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说中的母亲形象(或女性形象)在文学史上的影响和意义

把坏人写成好人,就是要善于发现坏人身上残存的人性,这一点我觉得特别重要。最近看了李安的《色戒》,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许多报纸批评李安是卖国贼。看完这些文章,我特意找来张爱玲的小说,重读了一遍。还买了《色戒》的DVD看了一遍。我认为李安的电影很好。我觉得不应该用那种政治观念去评论一件艺术品。中国人一提到汉奸就咬牙切齿,一提到汉奸就想到电影里那些戴着帽子,穿着丝绸夹克,嘴里闷着,腰里插着盒子枪,隔着的人。他们看到魔鬼时会低下头,他们看到人们耀武扬威。叛徒有很多种。叛徒是人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吗?既然汉奸是人的一部分,就应该允许小说家、电影导演、艺术家表达出来。写汉奸的时候,也要把汉奸写成人。我们说周作人是汉奸,但周作人是这么单纯的汉奸吗?周作人在五四运动和新文学运动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也有慷慨悲凉的一面。他因为非常复杂的原因成为叛徒。汪精卫是汉奸的总头目,但汪精卫真的是一个坏的没用的人吗?他曾经是孙中山最信任的人之一,汪精卫也是热血青年!他还在什刹海的银顶桥上放置了一枚炸弹,刺杀当时的摄政王宣彤的父亲。在监狱里,也是慷慨悲歌,他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样。如果他那时死了,他肯定会成为一个英雄。他被誉为“民国最美男人”,口才比莫言高一万倍。这样的人成为汉奸的原因很复杂,但绝对不是怕死,也绝对不是为了钱。包括后来和张爱玲结婚的胡兰成,张爱玲也是大作家。写作的功力,对民情的把握,灵魂的剖析,都不是一般作家能做到的。这些汉奸都很有钱,都不是平头百姓,你们从那个角度看都有自己的光。我觉得既然汉奸也是人,而且很多都是很立体的人,那么作家和电影艺术家就有权利表达这样的人。

我觉得李安的表现很好。易先生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王佳芝救了他,最后他转身杀了她。他能不杀她吗?我也不这么认为。张爱玲的小说取材于一个真实的事件,好像是当时汪精卫政府的特务头子丁默村,国民党这边一个叫郑的中央集权特务。郑是一个年轻貌美的热血青年,登上了当时上海《好朋友》杂志的封面。她的哥哥是国民党空军的飞行员,后来在与日军的空战中牺牲了。他的男朋友也是国民党空军的飞行员,也在与日本飞机的战斗中牺牲了。我读了小说,研究了电影。我觉得李安的表演很深刻。看了好几天,很郁闷。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实施暗杀的目的是多么伟大和高尚,用暗杀来解决政治和社会问题都是不对的,无论哪个政党利用暗杀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都是卑鄙的。这是我看了李安的《色戒》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最后一个是写自己是罪人,这几年我反复考虑。我们80年代开始的那种“伤痕文学”,其实就是“抱怨文学”。20世纪80年代以后,我们的中国文学一直在延续一个主题,那就是对苦难的描写和控诉。直到近几年的小说,苦难的描写和叙述始终是一个主题。因为苦难的叙事能勾人泪点,触动读者。有很多批评家并不满足于这种苦难的叙述,认为仅仅通过抱怨外界原因造成的苦难是无法深刻揭示人类灵魂的。也就是说,相对于世界上优秀的文学,比如俄罗斯文学,我们最缺乏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的灵魂拷问。我们常常毫不留情地批评别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毫不留情地解剖自己。当然,鲁迅先生做到了。他可以剖析自己,批评自己。我们当代的作家真的缺乏这一点。我最近意识到,我应该把自己当成一个罪人,就是把自己写成一个罪人,就是不要把所有的原因都推到别人身上。当我们谈论文化大革命时,我们指责领导人和其他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其实如果换成当时那些统治者的立场,会有人做得更好吗?很多被别人迫害的人,其实都是想迫害别人而没能迫害到别人的人。粉碎“四人帮”后,那些血泪控诉的人,其实和迫害他们的人没什么区别。

