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口吃的毛姆》全文。

没有口吃，就没有毛姆这个作家。

从毛姆十几岁开始，口吃就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据说口吃是因为舌头太长。所以在维多利亚时代，医学界并没有从心理学的角度去探究口吃的原因，而是追求手术，也就是切掉一段舌头。我不知道这是否只是一个传说。这种方法总让我觉得不靠谱。

如果可靠，为什么毛姆不做手术，却让这个缺陷困扰他一生？

口吃总是让毛姆感到尴尬。当他说话时“像打字机的字母键一样，他发出‘啧啧’的声音”，我们很容易想象毛姆是什么样的心情，怀着强烈的自尊心，他感到——恐怕他会咬掉自己的舌头。

残疾已经成为耻辱的标志。

毛姆十几岁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一双嘲讽的眼睛，像锋利的冰锥一样刺痛着他，让他在成长过程中养成了孤僻的性格。

十几岁时，毛姆不想成为一名作家。他想成为一名律师。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律师，但他口吃——太有趣了。律师要的是能言善辩，能言善辩。美国好莱坞电影的经典场景之一是法庭。这一幕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律师如何展示他非凡的语言能力。文字震撼而肃穆，字流冲走了一切阻碍和防线，从屠夫的刀下救下一个生物或者把一个生物推到屠夫的刀下，让人感叹:真是好嘴！

造物主和毛姆开的玩笑太顽皮、太残忍了——即使他被赋予了另一种残疾？

毛姆万万没有想到，口吃完成了他和世界文学的历史:世界上有一位大师级的小说家和戏剧家。

残疾使他变得敏感。

作为一个普通人，可能不必敏感。愚蠢，迟钝，没心没肺，也省了不少麻烦。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生活的。虽然他们缺少一点境界，但是生活的很安逸。但作为一个作家，这种敏感是绝对不可或缺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观察你说的话，观察你说的话，虽然不一定是有意的行为。一有风吹草动，头脑就像兔子一样。他能从字里行间听出事情的端倪。他们是世界上神经最容易被触动的人，所以他们是最脆弱的，受伤的结果就是心灵变得更加敏感。心灵变成了一张蜘蛛网，在永恒的寂静中在夕阳中铺开，它能迅速感受到任何颤动。接下来就是捕捉，于是就有了诗歌和小说。

毛姆的敏感常常是过度的。所以他的生活中很少有亲戚朋友。惶恐不安，四面楚歌，晚年的他觉得全世界都在算计他。

一颗敏感的心漂浮在无边的寂寞中，就像一轮夕阳漂浮在无边的旷野。敏感给毛姆的创作带来了巨大的资源，却毁了他的一生——他的生活千疮百孔，只剩下孤独的灵魂和空荡荡的房子。

但我们应该永远感激这种敏感，因为它给我们带来了一些优秀的小说和几十部精彩的戏剧如《雨》、《月》、《六便士》、《人性的锁链》、《刀锋》。

当毛姆不能用嘴流畅地表达自己时，他写出来的字是汩汩流淌的。他活到了92岁。这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伟大的是，当其他人进入老年时，毛姆仍然坚持写作，这与痴呆症没有什么不同。他的生命日渐衰竭，但他的文学思想直到去世都没有衰老的迹象。他的许多重要作品实际上是在晚年完成的。从毛姆的笔记来看，还有很多精彩的小说和戏剧被他带进了棺材。

口语的停滞和阻塞，使得文字源源不绝——流入一条长河——毛姆河。

当我们回头看毛姆的每一幅作品时，我们看到的仍然是那种令人欣慰的流动。毛姆的叙述总是从容不迫。他找到某个语气后，一路写下来，从头到尾，没有一时的无力和阻挠。当谈到侃侃时，他无所不谈，他的话就像流水一样。当他遇到一个圈，他是圆的，当他遇到一个党，他洗干净一个口吃的毛姆不留痕迹。

从远处看，毛姆像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