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计|人类在历史上的意义

文/李蝶

遥读是金庸的弟子。在他的纪念文章《金庸的诞生》的引言中,他直接宣布:“我可以很自信地说,武侠小说几乎塑造了我的少年时代。我曾经觉得我的三观有一半得益于武侠小说,让我最早感受到了尊严、自由、勇敢、正直的光泽。”

武侠小说是中国通俗小说的一个重要类型。梳理变化需要很大的努力,但武侠小说重新绽放的时代,我们这一代人已经感受到了。尤其是金庸、古龙、梁羽生等一大批作者,影响了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两代人。如今,他们已经成为文学创作的中坚力量,尤其是热爱体裁写作的作家,有远见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金庸喜欢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下叙述那些没有被载入史册的“传说”,比如《射雕英雄传》,塑造了一个英雄在宋代的成长,却自觉不自觉地与成吉思汗这样的历史人物生活在一起。与金庸把武侠打扮成历史不同,念远怀在他的第一部小说《三十六骑》中把历史打扮成武侠。

与史学相比,文学显然更生动,具有一般的叙事魅力。正如评论家乔纳森所说,“如果你读了《三十六骑》,不与后汉班超传作比较,那么我想你不会对《三十六骑》作者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到什么程度有一个准确的估计。”

但《三十六骑》有武侠小说中离奇的场景和诡异的武学,每个人都身怀绝技。班超和冯炼使剑,班昭慧眼识天,盗柳盆的兵器是一把名为“不见不散”的伞。但这本书充满了人们对严肃史学的发自内心的热爱,书中的主要脉络是他独特的历史观。

主人公班超在出使西域之前,对他的哥哥、历史学家班固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历史学家。”班固认为“史家作言,首字为信。”但班超认为,“发表声明当然重要,发表声明更重要。”念远怀带着“行”字,就这样把自己的英雄班超送到了西域。

历史上,班超出使西域的官方身份是率军讨伐匈奴,平定西域诸国,使其回归伟人。至于他去西域之前是怎么想的,历史上没有记载。历史从来不会记录一个人的秘密梦想,这是作家的事。通过对人的深入思考,他大胆推测班超出使西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实践他作为历史学家的思想。写这本书的时候,他一定想到了比班超晚了几百年的唐玄奘,想到了历史上的玄奘,想到了《西游记》里的四位唐三藏和四位唐三藏导师。

远在他乡的人当然无意写出另一个版本的唐玄奘。虽然作品中的班超有一种游侠骑士的浪漫色彩,但绝不是大仲马《三剑客》中的唐吉诃德、达娘那样初出茅庐的人,也不是金庸笔下的满世界的郭靖。思考“史家的使命”这一主题,仍然是班超出使西域的哲学意义。

小说开头班超在去西域之前反驳班固说:“回头看看,我的史家的前身是天官,在星宿中穿行天道的变化,如今却失传了,只是在记录皇帝的历史。现在历史学家的最高荣誉就是帮皇帝拜泰山。其实在颛顼帝上天之前,圣山就是昆仑……”班超接着说:“也许昆仑是我史家生活的源头。”说到底,班超的西域之梦是探寻史学之源。这段话,高瞻远瞩的人,其实是毫不留情地打了很多只磨嘴皮子的知识分子一巴掌。今天的历史已经不像古代了,只是跟随皇帝脚步的历史学家写的。今天,任何记录当下时代的视频、图片、文字等等,都构成了一个时代的历史。作为一代知识分子,他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的记录者,也像班超一样是一个时代的践行者。念元怀形容“两个孪生兄弟,班固和班超,相对而坐,就像一面镜子的两面。”这面镜子的两面,也是当下两位知识分子的态度。班固认为“功终竭,庙终腐朽,唯有文章不朽。”他说:“这是历史。”但班超并不认为这是史学的真谛。在“发表声明”之前,他应该先“发表声明”,亲自参与社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念元怀给出了两种历史态度,毫无疑问是赞同班超的。他赋予了班超出使西域的哲学意义,成为历史的参与者,而不仅仅是旁观者的记录者。