我在最高人民检察院报社工作了十年,对这类贪污、腐败、贪官、贪官的案件了解很多。我在看这类案件,采访罪犯的时候,经常会暗暗问自己,如果我处在这个位置,如果我处在和他类似的情况,我能不能做得比他更好,能不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后来得到的答案很动摇,我自己也把握不了。我想如果我在那个位置,我很可能会成为一个贪官,我很可能会犯同样的罪。我觉得一个作家敢于用这样的立场和观点去解剖自己,然后他就可以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然后你就可以把自己放在你描写的人物身上,然后你就可以知道那些人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是怎么想的。如果无情地批判自己,如果不敢剖析自己是罪犯,就很难写出触及灵魂的真实作品,只能停留在这种泛泛而谈的苦难叙事中。

写完《丰乳肥臀》,又写了《檀香刑》。小说《檀香刑》应该是我进入21世纪以来的第一部小说,也是为我赢得了不少好评的小说。这部小说的一点技术创新在于它将戏剧和小说结合在一起。不知道淄博是怎么回事。我们高密有强茂口音。这里可能有一些高密的老乡,他们都知道我们密毛。我们在高密还有一个强茂剧团。几年前,它是中国和世界上唯一的强茂剧团。后来胶州也建了一个,所以有两个。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戏剧,没有什么响亮的,但我们是听着强茂长大的。有研究檀香刑的人找我要了一些这种光盘和VCD资料。他们看完之后非常失望。这么丑的戏怎么会让你这么感动?我说这是地方口音。强茂是我家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我的家乡有声音,那么这个旋律就是强茂。我离开家乡去当兵。第一次探亲回来,一下火车就听到强茂在车站广场旁边卖油条的小店里唱歌。老聃悲伤的声音像是在哭,我立刻泪流满面,因为这是我家乡的声音。在这部小说中,我大大篡改了强茂。我给小说加了很多素材,比如戴着面具,披着猫皮上台唱歌,还为它设计了很多人声。小说里的歌词也是我编的。小说《檀香刑》的素材是1900年德国修建吉焦铁路时发生在高密的一件事。一个农民的领袖总是挑战德国人。德国人白天修铁路,他晚上刮铁路。最后袁世凯被震慑,被打压,被杀。现在我们来看事件本身,也是双重的。铁路到底给胶东半岛带来了什么?我觉得绝对有进步的意义。相对于上世纪中国页初的封闭状态,一条横贯胶东半岛的铁路出现了,不仅震撼了我们的土地,也震撼了我们的灵魂,让我们知道中国之外已经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科技革命。所以火车与其说是现代交通工具,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象征。所以我觉得我可以围绕铁路和火车写一部大小说,这也是我写檀香刑的时候想的。当然,小说《檀香刑》因为包含了一些刑讯逼供的描写,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很多女性说,看完这本小说,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当然也有一个女的说,看这个小说特别好。我说你最喜欢那部分,她说她最喜欢描写酷刑的部分,所以我觉得这样的女人一定是特别坚强的女人。

写完《檀香刑》之后,我马上就写了《四十一炮》,其实是描述了90年代农村的一个荒诞的变化。在一个屠宰村,人们把水倒进肉里。它描述了一个特别能吃肉的象征性的孩子,也就是肉孩。他离开家乡后,人们把他神化了,把他变成了神。这部小说也是童年视角的小说。童年视角的小说在《四十一炮》中得到了最集中的表现。很多人觉得我擅长从童年的角度来写。所以我想在小说《41枪》里把童年视角简单的写到极致。

然后是《生死疲劳》,5438年6月+2006年10月出版。这部小说是关于一个在土改中被误杀的地主的。楼主其实没多大罪,只是后来被枪毙了。这个楼主觉得很委屈,说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完全靠劳动致富,就像你现在是个体户,凭什么枪毙我?然后他去冥界投诉,申诉。许多评论家也认为这部小说是对西方魔幻现实主义的研究。我在省图书馆演讲,中午和马瑞芳先生一起吃饭。马先生说:“莫言,你还是向蒲先生学了生死疲劳。”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有一部小说《Xi·方平》。上世纪60年代被我们中学作为教材,讲的是一个男人诉说父亲的委屈,与阎在地狱里不屈不挠的搏斗。燕王对他施以许多令人发指的酷刑,包括用锯子把它锯成两半,把他送到一个有钱人家去投胎。他宁死不屈,坚持要寻求一个解释。最后他遇到了二郎神,然后他父亲的冤案就洗清了。在这篇小说的开头,我写到了这样一个在地狱里抱怨的人。我在写作的时候确实想过用这种方式向我们的爷爷蒲松龄致敬。北京的评论家看不出来,马先生一眼就能看出来,说我在向蒲松龄先生学习。山东一个作家批评我耍花招,我就写了一首打油诗。我说:“耍手段不如耍葱,耍手段不如玩深。问我师从哪个,淄川爷爷蒲松龄。”

