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从文学叙事学角度分析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从文学叙事学的角度来看,不知能否概括为以下四点:文字之美、孤独之美、隐喻之美、深刻之美。

文字的美

大多数人喜欢村上的作品是因为文字的美。毕竟,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没有语言的艺术和文字的美,就没有文学。

当然,这里的文字美不仅仅是指通常意义上的美,如美、美、“词美、句美”,而主要是指文字的独特性。文本的独特性是文学最珍贵的品格。文本的独特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本的独特性和不可复制性,即风格。说白了就是“这个”而不是“那个”。总的来说,日语和汉语相比,显然有其独特性,是“这个”而不是“那个”。你一眼就能看出这部小说是从日语翻译过来的,而不是英语或俄语。正因为如此,村上下定决心“洗各种排泄物”...让他们一丝不挂”缠着日本人。这个“裸”看似有点震撼,甚至色情,其实是粘腻啰嗦的反义词——干净、整洁、脱俗、自然、清爽优雅、精致。一位读者写道,读村上的作品“就像走在清澈的沙滩上,看着远处清澈的蓝天。太酷了!”。另一位读者说,读他的作品“是一种快乐,充满生活每一寸的快乐”。更多的读者引用了《诺亚》中主人公“我”在阅读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时的感受。“我翻开一页读到最后一段,从来没有一次让我失望,没有一页让人觉得无聊。多么美妙的杰作!”可以说,这样的阅读感受,只有文字之美才能赋予,只有通过细腻的文字之美才能获得。

那么,为什么中国读者对文字之美如此敏感呢?我大致看过日本读者和欧美读者的反应。日本读者确实喜欢它的“风格”之美,但反响并不那么热烈;欧美主要是被“荒诞的想象力和现代人的疏离感”和“侦探小说手法”所吸引,几乎不提文字之美。相比之下,中国读者几乎对这一点一见钟情。这是为什么呢?

我认为这至少有两个原因。第一,中国人是诗国人民的后代,或者是李白、杜甫、苏东坡的直系或非直系后代。我不是语言学家,也没做过什么研究,但我总觉得汉语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之一——虽然理论上任何语言都是可以等价交换的——至少是装饰性最强的语言,比如平仄、对仗等。,应该只有中国人拥有和有资格。虽然现代人忙碌浮躁,没有时间和优雅去背个酒壶倒着骑驴,但这样的文化基因终究还是留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对文字和歌词的美依然特别敏感和感兴趣。文学阅读在很大程度上是享受词的快乐。那的确是只有汉字这种古老的媒介才能传达的奇妙快感。可以说是上帝对会说中文的人的特别恩典。

但是,现在注重文字和篇章美的文章比较少——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二个原因——而且特别渴望的也只有少数。可惜的是,这样的佳作,这样的作品在中国当前的文坛上,似乎是供不应求的。试想——也许我是孤陋寡闻——除了寥寥数语,还有多少名著能让我们感受到文字和文学的美?更不用说鲁迅和钱钟书笔下的独特风格了。比如前几天在某知名散文选集里读到“美丽漂亮的姑娘”这句话。惊讶莫名,深深感激:还好,我最后没说“漂亮美少年”。不知是否可以断言,我们宝贵的中国人正在变得庸俗、低俗、猥琐、轻浮!村上的作品具有精致的文字美和文学美,正好满足了人们的文学审美需求。

孤独之美

孤独和爱与死一样,是文人尤其是诗人笔下永恒的主题。村上春树描述了怎样的孤独?一位读者在信中写下了她的感受:“(我)喝着咖啡,混着夜色,一页页细细读着。”那时候还是夏天,凉爽的晚风透过纱窗,舞动着窗帘,吹散了咖啡杯上袅袅的雾气...我感觉棒极了。细腻的笔法,孤独的生活,仿佛在写自己。“是的,村上的孤独是每个人都有的孤独。读起来像是写自己,所以处处都是普通人的孤独。而“感觉良好”是一种优雅的孤独,美丽的孤独。大多数孤独的人都懒洋洋地坐在昏暗的酒吧里,拿着威士忌酒杯半喝半看墙上的仿名画半听老式音箱里流淌的爵士乐,从不抱怨别人,从不自暴自弃,从不找人倾诉。总之,与其说是忍受孤独,不如说是管理孤独、享受孤独、守望孤独、回归孤独。这也是所谓小资最欣赏的经典场景,经典氛围,经典意境。

