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死去的家族小说
逝者已矣,生者犹在。李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踏上了漫长的冥界之路,在茫茫冥冥中寻找宋凡平失踪的气息。他不知道他的两个儿子是如何在世间漂泊的。
宋刚的爷爷快不行了。老房东卧床不起。他几天只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只剩下一把骨头。知道他要走了,老房东拉着宋刚的手,盯着门不肯放手。宋刚知道他的眼神在说什么,所以在那些下着雨的晚上,宋刚会背着他,慢慢地走过一个个村庄,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像老地主道别。到达村口后,宋刚站在榆树下,爷爷仰面躺着,旁边是宋凡平和李兰的坟,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夕阳消失。
宋刚觉得爷爷的背轻得像一捆柴。他每天晚上从村子里回家。宋刚把爷爷从背上放下来的时候,爷爷像死一样沉默,但第二天爷爷的眼睛会随着黎明渐渐睁开,生命的光芒还在闪烁。日复一日,老地主看似死了,其实还活着。宋刚的爷爷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微笑。在他注定要来的傍晚,在村口的榆树下,在宋凡平和李兰的坟旁,老地主突然抬起头来,笑了。宋刚没有看到爷爷背上的笑容。他只是听到爷爷在他耳边嘶嘶作响。
“苦到底。”
老地主的头伏在宋刚的肩膀上睡着了。宋刚依然背着爷爷的背站在那里,看着通往刘振的小路在即将到来的夜色中渐渐模糊,转身在月光下走进了村子。宋刚感觉到爷爷的头在他肩膀上的脚步声中晃动。回到家,宋刚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爷爷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这天晚上,老地主微微睁开两次眼睛想看一眼孙子,却只能看到寂静的黑暗,然后眼睛就永远闭上了,没有再随着晨光睁开。
宋刚早上起床后,不知道爷爷去世了,一整天都不知道。老地主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不吃不喝。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很多次了,宋刚也没放在心上。晚上,宋刚依然背着爷爷。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僵硬了。当他走出门时,他的头从肩膀上滑了下来。宋刚腾出一只手把头放在肩膀上,继续走在村里的一户人家前面。爷爷的头也继续跟着他的脚步,他的头被硬扛在肩上,当他走到村口时,宋立科一伙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爷爷摇了几次头,滑了一下肩膀。宋刚伸手到后面,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宋刚站在榆树下。他的手指举到肩膀后面,贴在爷爷的鼻孔上。他很久没有感受到爷爷的气息了。他感觉手指凉了下来,然后他知道爷爷真的死了。
第二天早上,村里的人看着宋刚弯着腰,左手背着死去的爷爷,右手拿着一卷草席,右手拿着铁锹,挨家挨户走来,难过地说:
“爷爷死了。”
老地主的几个穷亲戚跟着宋刚来到村口,村里的其他人也来到村口,帮宋刚在地上铺草席。宋刚小心翼翼地把爷爷仰卧在草席上,就像放在床上一样。几个穷亲戚扫完草,绑了三根草绳,就是老地主的棺材。村里的几个男人帮忙挖了坟墓。宋刚抱起草席里的爷爷,走到坟前,依次跪下双腿,把爷爷放到坟前,站起来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开始填坟。看着落寞的宋刚,村里的几个女人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老地主葬在宋凡平和李兰旁边,宋钢在戴孝为他的祖父度过了十四天。过了第一个七天,第二个七天,宋刚开始收拾东西。他把破房子和几件破家具分给了几个穷亲戚。恰好村里有人进城,宋刚委托他给李光头捎个口信,让他转告李光头,宋刚要回来了。
宋刚早上四点就醒了。他打开门,看见满天的星星。他以为很快就能见到李光头了。他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朝村子走去。他在村口的月光下站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十年的村子,又低头看了看李兰的宋凡平的旧坟和老地主的新坟,然后走上月光下那条寂寥的小路,去了沉睡的刘镇。宋刚告别了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爷爷,去了一起生活的李光头。
宋刚,手里拿着一个旅行包,黎明时分从南门走进我们刘镇,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曾经的家。就是这个旅行包,李兰曾经带着它去上海治病。当她带着它从上海回来时,她得到了宋凡平去世的消息。她跪在站前的地上,把沾有宋凡平鲜血的泥土扛进了这个旅行包。宋刚去乡下跟爷爷住的时候,李兰把宋刚的衣服和那袋大白兔奶糖放进了这个旅行包里。现在宋刚在背,旅行包里还有一些破旧的衣服,都是宋刚的财产。
