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李渔的《怜香伴》的全文?
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只有在线看的/qingyuehuaying/blog/item/65b1a7ef183c3314fdfa3cc5.html
《怜香伴》又名《美人香》,故事就是从范夫人崔笺云到佛堂进香,忽闻风中传来女子奇香开始。笺云循香觅见寄住庵中的少女曹语花,两人一见如故,诗文赓和。
那笺云作诗曰:
溯温疑自焙衣笼,似冷还疑水殿风。一缕近从何许发?绦环宽处带围中。
语花和诗曰:
粉麝脂香未足猜,芬芳都让谢家才。隔帘误作梅花嗅,那识香从咏雪来。
和诗之后二女竟不忍分别——
前腔(旦、小旦合)谁称可意儿,叹知稀!今朝棋手才逢对。怎能勾生同地、嫁并归,吟联席。韦弦缟苎交相惠,将身醉杀醇醪味。
于是决定同事一夫,曹语花甘为范家侧室。笺云回去告之丈夫,范生先是推辞,后来见妻子意思坚决,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好享齐人之福,于是请笺云之表兄前去曹家做媒。为怕曹父不肯让女儿做妾,假说笺云因自惭无出,甘愿退居次室,让曹女做正夫人。谁知同窗探知,心生嫉妒而破坏,事先向曹父泄露了他们的密谋,并加油添醋说范生想骗娶书香门第之女为妾。曹父大怒,非但拒绝说媒,且进言任职学正的朋友,以无行为名革落了范生的头巾,随后携女上京。后夫妇返乡,改名换姓重新应举,上京后得知曹父已为显宦,更悲叹此生与曹女无缘。笺云却不甘失败,又兼曹语花为腻友思念成病,告之父亲,说当初与范大娘诗文唱和,引为至交,现在分隔两地,闺中寂寞而得病。曹父释然,认为女儿只是因为缺少闺友,只要自己收几个女徒弟来跟她谈诗论文就会好了,因此贴出招生榜。笺云借机报考,自称贫家未嫁之女,来与语花做伴。果然两女一见,语花之病不药而愈,曹父更觉得自己方法不错,更因喜爱笺云的缘故而收她做了义女。那边范生已改名中举,正好在曹父门下,曹父虽然当初拒婚,却其实只闻其名而并没有见过求婚之人,这时范生已改姓名为石某,曹父不知,赏识这个门生的才华,便将女儿许配。语花先过门,次日笺云又假称自己是石生的原聘妻子,定要与妹妹同嫁,曹父一向古板拘谨,认为人伦攸关,不嫁不行,于是又隆重给笺云发嫁。婚毕两女才向曹父说明一向的欺骗情事,老人只好一笑接受。(此段简介有一部分引自zhiyoubei姐姐的文章,勿怪:))
这个故事里其实几乎没有男女之情,曹语花一心要嫁范生为妾,却一直连范生是何等人物也没见过,她所心心念念的,只是范大娘崔笺云其人。而笺云想娶语花过来,也不见得有多少是为丈夫着想,相反在丈夫吃了大亏,不敢再生心招惹曹老者之后,她仍不肯死心,冒着丈夫再度身败名裂之险也要打入曹家内部,进曹家一去不返,让范生不禁担心起别要妾未娶到,先折了老婆一名。
二女感情之深,叫今人难以想象。第十出《盟谑》中有她们拜堂的一幕——
笺云道:“(我们)要与寻常的结盟不同,寻常结盟只结得今生,我们要把来世都结在里面。”语花道:“来世为同胞姊妹何如?”笺云道:“不好,难道我们两个来世都作女子不成?”语花道:“今生为姊妹,来世为兄弟如何?”笺云依旧不依:“我和你来生做了夫妻罢!”情深如此,令人难解、咋舌。有意思的是,崔、曹二女的丫鬟还怂恿她们拜堂。她们找来崔相公的衣裳,崔做男,曹做女,在菩萨面前许了愿。语花痴痴道:“我今日既与你拜了堂,若后来再与别人拜堂,虽于大节无伤,行迹上却去不得了。况我们交情至此,怎生拆得开?”
