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自己把父亲送进了监狱。
是啊!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我不能叫他父亲。我甚至不能叫他的名字。必要时,我会用“陈某”来代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关系开始变坏。
大概是我即将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吧。我的家乡在北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这是中国数千万个既不特别穷也不特别富的村庄之一。
碰巧我家和我们的邻居不一样。贫穷就像烙铁,烧红的烙铁带着一滴水冷笑着,“贫穷”二字深深烙在我的骨子里。其实我妈和大多数农民一样,忙的时候在地里干活,闲的时候就去镇上干活。晚上,她还需要戴一些珠子和花,她一直戴到晚上一两点。
即使我妈那么忙,“穷”字还是像饿狗一样一直追着她。每隔三五个月,父亲一定会回家。我不知道该和妈妈说什么。我妈存的钱都会转给我爸,我爸还是会消失一段时间。
那年初中毕业,考试成绩不错。老师推荐我去市里读高中,那里的教学质量远远好于县城。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和爸爸吵架。那天晚上,我妈翻来覆去看市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姑娘,听说市里的高中很好,有的同学能考上清华!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给你妈考个清华,让你妈长脸。
妈妈,今年连学费和住宿费都要几千!
我不怕,我有妈妈!你只要好好学习。
我父亲踢开门走了进来。我一直很奇怪他为什么总是用脚开门,因为他的手没事。
我妈把通知递给我爸,我爸没有伸手。他只是看了一眼我妈的手,“哦”,然后“哦”,一个女孩子,你读那么多书干嘛?
妈妈有点不满意。听说这个高中升学率高,我家姑娘以后也不一定能上好大学。
上大学呢?最后我没有结婚,而是去给别人挣钱了!
母亲不说话了,母亲哑口无言,她从来没有说过她赢过父亲。
那天晚上,我听到妈妈和爸爸激烈的争吵。我母亲的声音微弱却坚定。这是我女朋友上高中的钱。你不能动。
读什么高中?初中毕业就不错了。让她出去工作!是我父亲的声音。
姑娘好好学习,不能耽误她,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们的老板说这是一个有利可图的生意。投入越多,赚得越多。快把钱给我。
这些年你一分钱都没拿回来,却把钱取出来了。怎么才能挣到钱?
我没告诉你吗?困在股市里,解套就有钱了,然后就等着在家数钱吧!
我以后什么都不想做,我现在就想,现在的钱是供我家姑娘读书的,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动不了。
隔壁房间传来沉闷的踢打声和碰撞声,有东西撞到床头又弹了回来。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嘴里有鱼腥味,又咸又酸又苦。
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我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冲出去杀了那个畜生。当时我身高1米60,不到70公斤。我和我妈加起来也没有200多斤,我肯定不是那个足足200多斤的“猪”的对手。
是的,我用了“猪”这个词,我甚至觉得把“猪”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已经玷污了猪。
在妈妈的拼命保护下,我才得以在城里上高中。
高一上半学期,学校要收信息费,我很着急。我不能回家问我妈妈要钱。那时,我父亲在城里的一家工厂工作。无奈之下,我去找父亲碰碰运气。
七拐八弯找到了父亲的住处。是的,我在这个城市学习快一年了。我父亲从未去学校看过我,我们甚至一次也没见过面。
当我绕到我父亲的住处时,我很惊讶我父亲的住处在我学校的东边,步行不到十分钟。
古铜色的防盗门,门上贴着春节的对联,门中央还有一个大大的双喜字,我怀疑的发抖,敲了敲门。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打开了门。她看着我,大声说话。你在找谁?
一个男人光着膀子走了出来,腰间围着花围裙,右手拿着铲子。
是啊!父亲!
我体内所有的血液“哇”的一下子冲到了我的头上。我张开嘴,想喊,想尖叫,想呼喊。然而,我的喉咙就像被紧紧扼住一样,无法呼吸。我用两只手掐住我的脖子,想挣开那两只看不见的手。那两只手越握越紧,四只手在打架。在战争中,我试图用我的生命和死亡抓住我的脖子。
当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的眼里全是那条花围裙。围裙上的熊一只只活了过来,跳出来,在我的眼睛里,在我的手上,在我的鞋子上,跳着,叫着,笑着。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抱着路边的一棵树呕吐。那个男的没有追我出去,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叫我爸爸“那个男的”。
很容易查到那个人,在厂里一问就清楚了。
原来那个男人所谓的投资,所谓的股市套牢,只是骗我妈的幌子。我出生的第二年,他和另一个女人同居了,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他们也在城里买了房和车。
我想不通那个男人已经有钱了,为什么还要觊觎他妈妈的钱。
事实告诉我,善良人的善良限制了渣渣的想象力。所谓“人渣”,就是不断挑战善良,突破底线。不,人渣没有底线。
当我回到教室时,我所能看到的只有尖叫和滑稽的熊。我一个字也看不懂。我甚至不能把头转向东方。一扭头,看到了大大的双喜字。
无论我妈怎么压我,怎么折磨我,我都义无反顾的退学去外地打工。
想起来,那时候我才十七岁。我是一个历经沧桑仍不成熟的孩子。我充满了烦恼,在外地工作,什么都做,做过业务员,理货员,流水线工人,房产中介。我感到困惑、犹豫、孤独、敏感、易怒和害怕。晚上我经常被噩梦惊醒。在我的梦里,一只色彩斑斓的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吃掉我。
如果不是我妈生了重病,我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我妈食物中毒住院,很深。当我到达医院时,医生已经给她下了病危通知。
我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正坐在我妈妈的床前。
为什么会中毒?我盯着我妈满是管子的脸。
不小心吃了毒蘑菇,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你为什么没事?