然而,村上的孤独并不仅仅来自于小资产阶级的廉价感伤,更来自于反复咀嚼个人情绪的涟漪。更多的是来自对人性、生命本质、社会制度和自身处境的批判性审视和深层次追问。这种审视和追问促使我们不断回忆,不断离开,不断寻找。正如他在2001《致中国读者的一封题为《一间旅行的房间》的信中所说:“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生命中一件珍贵的东西,但能找到的人不多。即使你足够幸运地找到了它,但你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情况下已经受到了致命的损害。尽管如此,我们仍在继续寻找。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生命本身的意义就不存在了。”那么作为村上你在寻找什么?我觉得他在寻找生命的真实和尊严,寻找主体性的完整和纯粹,寻找灵魂的自由和出口。但是,这些东西注定不好找。“一切都将消逝,无人能捕捉”(《听风》)。于是乎,我不得不在内心的荒原里徘徊很久,于是,我感到孤独,感到怜悯和悲伤。淡淡的孤独,柔情,淡淡的忧伤,是村上作品鲜明的色调。它就像黄昏中飘渺的薄雾,就像月下悠远的笛声,就像旷野里百合的芬芳,挥之不去,挥之不去。在这里,孤独不仅不需要安慰,而且本身就是安慰。

而这一切,都让中国的读者陶醉、着迷,都唤起了他们的内心。因为,中国很多年轻人,就像留守儿童一样,在迷路的路上,寻找着回路。他们在风中寻找旗帜,面对的却是遍地的碎片;他们寻找真诚的笑脸,却面对虚伪的面孔;他们追求形而上的价值,却面对形而下的金钱;他们寻找的是纯净的蓝天,面对的却是肮脏的沟渠。他们感受到的是深沉的,汹涌澎湃的,巨大的孤独和悲伤。觉醒的人一定是孤独的,自尊的人一定是孤独的,正直的人一定是孤独的。虽然此时的他们未必每次都能琢磨到孤独的美好,但村上毕竟提供了一种放逐孤独的出口,一种升华孤独的范式,即提供了自我关怀的技术,使他们默默地保持着自己统一的价值观和一致性,“也能因势利导地使自己强大起来”(村上春树)。

隐喻之美与村上对其作品的解读

村上的文笔是“赤裸裸”的,或者说是“透明的”,但他的故事却扑朔迷离。这和村上的创作思路有关。村上认为“小说归根到底是寓言,这使寓言具有了现实性。”在《海边的卡夫卡》中,他甚至被大岛说得很直白:“世间万物都是隐喻”(原话出自歌德)。其实寓言或者比喻基本上是一回事,是比喻,是象征。庄子的《逍遥游》、李商隐的《我的锦瑟何以有五十弦》、钱钟书的《围城》都是大家熟知的比喻。也就是说,隐喻本身并不陌生,但像村上这样大量使用的却很少见。他的比喻可以说和他的幽默一样好,的确被称为“日本的卡夫卡”。

