸黾笑笑,“我还等着你哪天不打算写文,再取走你的灵魂呢。”

“你……你还记得!以及你这样催更真的好吗?”鲨大惊失色。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能力。我豸黾是唯一的存在。所以只要是我经历的事情,无论是在过去还是未来,也无论世界线怎么变化或收束,我本人都会知道。”豸黾摊手。

鲨为这个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角色感到汗颜。他只有陪笑,因为他没怎么听懂。

“据说今天是个大日子。你知道是什么吗?”豸黾转身笑着问艾什比。他肯定知道,就是故意吊鲨胃口。

“我们的作者,他今天要过生日。”艾什比笑靥如花。

“那我来负责助兴。”豸黾打了个响指,无数长着发光器深海鱼和的海怪从四面八方聚集,聚在一起仿佛星云。豸黾举起手,上面燃起青蓝色的火焰。他露出少见的抖S微笑,“爪牙们,给我拼尽全力,让我们的客人尽兴而归!”

一声令下,光线变暗。无数海鱼在海水中翻滚,画出眼花缭乱的轨迹。蓝色,白色与鹅黄色的发光器闪烁,鱼群在寂静漆黑的海底绽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俨然是有生命的烟火。巨大的海怪横跨整个头顶,侧线上的发光器如同潜水艇上明亮的舷窗。闪着银光的鱼鳞雪花般缓缓落下,整个海底被雪覆盖般银光闪闪。

鲨看地目瞪口呆。

“怎么样,还满意吗?作者大人。”豸黾邀功的猫一样凑过来。

“噫,你这么叫我感觉好奇怪。”鲨起了身鸡皮疙瘩。

“所以,”海水里的烟火晚会还在上演,豸黾却觉厌倦,“生日宴会就我们三个吗?人多一些才热闹啊。”

艾什比看向鲨手上的书。

鲨反应过来,连忙打开书,可是海底太黑,他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豸黾拍拍手,几只鸡蛋大小的深海鱼游来,它们头顶灯笼似悬着一个发光器,发出温和而明亮的暖光。它们围住鲨手上的书,为他照亮每一行字。

“下一个是什么?”艾什比与豸黾异口同声。

“是……《石天使》。”

周围的景色又一次发生变化。

鲨却紧张起来,这个故事是蘼荼与埙第一次登场,虽然当时还没有把他们作为主要角色写进连载的意向,连世界观都还模糊不清,可第一次见面还是感觉有些惴惴不安。而且还是第一人称,也就是蘼荼的视角,这样感觉太奇怪了吧!

其实这个故事才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故事。鲨还记得当时现在本子上写完了手稿,再码在手机里。他曾经习惯把小说写成手稿,虽然那些都没有发表,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蘼荼,也不是埙,而是一个像石头般惨白,皱缩的诡异胎儿。就是那个被留在妇人体内,化为石婴的孩子。

鲨对这个故事并不是很满意。他一直觉得这个故事无论是立意还是叙述风格都可以再一次改进,但自从进入蘼荼的主线后,这个故事就被他逐渐忽视了。

鲨接着读下一章。

石婴,艾什比和豸黾凑过来,顷刻间周围变成昏暗的地下室,原来鲨看到了《脂乱》这篇。鲨打了个寒战。

名为“脂乱”的怪物是“九想”的一员,每一“想”的名字都取自人死后尸体腐败变化的一个阶段。鲨曾经调查过佛教的“九想图”,清楚其中含义。

“哦,这地方我还挺喜欢。”豸黾四下看着,这附近的墙面上,全是那种画:人的面部狰狞扭曲,四肢内脏混乱的画在一团,让人看着就胃里一阵翻腾。天花板被密密麻麻铁灰色的金属管道占据,管道伸下来,一滴一滴的水汇集在周围的木桶里。

在地下室中间,放着一口玻璃棺材,里面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披散金发,皮肤白皙的少女安眠。

但这不是重点。鲨知道只要在少女棺材附近,耐心等待死去少女醒来的怪物“脂乱”就会在那里守护着。

果不其然,在不显眼的阴影里,站着个泥塑。它穿着肥硕的皮鞋与长裤,以及满是污渍的藏青色背心,还系着长长的围巾。而它的头——是一大团难以名状的半固态黏土。

虽然没有在故事里明确提到脂乱的能力如何,但鲨知道它很危险。首先贸然靠近的人很可能被袭击,只要被脂乱接触到,被害者的身体就会很快变成黏土塑像,成为脂乱的“艺术品”;更糟糕的是脂乱会为了延续自己的存在,将旁人作为宿主,强行占据对方的身躯并取而代之。所以从某种程度,脂乱的本体就是那个裹住受害者头颅,不断蠕动着的黏土。