二女如胶似漆,深有蕾丝边之嫌。而从书上看,连顽固不化的曹父都以为,女儿家互相倾慕,事属寻常。也许在古人看来,女同性恋是正常不过的。一个妻妾成群的家庭,男人管不过大群女人,由她们互相爱恋,倒比争风吃醋要好得多吧。于是他们对这样的情况亦给予极大的宽容。黄丽贞的《李渔研究》(1974):
从来戏曲写才子佳人的姻缘遇合,都是男爱女怜,笠翁《怜香伴》传奇,一反前人窠臼,以二美相怜为线索,一切刻骨相思,为求相聚的苦心绸缪,都从笺云和语花身上发生。他凭空结撰出这些一反常情的情节,除了新人耳目之外,笠翁亦寓其“不妒”的微旨。
张晓军《李渔创作论稿》(1997)更表明:
《怜香伴》说白了也就是同性恋,题材不可谓不奇,相交的方式亦不可谓不巧。
台湾师大单文惠的硕论《〈笠翁十种曲〉研究》(1998),于《怜香伴》一节对同性恋问题有较深入的讨论。文中写道:《怜香伴》传奇的故事,是笠翁剧作中,题材最特殊的,情节不由男女之情入手,跳脱窠臼,不局限于传统才子佳人的恋爱模式,而由两位佳人之间彼此惺惺相惜的情感入手。
许剑桥先生在一篇论文里写道——
语花在对笺云之夫毫不知情、甚至没见过面的状况下,应允同嫁一夫来达成彼此所追求的聚首,这对女性来说是相当有风险的,所谓“女怕嫁错郎”,提醒的无非是婚姻中男性这个“主体”往往决定另一半(女性)的幸福。而语花对她决意再嫁(名义上已嫁给笺云,所以是再嫁)的另一半、也就是笺云之夫毫不在意,暗喻了她把“同嫁一夫”当成是未来和笺云长久相依计划的途径;而笺云也在未告知丈夫的情形下决定另一名女子嫁给丈夫,其实也只是将丈夫视为计划中女女长久相爱的工具。女女不仅在女儿圈中完婚,也计划着这份情感如何置于父权体系,以达成“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这般完整和长久的同性夫妻之道。
这一段已解释得十分明白。
许先生的论文里还有两段,枕书一并引来——
《怜香伴》中的笺云和语花,则违逆正统规范,以自己为主体,踏上女同性爱之路。首先,原本带有父权观点而贴着“男人禁止进入”的闺房,却是浑然天成的女欢女爱后花园,得以赏心乐事、赋诗相伴、甚至许诺海誓山盟,这都在男人的“无知”中被默许。而为了保有关系的永久性,其办法,就是和原本要与之抵抗的父权异性恋改以连结合作方式,让女女间插入男性,组成一夫多妻的“女男女”家庭,但其实内藏了一种寄生式的权力,女同性爱依附在阳物异性恋下,以不惊扰寄主、甚至是让其愉悦(能多得一位美娇娘)的方式,吸取寄主的资源,甚至架空他在家庭的权力,完成女女情爱的实践。
笺云和语花的姊妹之路,铺设于层层遮掩的闺房;而有更多的女女路径,埋没于荒烟蔓草;或者铺路到一半即被拦腰阻断;或者仍在施工中。今之春风蝴蝶女子,已然拆解诸多男女防线,也已无须“寄生”而拥有经济能力,是否开出更多条的康庄大道?在异性恋仍控管绝大部份的性别土地,笺云和语花只是地图上稀有旁门左道,因而女同性爱仍是无止尽须进行的路程,如此,才能编织出四处莺莺燕燕、满眼奼紫嫣红的姊妹网络。
对于同性恋,我并没有卫道士般的紧张与鄙视。不知为何,我总能够以平静的态度对待。尤其是女性的同性恋,在我看来,甚至有某种悲剧意味的凄伤。
《怜香伴》被说成是“开中国同性恋描写之先河”。而在王世贞的《艳异编》里已有记载,汉武帝的皇后阿娇宠衰后,女巫楚服自言有术能让皇帝回心,需昼夜祭祀,合药服之。“巫著男子衣冠帻带,素与皇后寝居,相爱若夫妇。”事发,楚服伏辜,皇后废处长门宫。当然,这说法的出处值得推敲,可信度自然亦打了折扣。
而想想,到底是凄凉的。古诗里说,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鸳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这样的百无聊赖,这样的愁绪漫漶。
《怜香伴》文末一段到底还是叫枕书难以接受的:“洞房幽敞,鸳鸯锦褥芙蓉被,水波纹簟销金帐。左玉软,右香温,中情畅。”
李渔生于晚明万历年间,明亡过隐居不仕,局势稳定后卖文为生。只能靠在名流高官处打抽丰得来的钱维持生活。但他生活却非常奢华讲究,广置姬妾与房产,并且“所至携红牙一部,尽选秦女吴娃,未免放诞风流”,“人皆以俳优目之”。
这样的李渔,这样的难以读懂的李渔。
文后记:夜来疾雨,极目处烟霭迷离,雾气浓重。远方山岱绵延,公路延伸至天边。路灯光出奇温柔,站在阳台上,空气洁净,叫人心神皆静。
这样的好时光,不读书,多么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