没有完美的文章,就像没有彻底的绝望。这是村上的处女作小说《听风》的第一句话,结尾引用了尼采的话。结尾一句也是比喻:“与宇宙的复杂性相比,我们的世界就像一只麻雀的大脑。”这给我们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未来他的小说中会出现无数微妙的隐喻包括谜一样的隐喻。它后来的作品确实是这样的。1973年《弹球》中的弹球机和双胞胎女孩,《背上有星星条纹的羊》和《寻找羊的冒险》中的“先生》,《世界末日》和《寒冷仙境》中的独角兽、夜莺、组织、工厂和扩胃女孩,《挪威森林》中的幽幽萤火虫和“阿米劳》,还有舞蹈!跳舞!跳舞!《边陲之南与太阳之西》中的羊人与六骨,反复播放的钢琴曲,灾难下诞生的恋人(《星交恋人》),《普特尼克恋人》中的人造卫星与摩天轮,《怪鸟》中的发条鸟与深井无脸人,海边的卡夫卡,可以说小说是无数隐喻构筑的巨大迷宫,甚至它本身就是巨大的。至于短篇小说,更是数不胜数。总的来说,作为一种技法,是双线并行推进的:一面一里,一幽一明,一动一静,一实一虚,一阴一阳,此岸一世界,彼岸一世界,一个现实世界,一个超自然世界...虚实交织,阴阳交错,生死同在,真假难辨,山重水复,云遮雾绕。简而言之,就是不停地让某样东西莫名其妙地消失。以动物为例。猫不见了,羊不见了,连大象也不见了。有一个短篇故事简单地叫做《失踪的大象》。象圈里不见了一头大象,而且是一头老象。”老得像一条菟丝子,第一次看到它的人常常感到不安,我害怕它会立刻瘫软在地死去。“这还不算,就像一条后腿带着铁环连着铁链。”铁圈和铁链一看就是牢不可破的,就算大象用一百年的时间使尽浑身解数,也是完全无能为力的。“然而,就这样,一头大象突然不见了。当局动用警察、消防队和自卫队以及几架直升机辗转反侧,直到傍晚,还是找不到,大象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用说,如果隔壁家的小花猫或者自己养的哈巴狗兔子不见了也没关系,但这就像是现存动物中仅次于鲸鱼的庞然大物,也就是说,最不容易也不应该不见的动物。但是,它已经消失了,消失了,干净了。综合村上在多个场合透露的信息,不难推断,比喻的那种精神家园是温暖祥和的,比喻思念的那种精神家园可能会永远消失。1979年,村上在他的处女作《听风》中期待大象“回归平原”(“到那时,大象会回归平原,我会用更美好的语言描述世界”),而在1985年,他的结论是“大象和它的饲养员已经彻底消失,不可能回到这里”。

从我收到的大量读者来信来看,这些隐喻似乎是中国读者的主要阅读障碍。可能大部分的信都是高中生,尤其是女高中生写来的,而我们中国传统的教育,要求她们概括主题或者中心思想,习惯性的催促她们刨根问底。不仅是高中生,大学生也看不懂——于是就写信给我,或者直接在课堂上问我,这让我很绝望。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向村上本人求助。村上配合,以公开信的形式回复:“我的小说想讲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可以简单概括。那就是:每个人一生都在寻找一件珍贵的东西,却没有多少人能找到。即使你足够幸运地找到了它,但你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情况下已经受到了致命的损害。尽管如此,我们仍在继续寻找。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生命本身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可见村上回答这个问题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回答。就我所见,村上在其他场合几乎从来没有这样总结过自己作品的主题——虽然客观上和某种程度上——相反,他在写作时反对设定主题,认为作品会变得死板。他所谈论的更多的是隐喻。2002年7月,在当时刚刚出版的《海边的卡夫卡》的采访中,用“神话”的表述进一步解释:“故事(故事)越是发挥其本来的功能,就越快地接近神话。说得更极端一点,也许接近精神分裂症的世界。”他接下来说的话恐怕对我们也很有启发:“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小说可能有一些不适合分析的地方。.....我并不自命不凡,有时候会突然觉得写故事的时候,不想把和自己原型相似的东西一个一个分析出来,而是想把它像一整块石头一样写下来。最后。我不确定这种感觉能在多大程度上传达给读者。”(青年卡夫卡,村上春树编,新潮社2003年6月出版)这样,必然要用到隐喻。可以说,隐喻、神话、象征始终是村上作品的一大亮点。中国的许多读者,尤其是有一定生活经验的读者,心领神会,饶有兴趣地跟随他走进了一个充满隐喻之美的神奇世界。在此,我只引用一位讲“白领”或“小资”的读者的话来解读《怪鸟游记》中发条鸟的含义:“它是一只神奇的鸟,是作家在幻想中对真理的渴望,是这个世界和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岌岌可危。它凝结了人类在前一个时代背景下对世界和命运的思考,是人类在极度焦虑的状态下回归自然、回归生命本质状态的渴望。”