“我很尊敬你,你曾经是人类,却因为扭曲的执念存在至今。但今天我们来是有事情相求,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在鲨思索的空当,豸黾已经和脂乱攀谈起来了。

脂乱一开始没有反应,但得知今天是作者生日时,它笨拙地举起画笔,在那个勉强可以被称作“脸”的地方……画上了一个笑脸。

鲨盯着脂乱两眼发直,那半月形的眼睛,夸张扭曲的嘴巴,虽然都是画上去的,但至少它的意思传达到了吧。

这时豸黾走到棺材前,喃喃:“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真是同病相怜,我也曾经……”说着说着他怜爱地隔着玻璃,拍拍少女宛如沉睡的面容。

“豸黾!危险!”鲨大喊。

豸黾只觉背后一阵凉意,连忙侧身让步,背后的脂乱扑了个空。

“我忘记说了!在平常脂乱还是很温和的,虽然它刀枪不入无法杀死,但只要你和它保持距离,哪怕对它射满一梭子它都不会理你。但有一个地方是脂乱的逆鳞:就是未经允许擅自触摸少女的棺材甚至少女本身!”

“后果会怎么样?”豸黾一边躲闪脂乱狂暴的攻击一边问。

“一般人会死得很惨,你就……另当别论。”鲨干笑。

脂乱因为豸黾的冒犯大动肝火。它原本脸上画着的笑脸现在化开,构成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比平常还要恐怖百倍。因为愤怒它的双臂与手指变得修长,指甲异常锋利。它的黏土头颅巨嘴般裂开,拉着丝,从里面翻出无数的触须,还有头发,钢丝等各种杂物。大量的黑色颜料从它整个头部漏出,就像长满了流泪的瞳孔。

“它好像很生气,我们换个地方玩玩吧。”以瞬移作为躲避方式的豸黾打了个哈欠。

艾什比那边已经被这神仙打架的局面吓呆。为了早点结束这场闹剧,也怕波及到自己,鲨只好赶快看下一章。

周围的环境再次变化,变成一个图书馆里的小房间。因为少女的棺材无处可寻,脂乱停止了暴动,僵在原地。

鲨现在看的故事是《门后》,讲述一个校园里图书馆里,一对活在不同世界线里的姐弟恩怨。而这个房间是他们唯一可能相遇的地方。

“你故事的名字起得都没什么特色啊。别人看的时候能记住题目吗?”豸黾在一旁笑。

“用心写故事,用脚起题目。”鲨自嘲道。

那对姐弟这时推门进来,见到房间里这么多人吓了一跳。鲨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后姐弟转忧为喜,为鲨举办了一个小小的茶会。

豸黾当然不会放弃炫耀的机会。他略施小计,让盘子里源源不断冒出甜食,自己也吃了个够。

庆祝完后鲨快马加鞭,一个个故事接着往下看,周围场景开始不断变化。海滩边,名为“海茜”的少女通知全村,街上张灯结彩,大家为鲨一行人载歌载舞,美味的海鲜摆满聚会餐桌;游乐园,戴着连指手套的园长宣布所有游乐设施免费,所有人尽情游玩后来到高层餐厅,吃着香香木头上蘑菇形状的巧克力蛋糕,窗外瓦蓝的天空让人心醉。

随着故事的推进,鲨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多。

真是不可思议。当时他孤身一人,独自写着那些注定被埋没的故事。没有什么人会去看,甚至可以说只是为了写给自己。但现在,当他再一次回顾这些故事时,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那些故事里的人物,都站在他的身边。

“鲨,欢迎回来。”名叫“卡弥拉(Kamila)”的少女拿着那把被诅咒的匕首,在病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来访者。

鲨一时语塞,他不知道现在同自己对话的,是这个少女本人,还是占据她身躯的鬼魂“新死”。身为“九想”中的第一想,新死这个名字就象征着刚刚死去躯体,如落败之花尚有芬芳。

“卡弥拉没有什么可以给你庆祝的,这把匕首就当做生日礼物吧!”少女把匕首递来。也对,新死是通过插入受害者的心脏,在宿主死去后支配那副躯体。虽然存在极少数的特例,但大抵如此。这么看来卡弥拉现在还没有被新死杀害吧?

鲨不怕自己被新死的力量影响,反正都是自己人。在他拿到匕首时,却看见剑柄上面的铭文。在他对新死的设定里,那些古文咒语全是恶毒而可怕的诅咒,可现在他看见的不再是他想象中的拉诺班咒语,而是各种语言写成的“生日快乐”。

他快速用手背抹抹眼睛。还好动作足够快,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么下一个故事……鲨往下看着,这时他愣住了。《和某个女孩的邂逅》,从这篇故事开始,是蘼荼作为主角第一次正式登场,也是连载到现在的长篇故事。

他深吸一口气,仔细地看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坐在一个公寓楼前。他仔细回忆,那应该是蘼荼在旧市工厂生活区里的住所。他环顾四周,天色已晚。因为故事的时间线还停留在夏末,所以空气意外地温和。

可周围的人却不见了。从一开始遇到的艾什比,到一路上各种搞事情的豸黾,还有离开少女棺材后就石化僵硬的脂乱……所有人,全都不见了!

