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同性是一种什么体验?

5月24日,台湾成为全世界第21个、全亚洲第一个允许同性结婚的地区。然而,在中国的其他地区,同性恋这一群体依然不被多数人所接受。这一周,笔者拜访了昆明地区的部分同性恋者,了解他们的真实与平常,以下是访谈内容:

1

娜娜,26岁,和女友在一起5年。

访谈地点:娜娜公司的休息室

娜娜姐比照片上漂亮。LOB头,戴美瞳,圆环耳坠,宝蓝色长裙外搭牛仔马褂,整个过程中她一直表现的热情而健谈。

我:从几岁开始发现自己喜欢女孩子?

娜:14岁的时候,那时候暗恋我们班的一个女生。

我:当时自己怎么看这件事?

娜:我觉得很正常啊,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我:父母知道吗?

娜:知道,因为我那时候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爸看我写的日记,就知道了我喜欢同班的女孩子。但当时他们并没有表现的很激烈,后来带我去看了两年的心理医生。后来他们保持中立了,不支持也不反对,平时大家都尽量避免谈起这个话题。

我:有喜欢过男孩子吗?

娜:没有真正喜欢过,有一段时间和女朋友的关系太淡了。就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纯粹的找乐子,其实对他没什么感觉的。

我:后来女朋友知道这件事了吗?

娜:知道了,然后盯我盯得特别紧,用手机定位我。那段时间和她关系很僵,我因为这样还抑郁了,是靠吃药才稳定下来。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所以你看我现在话特别多。

我: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毕竟国内对同性恋的接受度还不是很高。

娜:我是那种比较晚熟的人,什么都听我们家老徐的。他应该有打算吧,毕竟他36了。我对他特别有信心,他说什么一定会做到的。有一次我们养的阿拉斯加生病了,我打不到车送它去医院,老徐就说得买一辆车,然后当月就买了。后来他说要买房子,现在房子已经买了的。现在她答应带我出国,她想去芬兰,我都不知道芬兰是什么样子,但我觉得去哪里都好,只要是跟她一起。可能也去不了,但他能说出来,说明他是有这份心的,我很感动了。

我:有没有因为自己喜欢同性而受到各方面的压力?

娜:还好啦,主要是父母。我也想过形婚,但老徐不同意,她觉得一旦形婚,就是4个家庭的事了,特别是以后生小孩什么的,会很复杂。我现在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你觉得你的性取向的形成和你的成长环境有关吗?

娜:没有。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她喜欢男孩,我觉得我喜欢女孩是先天的。

我:是否介意公开你的性取向?

娜:不介意啊,我觉得没什么。只是有的人会非常不理解,我不想他们把我当异类看待。所以不会到处去说,避免麻烦。

我:有什么想对其他同性恋者说的吗?

娜:好好工作,认可自我,就这样。

2

梁先生,38岁,同婚6年,女儿4岁。

访谈地点:星巴克(正义坊店)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背紧贴着椅背,手握着椅子把手,身体形成一种语言,他好像很紧张。

我:为什么会选择同婚?

梁:我们家的环境不会允许我喜欢同性。我父母都在单位上班,要是知道我喜欢男人的话,会觉得我很丢人。因为一直没女朋友,有一次我母亲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女人,我含糊着说没有。但我感觉她开始怀疑了,我意识到如果让我父亲知道的话,会非常难处理。因为我父亲非常传统,又很要面子,在我们那边有一定的声望。我开始想到找一个女孩结婚,后来认识了一个女孩,条件都挺合适的,她很喜欢我,就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我:妻子知道你的性取向吗?

梁:现在还不知道。有一次出去吃饭,遇到好久没联系的一个朋友,他也是圈子里的。他不知道我结婚了,还过来跟我说俏皮话,我及时打断了。朋友立马反应过来了,没接着说下去。

我:你的性取向是否对你与妻子的“亲密”接触造成影响?

梁:这个问题确实让我很困扰。我的妻子是比较传统的人,当初也是这一点让我决定和她结婚。我尽可能的伪装成一个“正常”的男人,但时间越久,我们上床的频率越少。我很愧疚,我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工作”,每次都很机械,我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子吗?

