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悬:唱歌就像诗的哲人
我常常会对自己这样说:以前哲学影响了我,使我变得心如坚石,冷冰冰的不懂得感情是什么。那自然是大学以前的事,而在那过程中我一直不断地告诫自己,哲学里冷冰冰地原则可能不适合我的人生,人是要体会真情冷暖的。于是我的内心自大学以来逐渐往感性方面靠,不幸的是鸡汤文学彻底使我沦陷了一阵,直到现在是诗拯救了我。诗里才有是真正纯粹的感性一面,并且不排斥理性。想来以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觉得幼稚的极点就是愚蠢。而有一位歌手均存在于我这两个时期。张悬,一位诗人般带有哲学家气质的歌手从高二开始就进入我的手机和MP3之中,直到现在。
张悬,原名焦安溥,台湾歌手。可能很多人不认识,但有一首歌很多人比较喜欢。她13岁就写下《宝贝》的曲子,在多年后收录在自己的第一张专辑里面。很多人只听过莫文蔚的另一首《宝贝》。我无法评判谁的歌曲好谁唱的好,只是从这一点看得出来她是位十分有才气的女子。
初识张悬,是因在电视的一则广告上,上网一搜她的歌,从此便遗忘不了。她的歌有种难得的宁静,每次我心里难受总会不由自主的点开她的歌。内心处于安静才最舒适吧。她几乎所有的歌曲都有吉他的伴奏,配合她那轻柔的声音,自然就生出了一副安静之感。我相信音乐是可以通往灵魂的,听到一首安静的歌,灵魂自当不敢躁动,因是内心最舒适的位置。
关于人生的得失,张悬有种超然于世的看法。我们生于这个世界,来时两手空空,走时也是两手空空。这期间我们拥有的可以奋斗得来,进而享受这美好。当有一天我们所珍惜的人,所看重的物离去时,未免有诸多的伤感,而这些伤感从何而来?我想,一半源于对曾经拥有的眷恋,一半源于人生最终都会失去的悲凉。或许以前或者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侥幸得来,没有任何办法能永久留住一样东西。所以她唱到:
”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
至少你可以说
我懂活着的最寂寞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
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看似充满悲哀,转念一想与其失去后再怀念染上无尽的悲哀,还不如开始就明了这一切终将失去,顺其自然坦然面对事实,该走的自然会走,该留的自然会留。这也不失为一种自我的真诚安慰。
张悬的一大特点就是能将人生感悟融入爱情,她在《喜欢》里一面唱道:
“你知道,你曾经让人被爱并且经过
毕竟是有着怯怯但能 给的沉默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乐里
我最喜欢你”
当我遇上另一个人或者刚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关于她的过去我是陌生的,对方也一样。正如在恋爱之中,对方在遇见你之前很可能经历过另一段,“曾经让人被爱并且经过”,之后遇见了我。可能对于新的感情来说没有人愿意提起过去的不足,只能沉默地让过去不要打扰现在的生活这样自然是最好。不过,最让人接受不了的结局就是:是否我也像过去的一样成为对方人生中的一段呢?我想如果我是幸运的就不会,但事实不会有那么的幸运。以前的人也很好,比我好比对方好,而最终我们都离开。且不说说机缘之下我们相遇,却有极大的可能重蹈覆辙。大概一段一段的前进是人生地常态吧。所以张悬又唱道:
“而我不再觉得失去是舍不得
有时候只愿意听你唱完一首歌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
我最喜欢你
而我不再觉得”
既是人生之常态,是否可以坦然接受呢?且看曾爱的人走完最后一段路,唱完最后一首歌,失去即失去,不再觉得割舍不掉是种心结,也不再觉得我最喜欢的是否是永恒。这样看张悬倒像是处于叔本华与尼采之间的悲观主义者,既不因悲观而禁止享受这世界的一切;也不因悲观而积极进行徒劳的反抗现实。或许可以靠近点尼采,虽没有超人意志否认命运,只是多了份面对人生悲观的结局,并以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对待。或是尝尽了人间冷暖,抑或是悲观人生未彻底到来。
