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灿烂人生

意大利电影《灿烂人生》，是迄今为止我看过最长的一部电影，366分钟，超过6个小时。花6个多小时看一部电影，门槛不低，但看看豆瓣评分高达9.4，说明电影时长对好电影来说并非是个障碍。

这部家庭史诗讲述了从1966年到2003年以Nicola和Matteo两兄弟为主近37年的人生。但Matteo的人生止步于1983年岁末钟声敲响那一刻。总是会被这种敏感、脆弱、谜一样的人物吸引，就像每次看《大河恋》，都会为Paul哭得稀里哗啦。

在英文里有个词叫“a?closed?book”，它的意思是“谜，完全不了解的人/事”。Matteo就是这样一个“谜”。出事后，母亲走进他房间，满屋子都是书。一本本“合上的书”，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比喻，Matteo就是“a?closed?book”，家人，朋友都不曾了解他，他的内心。母亲坚持收拾了几袋书带回去，所谓“见书如面”。可是捧在手里的三本书真重啊，她无法接受儿子的突然离去，只能边扔书边哭泣地喊到“怎么会这样？”?。Nicola也陷入了深深地自责和困惑中，“我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但我什么都不明白。”?对弟弟和Guilia：“我爱他们两个，但我无能为力。”?赫尔曼·黑塞说：“一个人若要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大概必须有过类似的处境，受过类似的痛苦，或者有过类似的觉醒体验，而这却是非常罕见的。”?是的，“我们接触了解一个人，只触到某种程度的真实感，人不可能被了解……”?还记得《大河恋》中，Paul的父亲在Paul死去后很多年都会拉着大儿子Norman问起当时Paul惨死的各种细节，一遍又一遍。最后父亲在一次布道中说：“在我们生命中，有那样一些人，无论我们离他们多么亲近，无论我们多关切他们，我们仍旧无能为力。可是后来，我开始明白，无论我们对他们有多么地不了解，我们至少还是可以爱他们的，全心全意地去爱。”?

Matteo走了，也带走了Nicola说的那三个感叹号，但他依然是曾经美丽的存在！门房太太说起Matteo，除了痛心就是惋惜：“他那么好，那么善良及有风度。”?是啊，英俊的Matteo连爬阳台的姿势也那样气定神闲。那么好的Matteo，迎着新年烟火跳下去之前，还记得房东的嘱托给盆栽植物浇了水。

意大利雕塑家贝尼尼能把坚硬的大理石雕刻出柔软细腻的肉感，而Matteo也是位艺术家，他把自己的柔软与善良表现得既“刚”又“硬”。看到战友路易吉被暴徒打残，Matteo奋不顾身，以牙还牙，要不是被人拦住，无疑会将暴徒打死；在西西里一个屠宰场，有人被谋杀，因为不希望小孩围观尸体，他激动地与孩子的父亲理论吵嚷起来，以致被停职；被调到罗马后，由于不能坐视无辜者当真正贩毒份子的替罪羊，他甚至还动手袭击了俱乐部经理。

善良是Matteo生命的底色，悲观是他的气质，而封闭是他的选择。

电影从一开始就为Matteo铺垫了悲观的人生气质。在图书馆给Giorgia念了一首诗：“人生七十古来稀，请君善用每一刻，世事无常，命运天注定，油尽灯枯，脱别凡尘，苟且偷生，徒添世俗烦恼。”?

因为表达了与主考官意见相左的文学观点，Matteo的那次考试没及格。为了让Giorgia免遭电击，他偷偷带她逃出医院，想带她回家享受家庭的温暖，结果被她父亲拒绝，眼睁睁看着她被警察带走。赫尔曼?黑塞说：“我渴求的，无非是将心中脱颖欲出的本性付诸生活。为什么竟如此艰难呢？”?这些无力与绝望的现实或许深深地伤害了Matteo，让他越来越抑郁。

封闭内心或许是能让绝望的他变得坚强的唯一办法。他对婚姻绝望，所以决心不婚，不建立亲密关系。不跟父母、家人主动来往，游离在亲情之外。虽然他也曾情难自禁地爱上了Mirella，可是第二天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母亲对路易吉长期的关怀和照顾或许动摇了Matteo对亲情的看法，所以在辞旧迎新的那晚回了家，可当他落坐在嬉戏欢闹的餐桌边，他显得如此落寞，孤独，似乎被挡在了这个世界之外。没有等到与家人一起祝酒，他不辞而别，回到自己的小屋，随手翻开一本书，又悄悄将它合上。最后对着电视机里的祝酒人群应声说：新年快乐！?“繁华世界就此别过，我曾爱之弥深，即使我一无所获，我仍感不虚此行。”?他毫无留恋地爬上阳台迎着夜幕下绽放的新年烟火跳了下去，只留给我们一个美丽潇洒的背影……

或许这世上唯一能读懂Matteo的只有Giorgia。当她看到Mirella给他拍的照片时，就断定有故事发生，所以坚持让Nicola去寻找Mirella，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回到电影的开头，Nicola在火车上看着对面座位上靠一起熟睡的Giorgia和Matteo，说你们俩太登对了。两个都是封闭自己内心的人，Giorgia最终在Nicola的细心看护下返回社会，而Matteo坚持用沉重的方式向世人宣告：“我属于我的命运，此外我不属于任何人”……

其实无论Matteo，Nicola，卡洛，巴图，还是Guilia，Giovanna，Mirella，Francesca，甚至父亲和母亲，“每个人都执着于自己的目标，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目标所困扰，每个人都在经受痛苦。河水之声忧伤，带着悲哀与渴望，向自己的归宿流去。”

Alessio?Boni的表演把Matteo身上的脆弱、孤独、忧郁演绎地淋漓尽致，丝丝入扣。朱迪?福斯特说，对于一个男演员最重要的特质是脆弱，透露出“我能被伤害，我很敏感”。因为这个角色Alessio获得2003年意大利电影新闻记者协会银丝带奖最佳男主角，银丝带奖是欧洲范围内历史最悠久的电影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