今天,在我们淄博的山东理工大学,不能不提到蒲松龄。这并不是说我来这个地方就一定要讨好我们淄川人,所以处处都要提到蒲松龄。这是我无法否认的事实。马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马上就在这个开篇找到了你的出处。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写了一部小说《我叫红》,《我叫红》的开篇也和我的小说《生死疲劳》很像。我说这和他没关系。我的小说2006年6月出版,他的《我叫红》5月才出版。我说我真正研究的是蒲松龄。每当我提起蒲松龄,就感觉思绪万千,而思绪万千的结果就是语重心长。

我觉得这个人对我来说意义重大。1987年,我第一次被要求去台湾省写演讲稿时,写了一篇短文《向蒲松龄学习》。我说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有几个故事是我老爷爷当年给他讲的。这是我捏造的。我在农村当社员的时候,经常听村里的人讲妖魔鬼怪的故事。这个时候我还没看《聊斋》。后来看了聊斋,发现了很多聊斋的故事。当时推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村的农村知识分子看了《聊斋》后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另一种是几百年前我们村或者附近村子的人给蒲松龄讲了这个故事,然后蒲松龄把它写进了书里。但我相信前一种可能更靠谱,就是后人看到了蒲松龄的小说,然后讲出来的。

蒲松龄不仅在小说的素材上有了很大的突破,即使从纯文学技巧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也有很多我们要向他学习的地方。今年重读蒲松龄,发现蒲松龄在细节描写上真的有过人的功力。他写到某处一条龙从天而降,落在普通人家的院子里。龙是这么长的东西。太阳一晒,逐渐发臭,引来很多苍蝇围着它爬。蒲松龄说,龙突然把所有的鳞片都张开了,张开之后,所有的苍蝇都钻到它的鳞片下面去了。这时龙突然合上了鳞片,这一开合就把钻到鳞片下面的苍蝇都打死了。这个详细的描述就好像是他亲眼所见。有了这个详细的描述,这个虚构的事件变得如此真实。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有龙从天上掉下来,但是因为鱼鳞张开打死苍蝇的详细描述,我们觉得故事变得像是蒲松龄亲眼所见。比如他写《黄英》的时候,一个人死后变成了菊花,生前特别爱喝酒。然后菊花只有用酒浇过才能开,开的时候还散发着浓浓的酒香。这个详细的描述非常符合这个人原来喝酒的身份。他还写了白秋练。这个女人是长江里的一条鲢鱼。她跟随秀才北上后,每年都要请人从长江运几桶水。只有喝了这水,她才能活,没有这水,她就会死。这也非常符合我们现代的科学道理。只有家乡的水才能让她延续生命。我觉得这个细节描写很符合角色本身。唯一一部发生在我家乡高密的连载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叫阿西。她是一只变成了精的老鼠。这种老鼠精可以创造一个家族企业。她有一个特长和一个爱好,特别喜欢储存食物。我们认为这也符合老鼠的本性。这只老鼠虽然成了精,但是储存食物的习惯一直保留着。正是因为有许多来自生活的常识和经验细节,蒲松龄的许多狐、鬼、魔的虚构小说才充满了人间气息,才显得如此真实可信。我想这是蒲老祖在细节描写方面留给我们现代作家的财富。

今天到此为止。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这位同学问我目前为止最满意哪部作品,最不满意哪部。我最满意的是什么,比较容易回答,因为我对刚才说的很满意。要说最满意的作品还没有写出来,包括刚才提到的小说《生死疲劳》,里面一个人死后变成了猪、狗、牛、驴。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蒲松龄的故事。我想明年开始写一个和蒲松龄爷爷不太一样的故事。当然,在文学方面,在灵魂方面,在对待文学的真诚态度方面,我都要时时向他学习。人物类型在细节描写和技巧上应该有区别。最不满意的作品,我觉得有一部小说叫《红树林》,是我最不满意的一部。这是我在1999日报从部队转业到检察院的时候。当时领导让我写一部以检察官为题材的电视剧,我必须作为工作任务去做。因为我没有这方面的生活经验,虽然做了一些研究,但也只是走马观花,很难写在检察官和贪官的心里。也是关于南方的生活,关于广西海滩上的一株植物和一棵树。当然,我能写红高粱写得游刃有余,但我写不出红树林。后来很多人说读起来感觉像是在高粱地里。我说,坦白说,我只是把它写成了高粱,所以我觉得这部作品是不成功的。

