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紫苏
奶奶在炉子前做饭。汗水顺着她的额头和后背流下来。炉子是粘土做的,下面烧着柴火,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奶奶用这个锅做各种乡村美食。昏暗的厨房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忙碌的身影:一会儿,她转向案板切菜,一会儿,她给厨房添柴火,一会儿,她翻炒铁锅里的菜。然后,最后奶奶让我去摘些紫苏叶。
我不愿意去。虽然厨房里也一样热。但是你要知道,现在是早上,这个时候,外面的地上会煎一个鸡蛋。桃花寺的土路上有很多凸出来的鹅卵石。踩在上面就习惯了就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你被太阳烫伤了,你的脚也被鞋子烫伤了。
但是我不能不去。看到锅里的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我等紫苏叶调好味,马上出门。于是,我穿上一双拖鞋,飞到了山脊上。
如果你以为紫苏是长在田埂上的娇嫩蔬菜,那就错了。最多只能算个野菜。修剪整齐、肥沃的土地留给真正的作物,如豆类、茄子和辣椒,如白萝卜、胡萝卜和大葱。不是紫苏。它只能挤在一个长满杂草的角落里,羡慕地看着这一切——当然,也许它根本就不羡慕别人,否则,它怎么能在经历了这么多春秋循环后,依然出现在老地方,而且从不拒绝动窝。也许它还在骄傲,因为至少它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在广阔的世界里站稳了脚跟。
它自己照顾自己,收集阳光,吸收雨露,抵御风霜,抵御干旱……全靠自己。没有人会记得,除了一些特殊的场合。甚至没有人想看它一眼,因为它既没有蔬菜的翠绿,没有草的优雅,也没有花的多彩。太丑了。而且,它毕竟有一股怪味。
但紫苏是“粘”的。在那片荒芜的山林里是找不到的。到了山涧峡谷边缘就找不到了。在城市里干净精致的公园花园里是找不到的。你必须遵循人们走过的路。这条路不是城市里的繁华之路,而是农村人打工的冷清之路。好像天生鼻子就很灵敏。当它闻到有人时,它会跟着来。所以,你看,就算是新开的院子,明年不经意间也会出现房前屋后的一簇簇紫苏。它走在乡间小路上,仿佛能听到农村人窃窃私语中隐藏的故事;它攀附在墙角、猪圈、鸡舍、房前屋后,似乎贪恋这世间的烟火。在不显眼的角落,你总会看到他们。
有些人喜欢狗,认为狗很忠诚。其实紫苏是植物中的狗。
我真的是最适合摘紫苏的人。因为我知道它们藏在哪里。比如现在,我知道我家附近的地方都在捡。远远望去,只有一些干枯的树枝插在空中,但我也知道,在山脊的尽头有一大簇。我直奔主题。我知道,我会轻而易举地得到一把嫩紫苏叶,这样我就可以和奶奶一起做饭了——小小年纪,我似乎已经懂得了“走远路,做轻活”的道理。
我奔向熟悉的紫色。紫色的大叶子,像我一样下垂。太阳就像一个巨大的水泵,迅速把它们身上的水分吸走。我走过去用手一捏,很快就摘了一把。我忘了看他们,于是转身跑向井边。井里的凉意,让我手里拿着紫苏叶,觉得有点神清气爽。我把它们放在水里洗了洗。没想到,枯叶此刻全都一片一片地伸了出来。他们张开喉咙,大口喝下清凉的泉水,所以他们不高兴。
我跑回家,得到奶奶的夸奖:哪里摘了这么多,又肥又大又新鲜。我笑了,没有说出心里的秘密。
奶奶接过紫苏,放在砧板上。几下点击后,她把它切成了碎片。然后,她把菜刀放平,另一只手推了推刀面上的紫苏。最后她把这把菜刀的紫苏粉撒到一个大铁锅里。火还在烧,奶奶挥着铲子赶紧翻炒。不一会儿,紫苏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奶奶把做好的菜放在炉子上,我的口水开始在喉咙里打转——我不知道,我渴望的是山里的珍稀动物还是我自己摘的紫苏。
