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奶香的有声小说

莫言先生:您好!

久闻你的大名,也听说过《丰乳肥臀》之类的大作,只是听说过,没有细读。自从几年前看了你的散文集,说实话,给了我很多启发。多年来,我一直苦于不会写字。听了你的话,我的心胸豁然开朗,思绪万千,文笔辉煌。我之所以能在50岁以后潜心写作,和看了你的书不无关系。

你说得好!“一个人写小说的时候装鬼,写散文,写散文的时候不装鬼?”听了你的话,我的心灵突然放松了,我觉得我有东西可写了。但是写着写着,纸上的字几乎都是真的,就得出一个结论:我写不了小说,只能写散文或者随笔。

你说你直到二十岁才离开生你养你的农村,农村成了你小说的灵魂和内容。我比你大十岁。我二十岁的时候来到北方农村。我活了将近十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南方农村工作了三四年。可以说,我的大部分青春都泡在了农村。到现在我还觉得自己的灵魂在穷乡僻壤的某个地方游荡。我很想把它拿回来,用键盘敲进我面前的电脑屏幕,然后为一本重视它的刊物打成汉字、英文或者日文,但至今收获甚微。

农村,或者说我的第二故乡,给我的印象,就像刻在木板上的图案,洗不掉,抹不掉。但一旦被如实描绘出来,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现在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没有想象,没有创造,也就是没有灵魂。这样的文章吸引不了编辑。

我对农村的第一印象是,它教会了我青春期的第一课。

去黑龙江的时候快二十岁了。我很惭愧地说,经过史无前例的文革教育,我对男女关系的认识几乎为零。晚上躺在炕上,听着城里那些我视为流氓的知青们谈论张家的姑娘和李家的媳妇,我都觉得很尴尬,更别提老兵们在地里休息时满口胡话的黄色笑话了。有一年夏天,一片大草地,我只是挥舞着镰刀,低着头往前跑。突然,我看到绿色帐篷里一个白屁股侧身闪过,一脚被没收踩在一泡屎里,引起身后一阵哄笑。一个小媳妇在前面一边撩起裤子一边骂骂咧咧。她大概是吃坏了肚子,就蹲在玉米地里解了手。我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回到公司,却被解读为故意偷看女人上厕所。

这没什么。农村人因为文化生活的匮乏,白天干活总想着晚上干嘛,不跟人说心里不痛快。例如,如果一个团体中的一个男人在工作时看起来无精打采,他就成为嘲笑的对象。有人会假惺惺的对他说:“大哥,你晚上累了!”其他人马上接过来说:“对,放轻松,不然就是空包!””立刻引起了男人们的一阵笑声。

我们排长姓李,小名巴。虽然他是党员复员军人,开会讲政治很流利,但是他有一个毛病。他喜欢扎女人,喜欢和村里的老太太打架。每天除草前在田里分配完活,他就开始帮女人们干活,给她们讲笑话,逗得老太太们笑得合不拢嘴。几个男人受不了了,对他喊:“大混蛋,帮我们一会儿!”李排长回答说:“是的,我一拍完这一段就来。”。“但他要到下班后才会来。他过来就来找茬,批评这个锄头不干净,那个锄头做得不整齐。最后,一个叫鲁的复员军人被惹恼了。他私下和公司里几个最厉害的老太太打了个赌:如果她们敢喂李大旺,他和其他几个人以后会照顾她们的麻烦。一言为定。

每天早出晚归,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一群人忙得满头大汗,但只要有李排长在那里讲笑话,大家就不会觉得累,这段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女人开心的听笑话,男人怀了鬼等着看笑话,但是期待的笑话一直没有发生。老卢向老太太们眨了几次眼,但没有用。

有一天中午,我带了饭,吃了肉包子。可能是吃的开心,李排长又讲笑话了。他咂咂嘴说:“我好渴。要是我有汤就好了!”一位老太太回答说:“我这里有牛奶。”你想喝吗?”李排长不假思索地答道:“喝!”“真的吗?”“真的,什么?其他老太太也起哄:“我们这里也有牛奶给你喝!””“说完,一群人跳起来,一起把李排长按倒在地。领头的老太太们扯开裙子,露出雪白的乳房,贴在他的脸上。李排长这时候傻了眼,大叫一声:“别捣乱!”“但是没有人听他的。恰好老太太刚生完第三个孩子,奶水很多,浇得满嘴满脸都是。

