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旧亦如初
第1章 想要他最后的温暖
邱国,将军府。
秋风瑟瑟,落叶凄凄。
一袭素袍的白玖月拨弄着指尖的古筝,孤寂的琴音传遍了整个厢房。
婢女夏荷端着一盅黑漆漆的药汁过来,面色担忧看着她。
“夫人,大夫说了这药只能管一年,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将军吗?”
白玖月顿住琴音,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邱国边境动荡不安,他处理战事要紧。”
若沈燿知道她得了不治之症,下一秒便会大张旗鼓纳妾回府吧?
嘴里的苦涩蔓延至胸腔,让她心口堵得难受。
入夜,月色清冷。
白玖月两眼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圆月,心情五味具杂。
沈燿上次来她的梧桐苑,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
但那,已经时隔三月有余。
“嘎吱~”
房门被人推开,一阵健硕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杂夹着刺骨的夜风。
白玖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在看到那双绣着腾云的黑色靴子时,生生顿住。
“阿燿,你回来了……”白玖月灰暗的眼眸有了丝亮光,温婉地站了起来。
正要上前迎去,沈燿却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只留下一阵清冷气息。
“怎么还没睡?”他嗓音淡漠。
白玖月绞着帕子的手顿了顿,轻声道:“睡不着,赏月忘了时间……”
沈燿自袖中拿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着的雕花玉簪,随手放在了桌上。
“今年的生辰礼物。”他淡声道。
白玖月眼底的光微微晃动,心底划过一丝欣然,原来他还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只是她正要伸手去拿那玉簪时,余光却看到沈燿那绣着溪水鸳鸯的帕子上,有着一个鲜红的胭脂唇印。
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白玖月的手立马就颤抖了起来,连带着玉簪掉落到了地板上,清脆碎裂成两截。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沈燿冷眸扫向她,神情中尽是不悦。
白玖月脸色白了几分,紧攥着衣袖缓缓弯腰捡起断裂的玉簪。
“将军有心了,这礼物……甚好,我很喜欢,刚才只是手滑……”
这到底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礼物,还是拿情人之物在敷衍自己?
沈燿皱了皱眉,多年的相处,他深知这个女人在口是心非。
因为她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直呼自己为将军。
“明年生辰就不送了,以后想要什么你直接跟管家说,让他去添置。”
沈燿言语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褪了身上的袍子便直接进了内室。
白玖月看着他的背影,心涩无比。
阿耀,你可知道,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个生辰……
她正想着,胸口又隐隐翻腾,连带着气血上涌。
白玖月连忙拿起手中的帕子紧紧捂住鼻子,然后将头微微仰起。
这样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做过无数遍一般。
不一会儿,素白帕子染上了朵朵红梅血印,看上去触目惊心。
大夫说过,血流得更频繁,她的身体便愈发糟糕。
只有北极之境的药王谷,方有一线治愈希望。
白玖月不想去那寒北之地,她怕徒劳无功,更舍不得离开沈燿。
她怕自己离开了邱国,这府上的将军夫人就易主了。
尽管沈燿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他生死与***上过战场的结发妻。
活太久,却没了他的陪伴,那有什么意思?
待鼻腔中的血止住,白玖月将沾血的帕子扔进香炉中烧尽,随后进了内室。
合衣躺在沈燿身侧,她像往常一样,将头埋在他的后颈中,抬手轻揽住他健硕的腰肢。
“阿燿,抱抱我……”白玖月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下次吧,今日累了。”沈燿将她的手挪开,然后往床边移了移身子。
凉意顿时蔓延至白玖月全身,她看着他的后背,眼底渐渐泛起一层水雾。
每次都是这句话,她还能等多少个下一次?
