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个小说里面的一句话

聂绀弩诗词全集

《读者》2008年19期·封面·秋实(创意作品)

·人物·

聂绀弩:生活的艰辛会让人越活越刚强

魏邦良

“浑身傲骨申公豹,一眼看穿武则天”

申公豹这个人物固然有许多缺点,但他的“浑身傲骨”却不能不令人钦佩。和传说中的人物申公豹一样,生性桀骜不驯的聂绀弩也是一身傲骨。

1949年6月,聂绀弩和楼适夷从香港回到北京,参加全国第一次文代会。会议结束时,他俩接到通知,一位中央首长要接见他们,时间定在翌日早晨八点,地点是北京饭店某房间。

中央首长要接见,楼适夷紧张、兴奋,一夜未睡好。第二天一大早,楼适夷就起床做准备,可聂绀弩却一直在酣睡,楼适夷只好掀开被子喊他起来。聂绀弩睁开眼,颇不高兴地对楼适夷说:“要去,你去吧,我还要睡一会儿。”楼适夷说:“约好八点,时间要到了。”聂绀弩回答:“我不管那一套,你先去吧。”

楼适夷只好独自去见那位首长,并一再为聂绀弩解释,说他一会儿就到。首长找他们,是给他俩安排工作,可等首长和楼适夷谈好工作事宜,聂绀弩仍没出现。事实上,聂绀弩那天根本没打算去。

后来,还是冯雪峰慧眼识珠,把聂绀弩从香港的《文汇报》调进了新成立的人民文学出版社,任副总编辑,兼古代文学编辑室主任。虽然进入了官场,也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但聂绀弩锋芒毕露的个性却没有丝毫的收敛,依旧是浑身正气、一身傲骨。难能可贵的是,在遭逢不幸、身处困境时,聂绀弩仍然不改本色,个性还是那样张扬,脾气还是那样倔强,傲骨还是那样铮铮。

1957年在反右运动中,聂绀弩因言获祸,被定性为“右派骨干分子”。某日,人民文学出版社开会批判“右派分子”,等聂绀弩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聂绀弩扫视了一下会场,见“右派分子”们灰头土脸地挤在一起,曾经的领导冯雪峰也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他身旁正好有一个空位。于是,聂绀弩不慌不忙走过去,旁若无人地用手指了指空位说:“噢,这个位置是我的。”说罢,坦然坐下。聂绀弩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一丝沮丧、颓唐、畏怯。

聂绀弩被打成右派时,已步入人生之秋,离退休只差几年。当时的领导,颇有惜老之心,想让聂绀弩提前退休享清福。但聂绀弩却做出了一个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决定,主动请缨去北大荒劳动改造。别人不解,他就做出如下解释:

生活是创作的源泉,我是作家,应该体验五光十色的各种生活。我吃过“粉笔饭”,端过“新闻碗”,扛过枪,打过仗,跑过警报,躲过追捕,坐过大牢。贫困失业,妻离子散,迁徙流亡,种种滋味我都尝过。遗憾的是我只会一种谋生手段,就是用脑和嘴、笔和纸讨饭吃。现在我要体验一下“须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生活,学会胼手胝足向土地讨饭吃的本事。况且我既然成了“右派”,就不应该徒具虚名,理应体验一下“右派生活”……

就这样,聂绀弩踏上了一条布满坎坷和荆棘的道路,自觉自愿,无怨无悔。

在北大荒的劳动是带有惩罚性的,但聂绀弩既然是抱着洗心革面的念头来此磨炼自己的,他当然会全身心投入劳动中,以求脱胎换骨。不过,虽然被打入另册,虽然被监督改造,但聂绀弩可以放下干部的架子去接受改造,却绝不放弃做人的尊严去阿谀奉承。

一次,聂绀弩等“右派分子”在食堂吃早饭,看管他们的大队长不知在哪里受了气,就想拿这些“右派分子”出气,他对那些站着的人大喊大叫,让他们坐下吃饭。其他人都坐下了,只有聂绀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队长大怒,就直呼其名,喝令其坐下,可聂绀弩不仅充耳不闻,反而抬头挺胸,面向队长,怒目而视。两人对峙时,聂绀弩竟一步步缓缓地向队长逼近,在聂绀弩的逼视下,色厉内荏的队长终于败下阵来,慌忙逃走了。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聂绀弩肃然起敬。

1959年,聂绀弩因烧炕失火,结果竟以“纵火罪”被捕入狱,后经夫人周颖的斡旋才被释放。出狱后的聂绀弩身体一直不好,一次他请假去城里看病,队部领导开证明时,特别注明聂绀弩的身份是“右派”以提醒对方注意。聂绀弩看到这样的证明,怒不可遏,他把证明撕得粉碎,扔向那个小头目,说:“你这个证明开得不详细,那一年的徒刑你怎么不写?”

聂绀弩年轻时曾写下这样的诗句:“二十岁人天不怕!新闻记者笔饶谁?”其实,即使到了六十岁,聂绀弩仍然是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正如作家吴祖光说的那样:“诗人家住北京城,六十依然是小生。”

傲骨嶙峋,使得聂绀弩遭际坎凛;蒙冤半世,但人们之所以尊重他、敬仰他也正是因为他的一身正气和浑身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