曾经的少年,现在的帅哥宋刚回来了。宋刚回来的时候,李光头不在家。李光头知道宋钢要回来了,他凌晨四点就醒了,高高兴兴地等着宋钢回来。天刚亮,李光头走到街上,去找锁匠给宋刚一把钥匙。李光头没想到宋钢在满天星斗的时候就上路了,已经是黎明时分站在门口了。宋刚拿着旅行包在门外站了两个多小时。当时李光头站在街上等着锁匠开门。此时的宋刚和父亲一样高,但没有宋凡平大。宋刚又瘦又白,衣服太短,挂在腰上。他的两个袖子两个裤腿都拿出来了,都是不同颜色的。宋刚静静地站在曾经的家门前,静静地等待李光头回家。他的两只手轮流提着旅行包。他没有把旅行包放在地上,也不想弄脏。
李光头回家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宋钢。他看到高个子哥哥拿着旅行包站在门口发呆。李光头飞了过去,悄悄地跑到宋钢的身后,把脚踩在宋钢的屁股上。宋钢跌跌撞撞后,他听到李光头哈哈大笑。接下来,兄弟俩在家里追逐打闹了半个小时,弄得门口尘土飞扬。李光一会儿踢左脚,一会儿扫右腿,一会儿扫螳螂脚,一会儿扫腿。宋钢背着旅行包从左到右蹦蹦跳跳,防止李光头碰到他。李广攻如矛,宋钢守如盾,兄弟俩笑个不停,笑得眼泪鼻涕的,最后弯腰咳嗽。然后李光头喘着气掏出了新钥匙,递给了宋钢。他对宋钢说:
“开门。”
李光头和宋钢像野草一样被脚步和车轮践踏,却依然茁壮成长。臭名昭著的李光头,高中毕业后没有工厂要他。此时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开始。陶青已经是县民政局的副局长了。陶青想到了宋凡平在车站前惨死的情景,想到了李兰给他磕头时磕出的血。陶青接受了李光头,把他安排到民政局下属的福利厂当工人。福利厂里十五个人,除了李光头,还有两个瘸子,三个傻子,四个瞎子,五个聋子。宋刚的户籍在柳镇。回来后,他被分配到刘镇五金厂当工人,也就是作家刘担任供销科长的刘成功的五金厂。
两个人同一天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宋刚的五金厂离家很近。宋刚先回了家。他站在门口等李光头下班回来。宋刚的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拿着里面的18元钱。当他右手拿着第一份工资的时候,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宋刚看到李光头下班回来满脸笑容,右手也插在裤子口袋里。宋刚知道李光头也拿了工资,他也为工资捏了一把汗。李光头走近了,宋钢喜气洋洋地问他:
“拿到了吗?”
李光头点点头。他看到宋刚喜气洋洋的脸,问:“你也拿到了吗?”
宋刚也点了点头,两人进了房间,好像担心别人偷抢,把门关上了。他们还拉上了窗帘。两个人笑个不停,各自拿出工资放在床上。总金额* * * 36元,他们的钱被手上的汗水打湿了。两个人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三十六元。李光头的眼睛闪闪发光,宋钢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时候,宋刚近视了。他双手举起钱,看了看,放在鼻子上。李光头提议,两个人的钱凑在一起,归宋刚管。宋刚觉得自己是哥哥,应该管。宋钢把床上的钱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叠得整整齐齐,让李光头最后一次清点。他也数了最后一遍,然后高兴地说: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宋刚在床上站起来,头撞在了车顶上。宋刚低着头解开裤子,露出用几块旧布缝成的内衣。内衣里面有一个小口袋,宋刚小心翼翼地把两个人的工资放进这个小口袋。李光头说宋刚内裤上的小口袋缝得很漂亮,问他是谁缝的?宋刚说是自己缝的,而且这条内裤是自己剪缝的。李光头哇的一声大声哭了,他说: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宋刚笑着说:“我会织毛衣。”
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人民饭店,每人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李光头说他想吃三鲜面条,但是宋钢不同意。宋刚说,以后生活好一点,他要吃三鲜面。李光头觉得宋钢说得有道理,心想这次他吃的是自己的饭,不是那些问林红屁股的人。李光头点点头,同意吃阳春面。宋钢走到开票柜台前,解开裤子的扣子,看着开票柜台里的女人,在她的内裤里摸索,让站在旁边的李光头笑了。柜台的四十多岁的女人板着脸等着宋刚把钱摸出来,好像这样的事她见过很多次。宋刚准确地从内裤里掏出一个张一元元,递给柜台里的女人,拿着裤子等她找钱。春天两碗面18分钱。拿回八毛钱后,宋刚把钱从大到小叠好,把两毛钱的硬币放回内衣口袋。然后他把裤子系在外面,跟着李光头来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
吃完阳春面,两个人额头上的汗一起走出了人民饭店,一起走进了红旗布店。他们选择了深蓝色的卡其布。这一次,柜台里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宋刚当场解开她的裤子,把手伸进内衣里摸索。女孩看了看宋钢的动作,看了看李光头,冲他笑了笑,突然脸就红了。她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和同事说话。这一次,宋刚摸索了很久,一边摸一边在嘴里数着。当他把钱摸出来时,正好是布的价格,不少于一便士。当女孩满脸通红地接过时,李光头惊讶地问宋钢: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盲人的本事?”