她想要的,只是他最后的温暖而已……
第2章 此生只要你一妻
翌日清早,厢房萧瑟。
白玖月醒来之际,沈燿已经不在梧桐苑。
只有桌上那断裂的玉簪证明那个男人昨夜曾经来过。
她吃了药,在院子里舞剑修心。
纵使身体虚弱,她也没有丢了每日练剑的习惯。
白玖月曾是武将之女,战乱之时父亲病亡,她替父从军上了战场,浴血奋战中救了沈燿一命。
那一救,让沈燿识出她的女儿身,更是对她一见倾心。
平定动乱,白玖月卸下武装换回了女子红装,被沈燿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进了府。
只是曾经每日都有沈燿陪她舞剑作乐,如今却只有她独自一人了。
“啪嗒”
刚舞剑没多久,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从白玖月鼻腔中滑落,滴在了锋利的剑刃上。
她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婢女夏荷吓坏了,连忙搀扶着白玖月进屋休息。
眼见鼻血滴落不止,夏荷慌忙找手帕给她止血。
看到那放至着断裂玉簪的鸳鸯帕,夏荷没有多想直接拿起来准备放至白玖月鼻翼下。
“谁许你拿这帕子的,给我烧了!”白玖月甩开她的手,眼底的苦涩和愤怒交织。
夏荷从未见她发过如此大的脾气,连忙端来火炉,然后打开盖子。
白玖月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那鸳鸯帕扔了进去,顿时火光四肆虐,一阵黑烟从炉中徐徐升起。
“你烧给谁看?!”沈燿的声音骤然传来,一身戎装的他雷厉风行走了进来。
白玖月被那火炉中的浓烟呛得连声咳嗽,无根无暇搭理他的质问。
在外顺风顺水受人尊重的沈燿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他一怒之下直接拽住白玖月的胳膊,逼迫她直视自己。
直视这一看,却让他当场愣住。
“怎么流鼻血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担忧和惊慌。
沈燿想要亲自帮白玖月擦拭鼻血,却被她先一步转身躲开。
一旁的夏荷看不下去,忍不住道:“沈将军,夫人她……”
“夏荷!”白玖月冷喝一声,警告她少说两句,随即轻描淡写道,“刚才舞剑磕了鼻子而已。”
沈燿看着白玖月这寡淡的表情,心情不由得变得烦躁。
“轻轻磕一下就流鼻血,好歹上过战场的人,何时变得如此娇弱了?”他的语气带着训斥。
白玖月替父从军那些年,杀人无数,令敌军闻风丧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大邱国最英勇的女将士。
在沈燿眼中,她亦是朵不折不扣的铿锵玫瑰。
是啊,明明那么强悍的一个女人,怎么就变得这般弱不禁风了呢?
白玖月强忍着情绪,拿起旁边的特效药膏放至嘴中。
药香缭绕,印衬着她苍白中透着病态的脸庞,让沈燿拧了拧眉。
“有个事跟你说声,前些日子我平定西北动乱,圣上除了珠宝奖赏之外,还许了婚约,让我月底将清雅公主迎进府中。”他的语气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
像是一道惊雷劈下,白玖月怔怔看着他,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她一直都知道沈燿在外面有人,并且身份尊贵,只要他不带回将军府,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他终是忍不住了?要借圣上旨意将那个女吖吖吖吖吖人带回来?
“月儿,你我征战沙场,生死与***,我沈燿此生只要你一妻足矣!”
“月儿,海可枯石可烂,但我对天发誓此情终不变!”
曾经的誓言还在耳畔回响,可说话的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却已变了心。
此生那么长,如今才短短六年,他就迫不及待要娶第二个女人了……
白玖月眼眶忍不住泛红,却强忍着未让泪水淌落。
沈燿看着她那模样,有些心虚地补充道:“放心,你的正妻之位不会动……纵使她是公主,也只能做个侧室。”
第3章 不再是他唯一
“沈燿,洞房花烛夜时,你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还记得?”白玖月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沈燿被她咄咄逼人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带着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举国上下,哪个将军不是三妻四妾笼络权势?我这六年只有你一人,你还不知足吗?”他的语气有些冲,连带着那些许愧疚之意都散了不少。
白玖月蜷紧五指,指甲近乎掐进了掌心。
“待我明年生辰过后,再娶她可好?我只需你再陪我一年……”她做了退让,嗓音中带着卑微。
沈燿眸光微闪,不明白这个女人话中的深意。
不管怎样,他对白玖月还是心生愧疚的。
毕竟这个女人把她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为了他卸下兵权武装洗手作羹汤,又曾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
只是她那不温不火又冷清的性子,早就已经让他腻了。
清雅公主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又是当今圣上胞妹长公主之女,身份尊贵无比却独愿做他的解语花。
一个平定动乱的镇国大将军,又怎会舍得这样一个掌上明珠久等自己?