在张悬看来,爱情之中的人们就如同置身火焰之中。有的人认为这火得越燃越大,为彼此得艳火照亮白天和黑夜。生活本是自然平常,有人认为起火了就得扑灭。有人对待感情洒脱,另外一人正为处理感情危机为之努力。结局可能是这个过程正是见证奇迹的机会,也有可能是分道扬镳式的错过。最遗憾的努力不是付出没有结果,而是努力过后注定是因无人接受的徒劳。张悬正是在呼吁警惕认清爱情美感的暂时性,努力去拾取别人丢下的东西,可能到头来只是徒劳,不然又如何会丢弃呢?——
“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
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艳火。
如果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亦回头,
我们就错过。
于是你不断地爱我,
我能如何便如何,
在遥远的路上即使尘埃看今夜艳火,
我等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不回头,
你要不要我。
你要不去要我。”
《南国的孩子》和《宝贝》都是张悬的早期作品,如果说《宝贝》是为人父母对与子女的亲情流溢,那么《南国的孩子》恰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的自我安慰。对此我很有感触。从小就经历过恐惧,害怕,忧愁这种本不出现在快乐童年里的东西。大年三十晚上,家里仅有我一人。虽然夜幕逐步加深,但我那时并没有选择开灯。望着天空上的烟花,望着那些万家灯火,不禁羡慕起来,同时眼泪不停地落下。除夕,一个令所有小孩子都为之痴狂的节日在我身上全无踪迹。慢慢地像这样的日子多了,我变得坚硬起来,可能再悲怆的氛围也无法改变。好在后来不再怪罪于谁,童年经历过的恐惧与害怕正好让我再次相遇时至少有分熟悉之感。如同南国的孩子一样,我身上经历过不堪同样也背负着对于自己不凡的使命。也许每个受难者都有自己独特的使命,承受了磨砺,若认识到生活不总是黑暗的,说明光明的一面已经为我们敞开。每一个南国的孩子受尽艰辛却不失自我的骄傲,那便是希望的种子。——
“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有着不能缚的性子
身上披覆了预言而浑然不知
奔跑着 忘我的 快乐悲伤都放肆
阳光也不愿阻止
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人要爱人要恨的样子
血里流窜着远在古老的故事
手心刻划上帝的仁慈
与未知相似”
为什么我要称张悬为哲人,因为在她的歌里有种难得的理性充斥:对自己的思考,对人生的思考,对世界的思考。《城市》中有句很朗朗上口的词——
“人与蝉 蝉与狗 狗与深夜冲撞高处街灯的蛾
所有浮生里万千的脸孔
让我因为你们隆重
你多难得 城市,继续转动”
一座城市里藏了太多的东西,但这并不是属于它自己的东西。每天它都会失去其中一部分,又迎来新的部分,可以说它是常新的。爱它的人会说:“这里怎样变,因留有我的记忆,便是我灵魂的归宿。”恨它的人会说:“无论如何努力善待社会,为何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好的坏的这些都有人说,但城市本身是个万千生命体组成的无生命体,好的坏的都接受。人们却只愿听那些喜闻乐见的,难免小气,容纳万千变不觉得有什么好坏之分。我曾经由此写过一首幼稚的诗,大意约是:在城市面前,我只能是个迷路的孩子。我怎样对待自己它便如何对待我,但是我并不觉得可怕,反而对城市有了分尊重。尊重爱护我去过的城市,因为那有我珍贵的记忆,怎样变也带不走。想来张悬也是个“城市主义”者吧,所以她便用此来结尾——
“时光穿梭 我们不在左右只在彼此其中
让我承诺 我尽情不求自由
我多爱你 我不随你而怎么
从此今曾与***,交织于城市你的流行歌”
前面更多展示的是张悬对于人生哲学的一面,不得不说她的歌词里面的理性成分值得深究,或许本质上我不该这样讲。境遇不同,我对其歌词的理解很多时候也是一种误解,有时候歌手写出来的词本身不具有我们所想的意蕴,恰恰是这种美丽的误会见证了歌手的魅力。