鲨打了个寒战。有种莫名不安的预感爬上他的脊背。但现在也只有去蘼荼那么一看究竟了。

他爬上三楼,刚准备敲门,却发现门本来就是虚掩。他轻轻一推金属门把,门“支呀”一声缓缓打开。里面的房间关着灯,本来就很狭小的房间此刻却貌似无限延长。

鲨运了运气,大踏步走进。

还没走几步,却觉得周围窸窸窣窣,就像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还不容他细想,身后的门猛地关上,在完全的黑暗里鲨阵脚大乱,还来不及无头苍蝇般乱蹿,只听得几声清脆的声响,接着灯光打开——

“鲨,生日快乐!”很多人异口同声,祝福声塞满鲨的耳廓。

鲨捂住眼睛,适应了一会,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生日快乐的横幅挂在半空,彩色气球挂满窗帘,蘼荼、蝶侍、埙、潘多洛、萨赫、卡斯提拉、茶党,还有艾什比、豸黾、脂乱、新死、肪胀、卡弥拉、园长、海茜……所有他笔下出现过的人物,如今都在他面前喜笑颜开。

蘼荼的房间应该很小,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多半是豸黾弄的把戏——此刻就算有再多的人在这,都显得绰绰有余。

潘多洛与园长趁鲨愣神的的空当,窃笑着绕到他后面,对着他的后颈拉开礼花。色彩斑斓的碎屑钻进鲨的衣领,纸带垂在鲨头上,就像戴了滑稽的假发。

大家爆出笑声。

“这是什么狗血的温馨展开,要是让我来写,我才不会写出这种烂大街的剧情……”鲨嘴巴上说着,却已经热泪盈眶。

萨赫与蝶侍准备好了甜点,豸黾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时间暂停。他大摇大摆席卷一空后再打个响指,一切恢复正常。

“豸黾!别以为今天休战老娘就……”潘行将发作,豸黾却一脸陪笑着,伸出一只手臂,青蓝色的火焰萦绕。他把火花向周围撒去,所到之处一张巨大的木桌出现,上面美食琳琅满目。

潘无话可说。大家欢呼着,享受这次美好的派对时光。

“鲨,一块来啊!你可是寿星呢!”蘼荼和蝶侍跑过来,一左一右挽住鲨的胳膊。闻到她们身上的清香,鲨一下脸红了。

被自己笔下的可爱妹子这样对待,左拥右抱,这事情可以他吹一辈子。

“他好像还不太满意。”豸黾使了个眼色,脂乱扭曲着面容,肪胀泼洒着脓液,两位作势要去替代女孩们的位置。

“我来还不行啊!”鲨急得大叫,紧紧抓住蘼荼她们不松手,好像不是要上餐桌,而是要上刑场。

嬉笑怒骂之下,宴会开始。

在上座的鲨一眼望去,众人表现可谓千姿百态。毕竟大家来自不同的时空,也有不同的经历与三观,就这样聚在一起实在是不容易。

新旧市的居民们倒算正常,规规矩矩地吃饭,卡斯提拉与埙那边还算安静。茶党众人也没有搞事情,就是蘼荼与蝶侍听着潘多洛挥舞叉子口若悬河。而其他人就很难说了……

豸黾那边已经失控。他丧心病狂地把周围所有的肉类变成布丁,把所有的蔬菜变成透明软糖,然后拿过来大快朵颐。九想方面,缩小成正常人大小的肪胀瘫坐在椅子,用脸上长满的手掌在桌上风卷残云;脂乱则直接离开位置,抱着一旁装有少女的玻璃棺材无言对视;新死被不知情的海茜当做刀子使用,肉酱溅上漆黑匕首时,他急得大叫,海茜一惊,失手把新死丢到了盛汤的大锅里。

这场在旁人看来无厘头的大杂烩闹剧,在鲨看来却是最完美的生日聚会。

“对了!”潘多洛举起酒杯站起,“都差点忘了你,来来来,有请我们的寿星给咱讲个话!”