虽然当时有限制知青谈恋爱的规定,但公司里还是有很多男女关系的丑闻。有的是知青,最后结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然而,一些非常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比如一个女知青怀孕了,追溯到一个有家室的复员军人。复员军人是拖拉机手,经常上夜班,所以知青去他家睡他老婆,她睡着了就出事了。后来,这名复员士兵被判处三年监禁。他老婆站在公司门口哭着闹着,公司里没有一个人同情她。值得同情的是知青,怀孕了还要下地干活。好在有个无子女的家庭同意了她,孩子生了他们要求,知青也同意了。家人把她接回家,用鸡蛋和牛奶面条以及蜂蜜水伺候了她一整天,直到孩子平安出生。但是,如果你真的要把孩子从母亲身边带走,你会很疑惑。女知青哭得像什么似的,那家的夫妻俩说已经抱过孩子了,马上搬到另一家公司去住。

我对农村的第二个印象是它的自然风光。虽然我去的那家公司和国内其他村子一样,很平淡,很穷,但现在回头看,却是多姿多彩,很美好。也许是因为距离的缘故,才感受到了美,但住在那里的时候,只觉得丑,想早点离开。仔细回想一下,农村确实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它的封闭,它的落后,它的肮脏。与城市相比,它的缺点是毋庸置疑的。现在我生活在中国最大最现代化的城市,但是我不能容忍它的一些缺点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比如,轻便摩托车在路上排放的令人窒息的尾气;比如装修房子的人扔的破浴缸、碎玻璃;例如,小偷和扒手在公共场所无处不在。报纸上总是在打广告:城市人均绿地增加了多少平方米,人均GDP增加了多少个百分点。我的感觉是农村人均绿地多,农村人生活自由自在。虽然他们钱不多,但也能养活一大群孩子。长期生活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难免会在人的心里产生一种压抑感,让人想起住在木头、泥土、茅草搭建的房子里的舒适。这样的房子虽然漏风,但是里面没有厕所,要去很远的地方打水。家里没有电视,只能用一台破收音机收听国内外的一切大事。比如,我从短波收音机里听到粉碎“四人帮”的消息。

大自然中的森林是我现在最向往的地方。森林给我的印象真的很丰富多彩,春天采花,夏天采蜜,秋天采榛子和木耳,冬天砍柴打柴,既锤炼了艰苦的生活,也有了无穷乐趣的回忆。

那年冬天,我在山里的一个洞里度过了整个冬天。这个洞是秋天挖的,上面用铁条和土盖着,只留一个洞供一个人进出。天气很冷,覆盖着冰雪。山洞里支起一个柴油缸,往里面扔了一大块柴火,把炉管烧得通红。我们的十几个青年只脱了一条内裤,用白面粉、卷心菜和猪肉包饺子。偶尔去外面尿尿,只穿了件外套,冷得瑟瑟发抖。白天在山上到处砍树,先用大锯,再用斧子砍断树枝,然后四人一组,用撬棍把木头抬上来。大家都喊着歌,大部分都是不健康的,用淫荡的话提到女人。比如“大姑娘的裤子——大红松!”诸如此类。每天下班回到地下洞,全身都被汗水浸透。我迅速脱下衣服,用火烘烤。晚上看着洞口树顶上挂着的明月,想到远方的亲人,心里失望至极。有时候睡到半夜,听到山脚下传来拖拉机的声音。是公司的人在运木头。我赶紧起床穿上棉袄棉裤,戴上棉手套,沿着木梯爬进了冰天雪地。齐新,好多人,合作把木头放在爬犁上。每棵树都被扔上了爬犁,轰隆一声震得整个山谷,雪花纷纷从树梢落下。装上爬犁后,用粗绳扎紧,用搬运棍拴好,启动拖拉机开走。这时,鱼在东方是白色的。不一会儿,深红色的朝霞弥漫了天空,一轮红日在晨光中渐渐升上雪白的原野。我和朋友们嚼着冬青果,一种绿色寄生植物的果实,憧憬着新一年的美好未来。冬青生长在高大的山杨树顶的树枝上。据说在冬青下站过的人都会有爱情。但是山上除了男人没有女人。今年春节我是在山里过的,充满了艰辛和快乐。多年以后,我回忆起那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一个春节。