紫苏的味道太浓了,平常日子哪里受得了?山里人只有在吃肉的时候才会想到——大概是想“以毒攻毒”,却不经意间发现,这个气味世界里黑帮与黑帮的碰撞产生了温柔甜蜜的火花。紫苏与泥鳅、黄鳝碰撞,泥鳅、黄鳝脱腥,释放原有的美味。紫苏和河虾碰撞,河虾失去了坚硬的脾气,生出了柔和清新的香味...紫苏还可以搭配蜗牛、河蚌、螃蟹、青蛙——不好意思有青蛙,它们也是我们课本上的益虫,但是桃花庵人吃,是桃花庵人不可多得的荤菜之一。这份动物名单是山民和桃花寺的。它们来自自然和水。当他们从岸边遇到紫苏,水遇到火,英雄的女人遇到英雄的男人。在爱情的烈火下,两人都一步一个脚印的退让,最终过上了平凡而刚刚好的生活。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大家不用紫苏煮鸡鸭鹅呢?当然,我们很少吃鸡鸭鹅。奶奶说它被喂了很多吃的,要我们养着,卖了换生活用品和我的新课本。偶尔吃个鸡鸭鹅,像过节一样。平日里不舍得用的大劈柴在灶膛里烧,锅里放个大搪瓷缸,用水炖...那种香味是多余的...紫苏远远地站着,像一个小家庭的女儿看着一个大家庭的小姐,隔着两个世界。
后来才知道,紫苏配的是“腥”,不是“肉”。紫苏是野女人,山里所谓的“腥”也是野的。野和野在一起,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天长地久。就像我们村的秀奶奶,据说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结婚那天风和日丽,八顶大轿子抬过来,鞭炮震天响,糖果撒了一地——但我觉得她从来不笑,总是偷偷坐在窗前抹眼泪。奶奶说,秀奶奶是嫁错了地方,嫁错了人。我想如果秀奶奶是紫苏那样的女人,就不会这么惨了。
和我姑姑一样,她和紫苏一样倔强勇敢。她勇敢地走出了桃花庙,先给别人打工,后自己办厂,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阿姨很喜欢吃紫苏。但是出门在外,吃紫苏也不容易。为此,奶奶想尽了办法。比如阿姨走的那天早上,奶奶起了个大早,摸黑,在露水里摘了紫苏,塞进阿姨的行李包里。但是据我姑姑说,经过两天两夜的路程回到那个城市,紫苏不是干枯就是腐烂了。比如紫苏遍地的时候,奶奶就摘下一个大筐,在烈日下晒干,磨成紫苏粉,装进瓶子里。但是阿姨说还是失去了原来的香味,而且容易发霉。
后来奶奶想到了一个收集紫苏子的好办法。姨妈再出发的时候,带的是紫苏子,而不是紫苏。带着这瓶紫苏子,她走过了十八弯山路,坐了一趟车,换了一趟火车,越过千山万水,来到了大城市。她加了一盆土,精心照料。阿姨有好消息:紫苏长势喜人,枝肥叶厚!
然而没过多久,姨妈的一个问题又打破了奶奶的希望:紫苏放在锅里煮的时候香味怎么就没了?!
真紫苏变成了假紫苏。发生了什么事?我把课本上学到的东西告诉了奶奶:“橘生淮南,橘生淮北,橘生淮北。”奶奶连连点头,也没想过别的办法让远处的阿姨吃紫苏。
后来,我也走出了桃花庙,来到了大城市。我不像阿姨那么贪吃,老是记不住紫苏。但也可能是我潜意识里认为我下乡就应该入乡随俗,或者是我不出境紫苏就不优雅。总之,城市里的书生气和时尚气息悄悄的掩盖了我的紫苏。
直到一个孩子感冒,老中医开的方子里出现了“紫苏”二字。我慢慢把药煮开,哄着孩子喝下。没想到打了两剂就很棒。到这时,我更加了解紫苏了——它是一种苦药,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柔情!
渐渐地,离桃花寺千里之外的万里城里出现了大量的紫苏。我们明白,紫苏不属于桃花庵。只是这一捆捆枝叶的紫苏,摆在地摊上,从早到晚还沾着水珠。一看就知道是人工种植驯化的紫苏——买回家煮,脾气真的太温顺了,熟悉的香味只剩一点点。
我又认识了一个叫“紫苏姑娘”的人。在这个翻了个跟头就上了太空,瞬间成为网络名人的超速时代,她不想被驯化。而是一头扎进山村,住上茅屋,下地干农活,亲手做蛋糕。每次看她拍的照片,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桃花源。我也觉得这个人和这个名字好合适。
我终于坚定的认为紫苏还是野生的。
或者说,最好是在桃花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