念远怀在本书中探索历史的野心不止于此。他为班超虚构了书中最大的对手——一条没有武功的侏儒鱼,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这个负面大Boss一开始是以杀父仇人的身份出现的。余是一位比较古典的历史学家。他坚持认为历史和巫术是分不开的。历史记录过去,巫术预测未来。所以,宇轩会坚信一首童谣是史家的预言,班超是凶星的到来,他的西游是为了“开天”,会给“天”带来大麻烦。他想用“复辟天道”来惩罚班超。这依然是新旧历史观的交锋,展现了分离前的古巫史的历史生态。从某种意义上说,历史上班超与于的交锋是一场“古今之辩”,对现代人来说,可能不如他与其弟班固的交锋有价值。但小说中,于为班超设置的各种对抗、打斗的故事尤为精彩,尤其是戈壁滩上数百只狼组成的狼王阵和百亩野麦上布满血雾的阵。

往西走,班超探索了一次“天空”。他得到了什么启示?随着班超的妹妹班昭虚幻的“神国”之旅,念远怀借玄女和老子之口九天探索“历史”的意义:“巫术与历史分离后,历史决定过去,巫术判断未来。历史应该评判对错,但女巫没有对错...女巫的心是恐惧,历史的本质是尊重。”

小说的最后,对人的向往,让班超对自己所追求的历史本质有了一个定论:“在梦里,父亲总是告诉我,没有真理,只有对与错。一直不明白,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老子说,真理是真实的存在,如果人们只认识真实的东西,也许以后会出现臣杀君,子杀父的局面...其实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不认清真相,只是把看似虚无、莫名其妙的事情当成了对的。只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做很多无聊无用的坚持,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对的。否则,我们就真的成了天地间的一条稻草狗了。真假是无情,对错是情怀……”这似乎与德国生活哲学家狄尔泰的观点不谋而合。狄尔泰认为,“历史作为人类活动的集合,也需要用‘同情’和‘经验’(狄尔泰在历史上的意义)来发掘其内在意义”

想得远,爱惜人,终于让虚无缥缈的历史源头问题不再撕扯主角班超的心,而是让他继续练习“站起来”。行走的意义在于,一个人无论带着什么样的疑问上路,回来的时候肯定不是原来的自己。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一个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小说结尾,骑马幸存的36人回到了洛都,只有班超掉头回到了西域。这一转,西域对他来说,不再是同一条河了。在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中,威拉德来到科茨的恐怖王国并杀死了他。土著人跪在他面前,他惊恐地发现他取代了科茨,成为了那个恐怖王国的领袖。然而,威拉德深刻地认识到了人类心中的邪恶和黑暗,认识到了邪恶所导致的疯狂。对这一切感到由衷厌恶的威拉德拉起他的同伴,登船离开。班超率领三十六骑赶走匈奴后,临行时疏勒将军李健引颈自尽,于阗诸侯抱住班超的包不放。《子同治鉴》记载“超越也欲成全其原志,惟更为节俭。”班超不是科波拉《现代启示录》里的威拉德。当然,这两段历史唯一的可比性就是战争和饥荒的恐怖,而班超选择了调头,留在西域继续实践自己的“立身”。他不再需要追问虚无缥缈的历史源头“天”。他实现了自己的新使命——那就是不能辜负西域人的期望。好心人的期望是他的新河——“李星”的结果。

念远怀在成为作家之前是一名媒体人,从事非虚构类新闻写作。新闻媒体职业赋予他的使命不仅是如实记录当下的社会事件,更是判断事件的价值。从某种意义上说,新闻采写是古代史学职业的又一延伸。拉丁美洲作家马尔克斯在成为大作家之前也是一名记者。他认为新闻写作对他后来的文学创作有很好的影响。高中毕业后,海明威去了美国西南部的堪萨斯城当记者。他也承认,新闻写作锻炼了他后来军事化训练的文笔。不难看出,怀念远方的人就像马尔克斯和海明威一样,新闻采集赋予他严谨的文化态度。

博尔赫斯认为历史是为了记忆。贝克勒认为,世界历史是上帝的一个漫长的梦,上帝无限地创造和感知这个历史。对于远离家乡的人来说,这些概念一点都不抽象。他赋予这个故事更高的意义,即历史中人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