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奚旧草—— 一场相思死局
初读时,真应了网上那句话,是真的读不懂,人物交错,再加上似懂非懂的古文。但就是觉得这本书有味道,读完之后,心里枝枝芽芽要生出什么似的,恍惚是悲伤。
看网上的帖子说这本书读个两三遍才好。于是,又拿起重读,这才觉惊喜。
寻常的书,经不起再读。因为已知情节,变得索然无味。而再读它时,却又是另一番画面。原来,竟有这么多伏笔,发生在故事开始,仿佛这些人,这些故事真真发生在这个名叫大昭的地方,时时刻刻在上演。
又是一重深入的悲伤扑面而来,如网般勒得心头生闷。
初时不懂,而今懂得,心才觉酸涩。
从不知相思,安知相思死。
一切都应了乔荷死时对道祖的一番话。他果然只和她当了三年的夫妻。
刚开始,我还以为引子的那番对话,是奚山讲的,怪不得总也对不上。
“名利、财富、权势,她样样不落,样样攀附。她想要的,他都能给,她却去寻别人要。那是他十分珍爱的,本来诚惶诚恐着谁再也走不近她,可是她要的原来从来不是他想给的。”
她,是奚山,是乔植,如她自己所说,善于算计,阴毒。可这些都是给别人看的,知晓真相的人,只觉得真真心疼那个姑娘。心疼那个为她的哥哥扮演神话的姑娘,只为了让他在绝望中仍存一丝生机。
“扶苏回到奚山,就听闻奚山君生病了,身子发虚,正喝老母鸡汤补着,敷着块绿巾子哼哼唧唧,据说是离魂太多累着了。
章三弟梦中的仙女、他背篓中的布偶、黄韵黄四弟,扶苏掰手指数了数。? 怎么就没累死她。”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也曾说过这样一段伤心的话:
“我也曾想,我若为天,该有多好,定善待他终生。
我若为天,他的磨难中总存一线希望,痛苦中还有转圜。这世上神话故事颇多,每一桩,都是我来演。我来做山,做海,做泥荷,做蝼蚁,苍天有束光可偷,我也偷来,予他做个冠带。你何必惊讶他竟不能处处识得我,也不必知道,这样的强制安排不是为了满足我的爱,而是为了想要他还能笑出来。”
你何必惊讶他竟不能处处识得我,她为他做的一切,他也不能处处明白。
“她从一山之君千变万化,使劲地折腾,他疑惑地看着她折腾,从孩子变成了青年。她想干吗呀,这么多年,这个奇怪的妻子想干什么?”
她扮成儿郎,将他从丑恶的人间带到奚山,笑着拿出他太了好几太的爷爷的婚书,成了他的未婚妻;她扮作老头,她扮作坏人,她让他有了恨的男人,爱的女人,她让他明白了世事冷暖炎凉,却不曾想让他明白,她不过是想做个前世的他,如他待她的那辈子,被钟爱,被安排。她要他万世其昌,好好的,好好的子孙满堂。
“我喜欢你啊,扶苏,非常喜欢。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你,比所有的古人、今人、后人,认得你的、不认得你的,倾慕你的、深爱你的,都要喜欢你。”
她喜欢你啊,扶苏,是扶苏啊。
还记得她在郢都别扭地对他说:“我不喜欢扶苏,我真的不喜欢公子扶苏。”
那是因为,等到日后她忍不住对他再好一点的时候,会让他觉得她是从讨厌他到喜欢他,而不是从深深喜欢到深深爱。
她时时戒备在眼底的爱,终于在一夕绽放到极致凋零。
扶苏说:“我与阿植相决绝,长此以往,醒如白布,不复相思。”
扶苏是乔植,她的哥哥的转世。她的哥哥想要天下,她做到了。
她谋了整个天下,却给自己谋了这么个凄凉的结局。
她爱着他的哥哥,有悖伦常。
她悔,悔在当了三百年的妖精,仍看不破人世伦常,饶恕不过自己。
她的墓碑上刻了一行小字:“植,三百年,嫁乔荷。”
我来回琢磨这句话,想不透是乔植三百年前嫁了乔荷,还是乔植嫁了乔荷三百年。后来总算明白这行碑文,是乔植,活了三百年,嫁了乔荷。这样的简洁。
可见,这古文倒有个迷离的好处,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翻译。
如同青城与云琅的那段故事中,云琅带入墓的一段话:“有怪踩月而来,美如秋水,清如山河 ,生呆若木鸡,爱而不能忍,甚倾之。”
我迟迟不能明白“甚倾之”的意思,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曾明白,不相信自己明白。
他若甚倾之,又何苦青城七十多年的孤苦,孑然一身;他若甚倾之,又何苦青城七十多年的喜欢,不得结局;他若甚倾之,又何苦青城七十多年的陪伴,却终究隔了一道墙。
奚山曾对云琅的转世晏二笑语,“云琅他会喜欢姑娘哩,你会吗?”
云琅他会喜欢姑娘哩,好轻巧的一句话。
如成泠对谢良辰说的那句,不会讹人,轻巧的很。
她果然没有讹他。
死了成鬼,也不会讹他。
这一幕幕的故事,想起便就没个头,行行句句都是伤心语。任凭哪个,都没有得到山高水长的一辈子。
其实,他们都曾得偿所愿过。
“我的爱比别人廉价,满了便溢,没什么可惜。因我知终有一日,它还会满。
寥寥草草,这本章书目又岂会封缄?? 它在待我死去那一天。
? 朝朝暮暮的不再相见。”
朝朝暮暮的不再相见,已知相思死,未知不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