我不吃蘑菇!你懂的!
是吗?我冷笑一声。
我拉着我妈的手打了一晚上的电话。第二天早上我妈奇迹般的醒了。
那人只是看了一眼床边,没有任何痕迹。
原来,该男子在下雨的时候回家给母亲摘了一筐蘑菇,特意为母亲做了一顿饭。吃饭前,男方以感情破裂,她妈自然不同意为由提出离婚。饭后,她妈妈因食物中毒被送往医院。
为什么不同意离婚?我问我妈妈。
你还没结婚。如果我离婚了,我怕你以后找不到对象!
我看着我的母亲。不得不承认,多年的辛苦让我妈变得迟钝,几乎迟钝。也许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那个人。她心里只有我,只有我唯一的亲人。
我实在不忍心让她饱受折磨的身体再遭受精神摧残。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真的很后悔这个决定。如果当初我劝我妈离婚,也许后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仅仅过了四个月,母亲又病重住院了。
这一次,我又在妈妈的病房里见到了那个人。
这一次,我妈头痛、呕吐、出汗、胸痛、呼吸困难。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那个人正坐在另一张病床上。
我看着那张油腻腻的胖脸,肚子胀了起来,眼里有一丝奸诈。虽然那油腻的脸很悲伤,但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
第二天晚上,我把那个人叫到医院最高的楼顶。
去吧!
说什么?
这是两个敌人之间的对话,一问一答之间毫无温情可言。
告诉我你是怎么下毒的。
你在说什么?他差点跳起来。
我笑了笑,没说中毒的事。光说你重婚,转移财产,就足以判你几年。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他犹豫了几秒钟,胖胖的脸颊“啪”的一声,瞬间变成了悲伤的样子。姑娘,你要知道,我和你妈是没有感情的。
当初结婚为什么没有感情?
一开始?他脸上的悲伤增加了。当初,我自己也遇到了一个人。你爷爷不同意,不喜欢她家穷。你祖母请人把你介绍给你母亲。
我心里一动,是那个人吗?
他点点头,显然知道我在说谁。
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早点和我妈离婚?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妈妈不同意。
我听说你在股票交易中赚了很多钱。我妈给你的资本一个接一个是吧?我说了我多年的疑问。
一提到钱,他的声音就提高了。胡说八道!我没赚到钱!你听谁说的?
没赚钱?就你那点工资,能在城里买房买车吗?
他一时语塞。
你这么多年都没离婚,为什么现在这么急着离婚?我有许多问题。
他低着头,沉默了十分钟。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的脸上满是泪水。说实话,姑娘,她跟了我十几年了。我不能让她失望。我必须给她一个与生俱来的权利。我的两个孩子要去上学。我不能让我儿子在学校抬不起头。
哈哈,我笑了,眼里却噙满了泪水。多好的丈夫和父亲啊!但是我妈妈呢?那我呢?这些年你在我妈面前是个好丈夫吗?在我面前你是个好父亲吗?
他不说话。
我知道,因为我是女生,你不喜欢我。
他没有反驳。
其实早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爷爷奶奶和他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有点讨厌我。后来事实逐渐验证了我的猜测。直到今天,他用沉默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看着他,沉默了。
他的胖脸在夕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我想起了他每次向妈妈要钱时的表情,还有那只蹦蹦跳跳的熊。如果不是他,也许我现在就坐在大学教室里,而不是到处打工。如果不是他,我还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而不是像现在的刺猬一样,充满戒备,不敢爱,甚至不敢被爱。
他见我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就变了,语气也柔和了。从来没听过他这么温柔,我很迷茫。不过姑娘你放心,等你结婚了,我一定会给你点钱,也会补偿你妈妈,让你过上好日子。你相信我。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不得不承认他的演技真的很好。那一刻,我几乎相信了他。
我拿出一个药瓶。我知道我妈很固执,不会轻易和你离婚,但是你不能毒害她!
我继续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知道我妈胃不好,一直吃胃药,所以你偷偷把我妈的胃药换成消炎药,然后你引诱我妈喝酒,消炎药和酒党发生反应,会害死她,对吧?
我一口气说完,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几乎还没等我说完,他突然跳了起来,一步就跳到我面前,伸手去拿我手里的药瓶,然后扔得远远的。药瓶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消失了。他的动作快速,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延迟。
我呆住了,看着他。他冷笑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妈妈很固执,不仅固执,而且愚蠢。她这么多年都没注意到,还说离婚丢人,怕你找不到对象!愚蠢!一个愚蠢的女人!一个又老又丑又蠢的女人!从结婚的第一天起,我就讨厌她。她不肯花钱。是她的愚蠢。她愿意给我钱花,而你!随你怎么说!死倔死倔!看看你的眼睛,现在,就像你妈妈一样,我恨你!
我看着他。他一个人吗?不,他不是。他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我想哭,但是没有眼泪。不值得为这样的人哭泣!
我走进警察局,拿出一瓶药。
那个人扔掉的只是一瓶普通的药。我不相信他会下毒。当我问医生他妈妈生病的原因是酒精和消炎药反应时,我抱着欺骗他的心态。如果他没有拿瓶子,如果他否认了,我心里可能还有点幻想,但他的行动打破了我所有的期待。
原来一个人可以作恶到这种程度。
案子很快就破了,果然,在他母亲不同意离婚后,他给她下了两次毒。
当法官猛敲小木槌,宣布宣判结束时,被告席上的男子转过头,痛苦地看着我。隔着几层人墙我都能感受到他的仇恨。如果他的眼睛能杀人,他早就杀了我无数次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从此,这个人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我拉着妈妈的手,走出了法院大门。一缕阳光温暖地照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