细心发现张悬很多歌曲其歌词大多有重复,并且不止重复两三次那样简单,多见于结尾。这像是在宣告一种观点,虽是重复却很轻柔,不似呐喊,反而透着悲凉。这就是她的声音特色。另外,她的歌词还有着诗歌的灵性,照我以前来看这与哲性是完全不相容的。可我忽略了一点:为何理性与感性是对立?何为真的感性?鸡汤文学是感性,这点我不否认,读久了一点感性之美都感受不到,反而干巴巴的说教比较多。不过二三十岁的人居然可以窥探所有人的喜怒哀乐,足以使人惊讶。直到遇到诗,或者说诗歌。诗是有灵魂的,灵魂就是诗人的真情,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诗的另一种表达。张悬的歌词更是如此——
“你是亲爱的神
你碎了我只好完完整整
你是我的灵魂
但不是我的眼神
你还在爱 我不能先恨
吃啊 吃不完就剩
剩的 让我拣去噎死人生”
完全具有诗人的气质,充满想象、虚幻和浪漫。又如——
“沉没前清醒的爱人 在拥有爱的世纪里悲伤
亲吻后沉睡的爱人 享受的孤单梦一样落下
沉没前清醒的爱人 在拥有爱的世纪里悲伤
热烈又惭愧 分不清左右”
文字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诗意的表达不仅是情感的宣泄,更透着理性之光。诗人其实是不惧怕哲学的,那正是他们的另外一面,所以我越发觉得诗歌是世界最具美感的完整艺术,悲笑之间尽展思考。这是歌手以诗人的姿态进行的思考,将他们填入曲子之中可能是对文字本身诗性的贮藏,歌曲小众,问津者寥寥。我不能为这种方式感到悲叹,应该是歌手认为它们正该如此置放在歌里才成其为最大价值。那意味着我能听到她的歌倒不失为一种机缘,值得珍惜。只是我从未见有谁那么大胆的去解读诗,那么以上我一切的感悟算是误解吧,诗的情感只可意会,一旦言传就破坏了诗的美感,在这一点上的我太过于狂妄。也就算是误解吧,也得到了真切的感悟,并未流失太多美感。
张悬的歌带来的不是对于情感的深究,更多把我引向了对生命的体悟,这正是一直吸引我的特质,我相信也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受着她的影响。能写出如此精彩歌曲的人相必生活中不会脱离这种哲人和诗人气质,与我判断的一致,张悬在现实生活中更像是一位哲人了(在我感觉之中另一歌手陈粒与她极像,可能陈粒比张悬更偏向诗性这一方,未听太多,可能只是我一时的粗解)。她关注社会百态,还开展一些“公民对谈”活动,一对一地讲自己对社会、生命的感悟。有人说她“台独”,在我看来是夸大其辞了,她关心的是社会,而绝非政治,至于”台独“我个人是可以理解当时场合的不适宜性。(详情“张悬台独事件”)
张悬突然在2015年决定离开,做回焦安溥,带着她那独特诗人气质在2015年的潮水箴言告别演唱会留下了这段谢幕词:
“诗人放过夜里的笔,眼睛放下相机,一杯热茶留在客厅,放走蒸汽。我们除了和彼此相伴活在当下,不肯再做别的事情。吾爱,人心不需印证,如同世界上唯一的,我们,像是想家的根不用泥土,它自己生长,活着,我深爱你,这就是我的生命。”
诗人哲性的一面,潮水来临总会退去,如同张悬的离去;诗人放下手中的笔,但仍是诗人;歌手也放下了口中的歌,放下手里的吉他,但她永远不会喑哑。有人说张悬走了,焦安溥会回来。我不这样认为,诗人说她要走了那就是真走了,张悬是思考焦安溥生命的人,焦安溥是生活的自我。张悬背着她的吉他作别眼前的世界,焦安溥也许生活得更好,谁也不会回来。如果有一天真回来了,那必定是不一样的张悬,也是不一样的焦安溥,更加精彩,短暂的告别其实是走出另一个自己,去寻找新的自己。
张悬,一位唱歌就像诗的哲人,她的灵魂永远在词里,这是留下来的唯一东西了。我们可能在红绿灯口听见《城市》;可能在旅行时听见《艳火》;可能在失恋时唱起《关于我爱你》……是否我可以像张悬那样为所爱之物留下点什么,然后选择离开,以完全的自己生活。如果真能这样,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正应了那句:“我的眼光流转着风光,顺其自然以后,再也不会遗憾。”
2017.5.10—2017.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