第二个问题是《红高粱》后来被改编成电影,获得了大奖。你觉得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是什么?刚才也提到了这部小说的改编,把这部小说改编成了电影。我觉得这部小说得大奖也是迟早的事。如果这部电影是现在拍的,就不会拿这么大的奖,但是这部小说是1987拍的,1988上映。当时全世界对中国电影的理解和今天完全不一样。以前认为中国的电影只能在保加利亚、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这样的国家上映,会获得一些苏联的奖项。但是西方以为我们的电影,我们的文学都是宣传品,是政治,不是真正的艺术,我觉得《红高粱》给世界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中国的方式,让他们终于看到了脱离了政治宣传痕迹的艺术作品。此外,它在当时的普通民众中引起了轰动。获奖是一个外部因素。最重要的深层原因是,上世纪80年代末,中国改革开放还不到十年。那时候我们的思想虽然比十年前解放了很多,但其实还远远不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的普通人实际上是生活在一个集体化的生活体系中,他们的个性受到压抑。每个人都很难自由表达自己的意见。家里人都说了。当时留长发穿喇叭裤的人受到舆论谴责。像邓丽君这样的歌曲作为黄色歌曲和颓废歌曲是被严格禁止的。任何想在军队里听邓丽君歌曲的人都会受到惩罚。在这样一个时代,浮夸而咆哮的电影《红高粱》一定会引起人们的共鸣,甚至是强烈的* * *声。这部作品之所以在当时有如此大的影响,是因为它生逢其时。

第三个问题是,现在的年轻人应该如何努力成为作家?

我觉得应该先过真实的生活,然后才能发展到文学。我们现在的选择越来越多,每个人的天赋都有一定的方向。有些人可能在美术、音乐或工程技术方面有专长,但在文学方面可能没有专长。大家在下大赌注之前,最好先知道自己有没有文学素养。如果你确定自己有很好的文学素养,想要开始写作,还是那句老话,只能从写自己最熟悉的生活开始,然后在写自己最熟悉的生活的基础上继续拓展自己的阵地。我也劝你在写作之前,读几十本甚至几百本经典的文学作品,就像我刚才说的。只有知道前人达到了什么样的文学高度,才能在他的高度上继续攀登。如果不知道别人写到了什么水平,我们可以瞎写,当然也能写出作品。我觉得成功的几率变低了。总之,我觉得文学真的没有什么金科玉律或者秘诀,只有一个人慢慢体会。经常有人说,一个缓慢的领悟就像一篇充足的论文,也许是一篇小短文或者一句话让你一下子把充足的论文撑破,然后你一下子就能掌握,知道怎么写文学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写作的时候把握语感。一开始,我们不妨从模仿开始。我觉得95%的作家都是从模仿开始的,包括鲁迅。蒲松龄先生不是说完全没有文案,而是有。他也从我们唐宋传奇中吸取了很多营养。他的连载小说中的许多故事都是根据过去的传说改编的。

这位同学的问题是:有人说你的作品有性和暴力。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我在小说里写过性和暴力,但如果我的特点是性和暴力,我觉得是以偏概全,因为我的小说描写的是丰富的人生。在中国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当代作家在写作的时候是无法回避性和暴力的。我们曾经生活在一个充满暴力的时代。这种暴力不仅仅指对人体的侵犯,还指人与人之间的杀戮,以及心灵和语言的暴力。我觉得文革是社会动荡,整个社会都在动荡。这种真实的肉体暴力是存在的,也就是说,批判和战争都存在。我觉得最大的暴力还是一种精神暴力,一种语言暴力。我们再回头看看文革时期的报纸社论,包括我们很多领导人的讲话,包括当时的艺术作品,都充斥着这种攻击性、暴力性的语言。所以我觉得我们之所以在作品中描写暴力,其实是生活决定的,或者说是我们个人的生活经历决定的。