农村给我的第三个印象是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和友谊。虽然当时还有阶级斗争和家庭背景,但在炕上却是政治阶级和群体讨论的话题。平时过年过节,一家的老员工热情地拉着年轻人到家里玩,打扑克,包饺子,当然还有偷偷喝酒。我经常去一个叫王的下放干部家里。曾是富源县交通局会计,因涉嫌历史问题被降职到公司工作。他是满族人,生活中很有趣。在家里的双层玻璃窗前,有一种可能被称为灯笼花的植物。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这种植物。绿叶和玫瑰色的花朵,像一串串小灯笼,把漆黑的小屋装点得生机勃勃。窗台上的破碗里种着几颗葱,破碗里泡着一颗菜心,嫩绿的叶子,映着窗外厚厚的积雪,你会觉得满屋春意。老王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他老婆不工作,他的生活对他来说足够了。但是因为他的乐观,他活得很快乐。记得和他一起在山里打野鸡,在水泡里抓鱼,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北的天气、地理、历史、人文。后来,他被调回县里工作。我还沿着黑龙江坐船去看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几条三文鱼。现在住在城里,无论搬到哪里,我几乎不和隔壁邻居说话。大家都关心自己的事情,人与人之间从来没有任何情感交流。也许有些人会在网上交流感情,但这也会有风险,因为毕竟不像在农村那样互相了解。

那年我在齐齐哈尔读书的时候,老王的儿子来出差,说他爸爸想我了,让我去抚远度假。但是,我冒了一次假光,想过回上海。我直到现在才去过那里。二三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样了?

我从报纸上看到你去年底受邀去日本北海道旅游,雪域旅途中经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感受。你精心编织了北海道和家乡高密东北之间的感情和想象,催生了下一部关于刘连仁的小说。看着你在北海道雪国拍的照片,不禁想起北大荒和日本人的联想。

有一次去公司几十里外的青龙河挖沙。我看到一些旧的干草堆散落在山坡和河流之间的大片茅草中。我用脚踢它们,但它们立刻化为灰烬。据老人们说,这是早年日本关东垦荒团在这里种的水稻,远处还有日本人住过的旱垒痕迹。年轻的我,马上想到的是凶残暴戾的日本军人形象,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种水稻。皇军的粮食不是被抢了吗?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日本有一些穷人来到中国东北种水稻。他们无法在日本生活,于是加入了日本关东垦荒团,开始了非常艰苦卓绝的工作。很多人因为战争死在了中国的土地上,有的病死饿死,有的甚至嫁给了中国的人。战后,大部分日本人被迁回,但也有一部分日本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回到日本,留在了中国。

没想到,我公司还有这样一个日本人后裔。他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温柔脆弱,头很大,满满的天津味。当我们得知他是日本人时,他已经办理了回城手续,准备和母亲一起回日本。我们看着他收拾行李,既羡慕又失望;羡慕的是他可以回到城市,甚至是日本的大城市,遗憾的是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还是要在北大荒种地。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偷偷买了一瓶高粱酒,把男生灌醉了,还送了我们一台红光牌晶体管收音机。

另一个人的命运也与日本人联系在一起,他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但大家都叫他“老间谍”。当他听说日本人入侵东北时,他给他们当翻译。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听说他以前住在黑龙江附近的小镇通江县。文革后被定为“敌特”,转到我们公司监管改造。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人们发现他死在关押他的棚屋里。事实上,他被发现时已经死亡多日,甚至身体都被冻得僵硬。你的公司要埋葬他,但没有人愿意进屋抬他的尸体。后来连长叫了一辆拖拉机,把绳子套在脖子上,拖到窗外,一路拉到荒野上挖坑埋了。后来,有人讲述了这个“老间谍”的故事:他从小酷爱学习,会说俄语和日语。当然,在那个年代,日语是日本统治下学校的必修课,但他不自觉地把它看得太重,被迫以给日本人和伪政权打工为职业。苏联红军在黑龙江打仗的时候,他给苏联做翻译。解放后,因为没有发现他做过什么坏事,被分配到镇上的中学教俄语。自学掌握两门外语,我觉得他是语言天才。可惜他的语言天赋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给他带来了厄运,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当我得知这个悲伤的故事后,我去了他的墓前,献上了一束元叶的花。当时我在偷偷复习英语,我很担心怎么提高英语。一个默默无闻的先驱在另一个国家悲惨死去的故事能激励我学习一门外语,这真是不可思议。