宋刚眯起眼睛,一脸羞涩地看着女孩。他近视没看清楚,女孩脸红了。他笑着系好裤子,笑着对李光头说:
“你把钱从小到大叠整齐,就知道前几块是什么了。”
然后两个人穿着深蓝色的卡其布走进张的裁缝店,每人订了一套中山装。宋刚第三次解开裤子,第三次伸手在裤裆里摸索。张裁缝把卷尺挂在脖子上,看着宋钢的手在裤裆里摸索着,笑着说:
“很会找藏钱的地方……”
宋刚摸出钱,递给张裁缝。张裁缝把它举到鼻子前闻了闻,说:“还有公鸡的味道……”
目光短浅的宋刚觉得张裁缝闻到了他的钱。他走出裁缝店后,眯起眼睛问李光头:
“他闻到我们的钱了吗?”
李光头知道宋刚的近视已经很严重了。他说要去眼镜店给宋刚配一副近视眼镜。宋刚连连摇头,说以后生活好一点了,就戴近视眼镜。只是不吃三鲜面,李光头点头同意了,这次不带眼镜,李光头没有同意。李光头站在街上,冲着宋钢吼道:
“等以后生活好了,你的眼睛就瞎了!”
李光头的突然发怒吓了宋钢一跳。他眯起眼睛,看到街上很多人都停下来看他们。宋钢请李光头轻声说话。李光头放低了声音,狠狠地告诉宋钢,如果他今天拿不到眼镜,他们就分了。然后李光头大声对宋钢说:
“来,我们带着眼镜去。”
李光头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向眼镜店,宋钢犹豫地跟了上去。两人不再像刚才那样并肩而行,而是一前一后走向我们在柳镇的眼镜店。他们看起来像是刚刚打了一架。李光头是胜利者得意洋洋的走在前面,而宋钢似乎被打败了,非常胆怯地跟在后面。
一个月后,李光头和宋刚穿上了他们的深蓝色卡其布中山装,宋刚也戴上了一副黑框近视眼镜。李光头买了眼镜店最贵的一副镜架,让宋刚眼圈红了。一方面心疼花了好多钱,另一方面也深受感动,觉得哥哥真的很好。宋刚刚刚戴上那副黑框近视眼镜,刚走出眼镜店,就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他十分惊讶地对李光头说:
“这么清楚!”
宋刚告诉李光头,戴上近视眼镜后,整个世界仿佛刚洗过一样清晰。李光头笑道:他说宋刚现在有四只眼睛了。当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时,他迅速地拉他的衣服。宋钢嘿嘿笑着点点头,郑重地为李光头扶起了街上的女孩。兄弟俩穿着崭新的卡其色中山装,走在深蓝色的六镇街头,让几个坐在街边下棋的老人大吃一惊。他们说昨天那两个人穿得像乞丐,今天穿得像两个县的领导。他们感慨地说:
“佛靠金,人靠衣,这倒是真的。”
宋钢挺拔、帅气,戴着一副学者般的黑框眼镜;李广的头又粗又短。他虽然穿着中山装,但看起来却像个满脸土的土匪。这两个人老是走在六镇的街上,六镇的老头指着他们说:一个文官,一个武官。柳镇的姑娘就没这么客气了。他们私下谈论这两个人:一个像唐三藏,一个像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