周围传来热烈掌声。

鲨用手挠着后脑,端着高脚杯慢悠悠站起,他还没想好该说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啦!不要紧张。”在一旁的蘼荼小声道。

鲨恍然大悟,自己的想法被蘼荼读取出来了。

“嗯……总之谢谢大家百忙之中前来捧场……”这莫名的官腔是怎么回事啊!鲨恨不得给自己个耳光,“咳咳,那我就随便说了。其实今年的生日嘛,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生日。毕竟这一年我也没做什么大事,就这样得过且过地混日子,感觉和去年的自己完全没有区别呢。真是惭愧。而且这已经是第二十多个了,没有必要这样隆重……”

“但这是我们第一次为你庆祝生日哦。”蘼荼说。

鲨卡壳。

“是啊。虽然你已经过了很多次,但对于我们而言,我们和你遇见才一年不到呢。”蝶侍也这么说。

是啊……我们才刚刚遇见,后面的路,还长呢。鲨叹气。

“总……总之祝大家玩地开心!”鲨说完慌忙给自己灌了一口红酒,脸红着坐下。

宴会后是自由活动的派对。

潘多洛拿着鸡尾酒找雀舌搭讪,惹得一旁的梅占直翻白眼。豸黾召唤来茵尘与汤惑,和脂乱它们打成一片。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蘼荼拉来鲨,说要玩一个游戏。他们和蝶侍,卡斯提拉,海茜,园长围城一个圈,坐在毯子上。

“我们来玩读唇语的游戏吧!”蘼荼提议,“就是每个人说一句心里话但不要出声,我们通过唇语来猜说了什么!”

鲨觉得有趣,便参与进来。

游戏从蘼荼开始。蘼荼的唇语起初没有被猜出来,眼看就要轮完一圈,她暗自开心。直到轮到蝶侍时,蝶侍笑着说出答案:“蝶侍是世界上最漂亮女孩。”

“啊!我不服!蝶侍她竟然猜出来了!”蘼荼大嚷。鲨在一旁笑,果然蘼荼和蝶侍感情最要好啊。

接着各种奇怪的唇语搬上台面,无一例外地在蘼荼那边被猜出来。

“喂,你不要用自己的能力作弊好吗!”鲨提醒蘼荼。

蘼荼吐吐舌头笑了:“那个那个,轮到你了,鲨。”

鲨想了想,看了看眼前的朋友们,很快地说出一段唇语。

“不准作弊啊。”鲨看了看蘼荼。蘼荼点头。

这句话鲨说得很快,所以难度非常高。卡斯提拉猜不出来,蝶侍也猜不出来。最后果然还是轮到蘼荼那边。

大家都看向蘼荼,因为沉不住气的她一定会偷偷读取鲨的思绪,然后坏笑着报出正确答案。

“他说了什么?”大家问。

蘼荼却低下头。鲨看见她眼角渗出泪珠。

“怎么啦?鲨说你坏话了吗?”女孩们猜测。

蘼荼却一个劲摇头。最后她流着泪,喃喃:

“他说:请一直陪着我,我好孤独。”

大伙陷入沉默。

“傻瓜,我们会一直陪你啊。”卡斯提拉直视着鲨。

“抱歉,我总是说傻话。”

“各位,下楼放烟花了!”潘多洛提着一大袋烟花,向大家招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楼下,有兴趣的人拿着仙女棒乱挥,没兴趣的则在不远处观望。萨赫与潘多洛点燃烟火导火索,不一会绚丽的光辉照亮天空。

似乎是要与之呼应,新市的高楼间也绽放出花火。

“今天是新旧市的庆祝日。你真的很幸运啊。”潘多洛拍拍鲨的肩。

是啊……很幸运。那些幸运,只是因为刚刚好而已。

烟火映亮了每个人的脸。所有人都沉浸在对美景的欣赏中,坐在楼下的空地上。鲨突然觉得头有些眩晕。那本书不知何时回到了手上,他已经看完了最后一篇。

时间要到了吗……鲨本能地察觉。他再一次环顾四周,在烟火燃放的间隙,周围很是黑暗。而且大家都在专注烟花表演,这很好。就算自己真的突然消失,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

鲨突然站起来,对着远方绽放的烟火大声喊道:“谢谢你们,我很开心——!”

大家哄笑开来,没想到鲨竟然会扯开嗓子大喊。以他的性格,他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烟火放完了。世界沉入短暂的黑暗。

“鲨,回去吧!晚上还有夜宵呢!”大家说。

没有人回应。

“鲨?该不会睡着了吧?刚刚还大喊大叫呢。”蘼荼奇怪。

“鲨?你在哪呢?你的生日还没有过完呢!”

“鲨!你回来啊!”

……

鲨迷迷糊糊醒来,自己趴在屋子里睡着了。屋子里空空如也。他下意识看了看手,手上空无一物。

他苦笑,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又不希望如此。

他呆坐在屋子里,足足楞了一分钟。他感到头疼,胸闷。明明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他却觉得那么悲伤。

冷风灌进来,他发现窗户没有关严。他回忆着刚刚的所见所闻,千百次说服自己只是做了梦,内心却止不住地失落。

“又是一个独自一人的生日啊……”他喃喃,准备直接回去睡觉。

而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隐约的敲门声,接着“祝你生日快乐”的曲子缓缓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