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有灯》述评
《有灯》依然是一部直面当今农村现实,探寻中国乡土灵魂及其痛苦转型的作品。贾平凹乡土系列作品?《高老庄》《怀念狼》《秦腔》《幸福》《古炉》《至多有灯》包含了现代转型背景下中国农村政治、经济、文化冲突的方方面面,具有百科全书式的博物馆氛围。就他对中国本土日常生活的关注深度而言,我个人认为目前还没有第二个人。
它深入农民的内心,其丰富的信息,变幻莫测的人性,交织在一起的基层社会政治生活,家庭伦理和乡土伦理的各种变迁,都是丰富的。严格来说,从秦腔开始,贾平凹就有意识地放弃宏大的叙事结构,致力于?细节?展现历史生活的方式,他的视角总是喜欢从一粒沙、一滴水、一个针孔看世界;永远从民间底层写起,从最小最容易被遗忘的角落找到对我们这个时代非常重要的信息。这类似于蝴蝶效应。他在陕南一个山谷的小镇上扇动翅膀,辐射波却向四面八方荡漾。这就是贾平凹的特点。“带灯”也没有离开这个功能。
在贾平凹的作品里,一个小小的木本樱乡,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如果镇政府开的是马车,破旧,但后备箱大。所有的东西都装在里面,摇摇晃晃,但它还在走。。樱花镇风俗画慢慢展开,确实很好玩,但也不是负面八卦。有自己的内涵,化为自然。樱镇生来就有虱子,虱子的黑白导致了皮虱的到来。她提着灯来的时候,试图改革农村的虱子陋习,但是没有成功。
樱花镇一直都有抛弃干部的,乡镇干部也出过不少事故,但那是因为干部自己屁股底下有屎。人要想有能力就得把人活成人物。比如当地人黎明当上省政府副秘书长,成为传奇。据说这与保卫风水、防止高速公路穿越、防止隧道开挖的战争有关。也有人说,因为他眼皮底下的两个法令特别长,他是大官,他属龙。他手里一直拿着烟。那叫云从龙。他一走,熊猫就走,所以他成了国宝。这种闲聊也很有意思。
贾平凹的作品,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对人物的品质和内涵进行了细致耐心的描述。它用大量的细节来推动,靠细节来说话,已经进入生活的内部。且看农村的体验视频会的安排,有多紧张,有多搞笑;看看马副市长的浅薄、虚荣、刚愎自用、权力异化;再看薛原两家砂厂的斗争。两个农村豪强在互相争斗,市长骑着木马,拿捏平衡,煞费苦心;唐先生给了个妙招,滑溜溜,骑墙。
这些都是新闻上看不到的知识。过去我们说巴尔扎克在他的《人间喜剧》中给我们展现了一部法国社会的现实史。在这里,我们不妨借用一下。贾平凹也以其浩如烟海的小说为我们呈现了一部现实的乡土中国史,为我们提供了许多经济学、社会学、风俗史方面的细节。
贾平凹的画面是动态的,中国的农村和农民无可挽回地处于衰落和瓦解之中,就像秦腔无论怎么唱都难以融入现代生活一样。从社会化的角度看,解体是必然的;从人文传承的角度来说,也是悲哀的。贾平凹的作品潜在着矛盾和纠结,又因其潜在的悲剧性而自然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有文章认为“带灯”太乱。其实贾平凹的特点是乱,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一种丰富。有人说他文笔不犀利,其实锋芒毕露,所谓?棉花包铁?锥子藏在布里,不大声喊,但触及的问题深刻。
王厚生带领村民诉苦。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影响了一些人的政绩。但在一些暗示下,他被全镇政府官员推搡殴打,发展成酷刑。场面惨烈。但是这个镇的书记好像态度比较开明,说我不能保证民主,但是我要维护稳定;还说我不能保证法治,我要说清楚。其逻辑混乱。这是中国底层的一个角落里的黑暗。抱怨的农民像踢石子一样把他踢走了。你能说不锋利吗?