梁:十几岁的时候喜欢过女孩子的,但是没有在一起。后来上了大学,发现自己对同宿舍的一个男孩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那个年代对这类事情还比较保守,我还没办法定义自己的这种感情,只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我:是什么让你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

梁:大概过了半年,他和其他学院的一个女孩子好上了,那段时间我非常郁闷,觉得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才意识到了自己喜欢同性,但这个过程非常煎熬,开始我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性取向。

我:结婚以后,有交往过男朋友吗?

梁:有过的,在14年的时候,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我们都感受到了我们是“一类人”,他28岁,当时也没怎么搭话,但留了联系方式。回来以后他给我发了消息,其实我对他也是有好感的,但因为对妻子的愧疚,我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就这样过了大概两个月,一次和朋友出去唱K,他刚好也在,那天喝了酒,唱完之后瞒着朋友去开了房,就发生关系了。

我:之后你们确认关系了吗?

梁:确认了。他知道我有家室,但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这点我很感动。

我:现在也还在一起吗?

梁:没有了。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我老婆,每一次和他见面都很谨慎。他有时候又不太懂事,我照顾两边很累的,加上那段时间工作比较棘手,因为一件小事,就爆发了。那次吵的特别凶,后来一星期都没联系。我开始认真的考虑了我们的关系,决定不再继续下去。主要是对妻子和孩子感到非常愧疚,就提了分手。

我:觉得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梁:我不能保证。我也不想的,但我对女人真的没感觉。

我:万一妻子发现了,打算怎么处理?

梁:我预想过这种情况,那个时候应该瞒不了了吧。只想请妻子不要让我父母知道,如果她非要离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毕竟是我对不起她,但我害怕女儿因此受影响。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的爸爸“不太正常”。

我:你好像不止一次用“不正常”来形容自己,你对自己的性取向不认同吗?

梁:可以这样说。如果可以选,我更希望自己喜欢异性,这样压力不会那么大。

我:最大的压力来自于哪里?

梁:父母。如果没有父母的压力,我大概不会结婚的。

我:现在的家庭对你来说是负担吗?

梁:有一部分,但不完全是。我要对我的家庭负责,努力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这点让我很累。但女儿给了我很多快乐,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而且我的妻子非常体贴。

我:有什么想对我们的读者说的吗?

梁:喜欢同性或者异性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希望这个社会能接受更多的价值观,消除对同性恋者的歧视。

3

赵爷,46岁,和男友在一起3年。

访谈地点:赵爷的个人工作室。

墙的正中间挂着赵爷临摹的《粉色的裙子》(法国印象派画家巴齐耶1864年的作品),一同挂在墙上的还有《埃斯泰克的海湾》《甜烈酒》《穿和服的女人》《挪威风光》等临摹画作。赵爷是一个干净体面又讲规矩的老派绅士,齐整的一字胡有种内在的摩登。

我:一开始就有接受自己喜欢同性这件事吗?

赵:有的。这一点非常感谢我的父母。他们一向很开明,我确认自己喜欢同性的时候已经24岁了,所以觉得喜欢同性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并没有向父母坦白,是后来有一次我母亲发现厕所里擦过的卫生纸经常带着血,她起了疑心,试探性的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女孩。我就坦白了,当时她有些震惊,但我母亲非常有教养,也见过世面。那时候网络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她没办法从其他渠道了解这方面的消息,只能对我进行思想工作。但我觉得她应该是知道的,性向一旦定了基本就不可逆。所以并没有一直对我施压。

我:你父亲知道吗?

赵:后来我们认真的就这个问题谈过一次,我父亲当时没说话。过了大概半年,他跟我说:“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来吃顿饭?”我当时特别感动,有点不敢相信。在90年代,要让别人接受这件事太难了。真的特别感谢我的父母,即便我一直没结婚,他们也从没斥责过我什么。我知道他们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和我同辈的都结婚了,会有很多闲言碎语。

我:有公开出柜吗?

赵:没有。主要是担心对我的工作有影响。

我: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导致的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

赵:2000年的时候吧,那时候谈了一个男朋友。约好了一起过情人节,我提前给对方买了一束玫瑰花,那天下着小雨,挺冷的。我们去一个餐厅吃饭,玫瑰花就放在凳子上,有人路过,说了一句:“两个大男人送什么玫瑰花,真恶心。”我们一下子特别难过,没吃饭就出来了,他坚决不跟我撑一把伞,我当时真正体会到了社会对我们这个群体的歧视。

我:和现在的男朋友在一起有什么打算?