深刻的美

去年是村上春树出道的第25个年头。也许是为了纪念或庆祝这一年,55岁的村上淳干脆飞走了,成了一只夜莺。他从半夜11: 56一直飞到第二天早上6: 52,飞得很高,居高临下,这是鸟瞰。《鸟瞰实录》是村上的最新小说《天黑之后》。

夜莺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玛丽,一个女大学生和一个男青年在餐馆里说中文。我看到了爱丽,一个没日没夜睡觉的漂亮女孩,还有那个从电视里专注地看着她的男人。我看到那个被客户白川打了一顿后,蜷缩在角落里光着身子哭的中国姑娘。然后,通过监控摄像头,我久久地凝视着白川:白川,三十多岁,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边小眼镜,温文尔雅,“他的外表给人一种知性的印象”。他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妓女,更不用说认为他会打架,因为女孩来月经了,并剥光他所有的衣服带走,以防止他报案。因此,在这部新作中,我们看到的不再是大部分时间独自呆在酒吧或套房里,沉浸在窗外的细雨中,欣赏西方音乐的孤独的村上绅士,不再是呆呆地看着瓶底还剩几厘米的威士忌或躺在床上看《纯粹理想批判》的村上绅士,不再是头脑中痴迷于精耕细作的村上绅士,而是敢于直面邪恶,勇于探索的村上绅士。然而,邪恶的发现或邪恶化身的出现并不是从天黑以后开始的。比如《寻羊历险记》中的“先生”(1982)、《世界末日与冷仙境》中的“梦魇”(1985)、《怪鸟游记》中的渡边理实(1994,1995)。但是,这些作品中的恶都有一个相似的特点,那就是模糊不清,令人费解。无论是人物、行为还是时间、地点,往往都笼罩在历史的神秘和斑驳的光影中,缺乏真实感和实时细节感,超乎常理,真真假假,虚实相生。直到两三年前海边的卡夫卡,还是这样。但是天黑以后就不一样了。可以说,村上作品中的恶,就是身高、身材、发型都极其普通的“普通家伙”,在街上相遇也几乎不能给人留下印象。他的恶道、恶物及其后果是现实而具体的、真实的、清晰而明确的。尤其发人深省的是,白川在暴力事件发生后随即漫不经心地回到公司上夜班,继续听着音乐作为一名自称“头号高手”的电脑技师修理故障电脑。当他回家前在办公室里把被打女生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的时候,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好像在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对象在这里?”总之,白川没有丝毫犯下罪行的感觉,更不用说自省了——这一点已经够深刻的了。总之,村上不仅仅是一个让一些中国读者从中读出小资气息的“软”作家,更是一个敢于把笔指向“恶”和“硬”的严肃作家,一个敢于直面历史和现实的有良知、有勇气、有责任感和深刻问题意识的作家。深刻也是一种美,一种像刀刃一样闪耀着寒光的锐利的美。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真的可以认为,如果说海边的卡夫卡还是一个在蛋壳里孵化出来的恶魔,那么它最终在《天黑之后》中浮出水面。

《天黑后》在探讨“恶”的同时,也把日本人刻画成了“善”的化身。比如一个中国女孩去的爱情酒店的女经理,对白川的暴行义愤填膺,发誓绝不放过这个“殴打无辜女孩的家伙”。女主角玛丽正在一所大学学习中文,准备去北京学习,她说第一眼看到她时,“非常非常想和她做朋友...我觉得那个女孩现在已经完全和我在一起了,好像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也许正如一位日本评论家所说,“寻找一条不同于社会善恶共同基准和规范的线,是村上作品的重要母题”(《森达也:对元社会的反叛》,《朝日新闻》,2004+01.12)。

当然,他的深刻还充分而独特地表现在对人的现代性和主体性的探询,对人的生存困境和终极走向的思考等等,这里就不说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