我觉得中国几千年来对性的描述,尤其是现代,都是禁忌,中国有那么长的封建制度。封建制度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对妇女的迫害。这种迫害不仅是肉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在对性问题的认识上都有很多封建的痕迹。我觉得描述这样的东西也是思想解放的一步。我觉得《红高粱》里有这样的性描写,但是我觉得《红高粱》里的性描写和塑造人物有直接关系。如果没有这样的描述,这样的人物就不成立。我又转到了电影《色戒》。我看了删节电影后,觉得删了不对。故事不得不推到让他走的结尾。如果中间没有这些性爱场景,就很难让人信服。

这位同学的问题是:酷刑写在你的作品里。比如《檀香刑》里,阿灵池写了20多页。你怎么看这个描述?另外,作为一个热血而又稠密的人,我被你们对家乡的深爱所感动。

对酷刑的描写和这种对暴力的描写应该算是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如果这些对酷刑的描写是一部小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觉得应该还是存在的。虽然会刺激一部分读者,让一部分读者不愿意读,让很多人做噩梦,但还是让它存在吧。我认为,这部小说中最有争议的问题是酷刑。我一直认为这是必要的,我想在小说里做这样的描述,这和刽子手是这部小说的第一主角有关。因为鲁迅先生在他的小说里批判了这种看客文化,比如他的《药》和《阿q正传》,都是描写处决人的场面,所以很多人都在周围观看。据说鲁迅之所以弃医从文,也是因为他在日本看了一部电影,俄国人在处决中国,一群中国人麻木了,所以他觉得治愈身体不如治愈灵魂。他批评了这种观众文化。我觉得中国封建社会的这种看客文化其实是三位一体的表现,一方面是刽子手,一方面是被谋杀的罪犯,一方面是看客。这三个方面缺一不可。行刑者和被行刑者都是执行者。他们的表演越精彩,观众就越满意。成千上万的围观者其实都是善良的人。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们每一个人都把这当成一种观看的极大乐趣。我们说文革的时候,我这个年纪的人都知道要枪毙人,还要开这样的万人大会,还要宣传,还要用车拖着罪犯在县城转悠。目的和封建社会是一样的,就是警告人民,或者说是吓唬人民,不要犯罪。这就是犯罪的后果。在封建时代,刑法的特点是,罪犯越是罪大恶极,越会自然死亡,行刑过程会尽可能延长,让罪犯在这个过程中忍受最大的痛苦。

现代社会进入文明时期,死刑改革的力度越来越大。过去萨达姆被绞死,美国在伊拉克。当然,中国早就废除了这种绞刑。现在中国慢慢在用这种针剂。注射的时候,五个警察同时拿着五根针。不是所有的都装了毒药,只有一管是毒药,其他四管是蒸馏水。与此同时,这五名警察给被处决者注射。谁的管是毒药?没人知道。现在用这种方式缓解刑警的心理压力。也就是说,刽子手是一种特殊的职业。《檀香刑》这本书把这样一个特殊的行当和特殊的人物作为主要人物来描写。我觉得没有那些折磨,很难描述人物的心理活动。由此,我也想到很多问题。这个檀香刑当然是历史小说,但是这个历史小说也是现当代的。刺激我写这篇小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在80年代初平反的张志新事件。张志新是个先知。在大家都在搞文革的时候,她站出来批评了林彪和毛主席的很多错误。她被枪毙时,刑警怕她发出声音,要她割断喉咙。若干年后,她被平反为革命烈士后,那个用手术刀割人喉咙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会有负罪感吗,他会用什么方式为自己开脱?我觉得他最有可能说,这跟我没关系。我是执行命令的人,上级让我做,而且是以革命的名义,以人民的名义,捍卫无产阶级专政。我由此想到了小说《檀香刑》中刽子手的心理。在社会上,谈论这样一个特殊的阶层,这样一个特殊的人,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是想在鲁迅先生开创的看客文化的道路上往前走一步,就是要弥补这个三缺一的角度。当然,我的弥补是否成功,还有待历史的检验。

生死疲劳来自佛经中的一句话:“生死疲劳起于贪欲,无欲无求,身心自在。”也就是说,佛教徒讲的业障之轮中的六大司,并没有动物、鬼、天、人之分。在这六道中,人在不断地生老病死,这是一种很痛苦的状态。要想走出这种状态,就要少一些欲望,多一些欲望,多一些痛苦。没有欲望,我们的身心才会自在。这是佛经里的一句话。我之所以用它作为书名,是因为小说的主角在动物的道路上不断重生。他会在一段时间内变成驴、牛、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