与贾平凹之前的作品相比,《有灯》有着明显的理想主义倾向,这主要体现在对?带灯吗?关于这个人物的塑造。作品主要描绘了她的人格美和内心的精神追求。作为个人,戴个灯肯定改变不了现实中的很多问题。她是一个很弱的力量,但她自己也能发光一点。作品结尾的萤火阵,如同佛光,具有象征意义。每一个人的光芒都可以汇成民族的希望。
这很感人。有两种方式来描述这盏灯。一方面,她有能力用灯写作,能适应世俗,勇于承担责任。在一场灾难性的事故中,她虽然浑身是血,但仍在大声呼喊,不要让凶手逃脱;另一方面,她写自己内心清高脱俗。在无法改变现实的环境下,她只能把自己的精神和理想寄托在给袁的写作上。这个形象是独特的,苍凉的,美好的,感伤的。
有评论认为,贾平凹与一些做出了“撞楼”人文宣言的作家相比,缺乏尖锐的思想锋芒、坚定的精神立场和清晰的价值判断。我不完全同意这个观点。我很佩服一些坚持人文精神的作家,但是对于文学来说,直接表达的思想并不是最重要的。有些作家言论激烈,并不代表其作品的意象世界也同样激烈。
文学不是把哲学思想转化为形象和叙事,而是通过复杂的艺术形象自然地传达作家的思想感情。在我看来,贾平凹真的是中国为数不多的敢于正视并试图解释这个庞大、陌生、复杂、纠结、难以梳理的时代的作家。中国作家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丧失了对这个时代的把握和解读能力,只能抛弃整体性,着眼于局部利益,或者满足于类型化。
贾平凹不是预言家,但他的作品有潜在的时代焦虑,他无所适从,但他懂得老老实实从细节出发,从底层写起。他面对的是不能指名道姓的问题,或者很多人指出的他缺乏思想光芒、穿透力、概括力和宏观把握力,停留在事情本身,但他从整体上从未放弃对这个时代的强烈追求,这是非常难得的。贾平凹是一个有着超然追求的人,不同于就事论事的平面模拟写作。他有诠释我们这个时代追求的头脑,但同时又没有完全的能力去诠释我们这个时代,这也是一个悲剧性的冲突。
看《有灯》的过程,我经常会想到一个问题:贾平凹写了这么多年,将近10万字。这种写法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他的写作有什么价值?为什么是时代所必需,不可或缺,或者反之?在碎片化、微博、浅阅读的包围下,人们还有耐心看他的乡村故事吗?如果不是,这是他的错还是时代的原因?我认为贾平凹一直在寻找世界背景下的民族化写作,或者说是世界语境下的中国化和本土化写作,从他早期的青春写作,到二月杏,到黑氏,到天狗,到浮躁,到《废都》,到《病案》,到《高老庄》,甚至到《点灯》,都在寻找中国经验的表达。
他在中国的写作方法或艺术形式的探索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主要是语言、话语、风格和神韵。其实贾平凹借鉴西方的痕迹并不明显,主要是精神上和哲学上的。大家都说《有灯》变化很大。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变化,就是他语言风格的变化。有所谓汉魏性格的表述,也有让我想起《世说新语》里的短句,言简意赅,生动简练。
最近不止一次看到有评论者认为,现在有很多快速密集的新闻,像《有灯》这样的作品存在是没有意义的,意味着关于农村基层的问题,比如上访、拆迁、计生、救灾等等。,经常见诸报端,大家也都知道,跟综治办天天带灯办事很像。按照这种说法,140字的微博就够了。文章无用,文学作品也无用。
这就涉及到当今文学的意义和价值。现在看电视里的后宫剧、藏戏、武侠转型的抗日剧,就在想,为什么专注于表现当代生活的惊心动魄的作品那么少?我也看过很多官场小说,不想贬低所有官场小说。
但我还是觉得,相比之下,我是在另一个高层次的灯光下看书。感觉自己在读情怀,人性的复杂,情感的微妙,生命的魅力,转型期多变的世界,我的世界之外的世界。可以说是读美国文学和中文的妙处。这就进入了文学的审美圈,文学需要一种人文内涵,这绝不是文学用新闻所需要的。文学有文学的领域。可惜的是,人们往往没有耐心进入文学领域去背诵和体验。
也有评论认为,如今的乡村正在瓦解,在现代化转型过程中,作为乡土文学的土壤即将消失,因此乡土文学也面临着终结的困境。指出乡土文学的困境,呼吁新的发展当然是对的,但这种判断不符合生活实际,不符合文学传统,也不符合现实。
中国农村依然广阔,作为农业大国,现实中依然存在;退一步说,即使中国像某些完全没有农业的工商业国家一样,中国的乡土文学依然会作为一种传统存在,寻根依然是一种不竭的追求。
这是遗传的东西,不能去除。只要中华民族还存在,乡土精神就不会消亡。但是,它的题材会变,领域会变,人物的精神构成会变,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也会变。这种变化必然是剧烈的、前所未有的、深刻的,带有某种悲剧性,但作为精神家园的本土人文传统不会断裂和消亡。贾平凹在今天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在表达中国经验方面受到世界关注,因为他写的东西关系到民族精神的走向和前景。
《有灯》还是有一些不足的。我特别不喜欢老是拿着灯给袁写信的设定。我觉得袁说得太具体了。他是大官吗?省委常委让人觉得灯这么高的精神境界一定是依附于一个大官的,会不会变成一件世俗的,虚荣的,甚至有些幼稚的事情。按照我的理想,用灯写信的对象可以是一个?戈多?,可以是一个不知名的对象,也就是一个心灵的出口。
她每天都无聊死了。她每天写日记,是很好的散文,是情感的寄托。为什么一定要天亮?第二,贾平凹的《有灯》虽然变化很大,但《有灯》的情节线索肯定是集中的,语言明快简洁,人物线索的处理也简单更吸引人,但整个写法还是老样子。一粒沙子?怎么写。贾平凹装备齐全,不是刚从?一粒沙子?写作的能力,不一定要一直用这种写作方式,也可以从上层,比如城乡结合部,甚至带入国际因素来写。
这样会有更大的概括性,这只是我个人的幻想。第三,贾平凹这几年一直在追求一种中立的、客观的、现实的方式,就是让生活呈现自己。生活本身的深刻是他的追求,不像有些作家主观追求很明显,世界完全是他的主观结构。
巴尔扎克的写作和卡夫卡的完全不同。卡夫卡的《城堡》讲的不是现实中的存在,而是我对现代人困境的主观描述。我总觉得贾平凹的笔下应该有一个主题,应该呈现一个更强烈的主题。《有灯》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但还是过于依赖生活,精神上的超越不够。
我慎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