赵:都这个年纪了,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来了,社会对同性恋群体的接纳度也越来越高,我现在只想和他过几年安生日子。有一次去男同酒吧喝酒,看到一个40多岁的男人搭讪20岁的小男生,小男生像是挥苍蝇一样对男人说:“走开咯!”我那时候就明白,同性恋者到了40岁,还没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很少有人愿意跟他们在一起的,我很幸运遇到了我现在的伴侣,因为我们并不像异性恋人那样,有很多可选择的机会。

我:是否因为自己的性取向而倍受困扰?

赵:我还好,我对自己的性取向一开始就是认同的。我们并没有“不正常”,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绘画,喜欢谈吉他,难道我确定性向以后就不喜欢了吗?不是的,我没有变,我们不过是刚好喜欢同性而已,和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也不喜欢被当成“异类”看待。

访谈手记:

“你歧视我们吗?”

在加了一个同志友人的微信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好像很害怕,隔着屏幕,怯生生的丢出这样几个字。朋友圈中的他文艺又帅气,看得出来是个“很会玩”的大男孩:爱吃日式料理也钟意羊肉火锅,爱榴莲与洋酒,玩滑板,穿余文乐同款的迷彩工装短裤。提到访谈这个话题时,他说:“我有些紧张,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提出一些基础性的问题,他并没有回答,只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已经不想再谈过去了,我现在已经过上了正常的生活”。直到最后,他也并未同意接受我们的访谈。

在访谈过程中,我发现有的同志友人已经无意识的把自己与主流社会区分开,谈话时通常用“我们”“他们”来描述同性恋群体与主流性向群体。甚至由于社会对他们的长期偏见,有的同志友人觉得自己“不正常”,为自己的性取向感到苦闷甚至羞耻。但同时,他们又渴望表达自己,渴望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当然,一部分友人对自己的性取向表示认同,并且恰如其分地在自我与主流认知中找到平衡。他们不惧怕将自己的性向公之于众,为更多的同性友人增加了勇气与信心。

除了以上三位受访者,也非常感谢所有为本次访谈提供帮助的同性恋友人。

人类走到今天,经历过很多次认知层面的阵痛,当我们发现地球并不是宇宙的中心,当我们发现人类竟是由人猿进化而来,如果我们仅仅因为对方和我们不太相同,感情上无法理解,就顺从直觉出来反对,甚至义愤填膺,未免有失公允。

这是一个热衷于贴“标签”的时代。标签,把一个人简化成几种简单的类型:正常的,不正常的。好的,坏的。一旦某个人被贴上某个“不好”的标签,在部分人眼中,似乎他身上所有的美德,品质都统统被当掉,人们只看得到他身上“抑郁患者”“同性恋”“大龄剩女”“丁克一族”等标签。

我们生活的地球,有60多亿人口。在这浩瀚的人海中,绝大多数人过着相似的生活,喜欢相似的食物,追求相似的人生目标。但同时,我们每一个人又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我们是有理智有感情的生命。

当我们谈论某个人的时候,理应把他从某个群体中分割出来,把对方当做活生生的个体,给予他同等的尊重,而不是把其粗暴的划分到某个团体中。

6月19日,在一个电影论坛上,导演冯小刚批评现在许多“小鲜肉”太娘。他的一番话立即在微博上引起疯狂式传播,不少网友表示不认同冯小刚所说,这也表明了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包容:

“一个社会上越来越多的男性敢于“娘”,并且因为他们的“娘”受到喜欢,这根本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更不是什么社会的退步。恰恰相反,这证明了我们的社会越来越进步,我们的审美越来越多元,越来越多的人可以跳脱出性别的限定而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摘自《南周知道》)

一个包容的社会,不应该强迫一个想穿裙子的男生伪装成硬汉,强迫一个想在事业上更有作为的女性囿于孩子和厨房,强迫一个喜欢同性的人与异性走进婚姻。

涅槃乐队主唱柯本说:别人因我的与众不同而嘲笑我。我嘲笑他们是因为他们都一个德行。

既然有人喜欢吃榴莲,有人喜欢看音乐剧,那为什么就不能有人喜欢同性呢?

附:娜娜姐怕我分不清同性关系中的角色,特意给我写的小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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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 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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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亲近昆明

撰稿:十三

排版:阿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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