当我终于考上齐齐哈尔师范学院,开始正式学习外语的时候,另一个穷书生给我上了一课。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站在我们外语系大楼门口,说有一批外国文件要卖。我和几个同学兴致勃勃地跟着他穿过弯弯曲曲的街道,来到一间低矮的平房前。那人从房间里拿出几本厚厚的旧书,一本是《圣经》的英文版,一本是俄国大作家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的英文版,都是牛津出版社出版的原版书。他说除非急着等钱,否则不会舍得卖年轻时读过的旧书。我们一个同学二话不说把两本书都卖了。回去的路上,那个男人的身影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话回荡在我的耳边。我想,看过这些外文书籍的人,至少已经大学毕业了。他为什么变得这么痛苦?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一个人是穷是富,跟学历无关。一个不识字的大老粗可以成为百万富翁,一个大学毕业生仍然可以在街上乞讨。教育不是一切!

莫言哥哥,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写,都赶不上你写的一个零头。但我有一个优势,我可以阅读英文和日文的原版书籍、报纸和杂志。读原著和读译本是不一样的。我想我更能体会作者笔下的优雅与魅力。看完之后,联想自然会萌发写感受的冲动。目前,我最感兴趣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和生态环境的保护,这也是世界上大多数人关注的问题,但他们对问题深度的理解却大相径庭。我仔细阅读日本报刊,了解日本专业人士和普通民众对这些问题的看法,然后与中国进行比较,得出结论:我们对相关问题的认识与日本人相差甚远。现在有一种倾向,一提到日本人就骂日本鬼子,把很多对中国有友好感情的日本人拒之门外,对他们在一些领域的优势视而不见。我认为这是非常有害的。

我在一篇文章里提到过这样一件事。六七年前,一个故地重游黑龙江饶河县的老同学告诉我,那里的村民正在用从森林里砍下来的桦树给日本人做一次性筷子。听了这话,我深受感动。为什么村民这么困惑?一双筷子才一分钱,一盒筷子才几十元。砍伐一大片森林可以赚上万元,但是重建一片森林却需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几十年的时间。你觉得哪个性价比高?在这件事上,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生态上,我们都输给了日本人,或者说日本人比我们更爱国。国内有些人这么说可能接受不了,但你想想就是这个道理。日本一家著名报纸《朝日新闻》有一个名为“天籁之音·人话”的专栏。一位名为Hideo Aragaki的著名评论家说过这样一句话:“当谈到爱国主义时,它不仅仅是保卫国家不受外来侵略。当我们想到山川、河流、原野、森林,想到我们生活在一个多么美丽的国度,我们会从个人生活中深切地感受到一种对祖国的爱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让绿色覆盖山林,不仅是为了国家的美丽,也是为了农田道路不受洪水侵袭,保障日常生活安全。想要多一根木头,就需要多一棵树,让绿色的幼苗在泥土里生根发芽。”正因为日本人比我们早三四十年搞全国范围的绿化、植树和环保立法,所以天更蓝,水更清,森林覆盖率超过许多先进国家的平均水平。近年来,中国在生态环境保护领域也取得了巨大成就。一些省份,如内蒙古和新疆,在防治荒漠化方面取得了突出成就。这些成就也被日本人注意到,经常被报道。一些日本人甚至为中国的沙漠治理项目捐款,甚至自费自愿来中国加入这项工作,比如不久前去世的远山正芳老人。他有一句名言:“你懂中国人读书吗?

胡乱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我真诚地希望能读到更多你的杰作。关于高密乡和北海道,解决环境问题一定是世界上的一颗棋子,绿化中国沙漠也是在帮助(日本)自己。“一个日本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内蒙古沙漠,为中国的绿化工作奉献了一生。精神是什么?我觉得这远远超出了狭隘的爱国主义,融入了全人类的生态环保事业。这种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对中国和日本,对人类和自然的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