“她已经怀孕,身为公主,我断不能让她的孩子没名没分。”沈燿做了决定,大步走出了梧桐苑。
“怀孕?”白玖月震得手一抖,顿时丧失了力气般瘫坐到了地上。
沈燿和那个女人已经有孩子了……
月底。
整个将军府挂满红绸,枯树上也挂了喜庆灯笼,热闹非凡。
除了白玖月居住的梧桐苑依旧冷清,与府上格格不入。
白玖月坐在凉亭中,听着主厅方向传来的喧嚣歌舞声。
婢女夏荷端着药汁走来,看着自家主子这模样格外心疼。
“夫人,该吃药了……”
“扔了吧,以后都不吃了。”白玖月哑声说着,眸光空洞。
夏荷的的声音带着哭腔:“夫人您得好好吃药才能活着,将军也才能回心转意啊……”
“早回不去了……”她喃喃道,声音飘得很远。
主厅的喧嚣直到半夜才消停。
白玖月回到房间,蜷缩着躺在冰冷的床上,拿着帕子堵住不断流的鼻血,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那个信誓旦旦地发誓会对她一人好的沈将军,今晚会明目张胆抱着另一个女子入眠。
曾经的两情相悦,终究抵不过一个清雅公主。
她白玖月,不再是他的唯一了……
翌日清晨。
清雅公主随着管家来了梧桐苑,按着规矩来敬过门茶。
白玖月坐在床上擦着鼻血,对门外的动静充耳不闻。
“不见。”她态度坚硬。
就算病死在这梧桐苑,也决不见他的枕边新欢。
清雅公主也是个倔强的主,白玖月不见她,便直接跪在了梧桐苑的门口。
管家两头为难,速速将情况汇报给了沈燿。
很快,沈燿匆匆赶来,直接带人闯进了屋子。
看到白玖月还气定神闲地坐在床榻上,他怒气肆虐:“白玖月,身为将军夫人,你就这点气度吗?”
白玖月没有接话,一旁的清雅已经善解人意地开了口:“夫君,清雅刚进府,想来是自己不懂规矩冲撞了姐姐,你就别生姐姐的气了……”
说着,她还抬起纤细的小手贴心地顺了顺沈燿的胸口,说不尽的温柔贴心。
白玖月自嘲地笑了笑,眼眸已经灰暗无光。
自己这幅寡淡模样,怎么比得过新人让他赏心悦目呢?
“是她自己跪的,没人逼她。”白玖月冷声道。
清雅一愣,随即红了眼眶。
“是清雅错了,不该来打扰姐姐……”她说着,嗓音中带着一丝收敛后的委屈,随后离开了梧桐苑。
白玖月依旧没有正眼看她一下,而是侧仰着头,防止再流鼻血。
可这一幕落在沈燿眼中,却显得孤傲冷漠。
沈燿眼底的情绪起伏不断:“前几日我还在圣上面前夸你识大体懂进退,如今清雅怀着孕,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
白玖月直直看着他:“我也怀过孕,不是吗?”
沈燿的心莫名被刺了一下,瞬间僵了身子。
第4章 但见新人笑
三年前匈奴入侵边境,作战前心腹突然叛变,挥剑直刺向他。
沈燿躲闪不及,旁边身怀六甲的白玖月挺着孕肚生生替他挡了那一剑。
孩子没了,白玖月的身子也受到了重创。
可沈燿却毫发无损,身披铠甲奋勇杀敌直至凯旋而归。
回想起那些过往,沈燿的心狠狠一痛,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眼前的女人。
“月儿,我知道委屈你了……清雅生的第一个孩子我会直接过继给你,让你做孩子母亲……”
白玖月避开他的触碰,脸上透着显而易见的心灰意冷。
“你走吧,我累了。”
她不咸不淡的语气让沈燿颇有不悦,自己已经做了让步,她还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月儿,别闹……”
他像往常一样用亲吻哄着她,可白玖月却脸色苍白地推搡开他。
“别碰我!”她不要他沾着其他女人的气息来碰自己!
沈燿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不管是女人还是达官显贵,都对他千依百顺,何时被人这般忤逆过?
白玖月的抗拒,顿时让他恼羞成怒。
“我养你这么多年把你性子给养刚烈了?不准我碰,想让哪个野男人碰?!”
沈燿欺身而上,动作粗鲁。
白玖月痛到近乎窒息,根本无力推开身上的男人。
这三年来沈燿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但这般毫无前戏地贯穿,还是第一次。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他无情的动作,还是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悲痛。
“说,你想让谁碰你?”沈燿也不好受,但他必须重整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绝对主权。
白玖月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沈燿的伸进了她的衣裳中,触到了骨骼的走向。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终于发现了异样,温柔地放慢了动作。
那宽松衣裳内的身躯,瘦弱得好像只要一用力,就会散架一般。
白玖月眼神黯淡地就像笼了一层雾霾,里面只有空洞的绝望。
沈燿的心突然紧缩成一团,抬起因常年握剑而粗粝的手捧住她的瘦小脸庞。
“乖,不闹了……我以后会多来陪你……”他将吻落下,结束了这场床榻上的战役。
整理完后,沈燿本想再多抱抱白玖月,门外传来了婢女的叫喊声。
“将军,公主不小心动了胎气,不好了!”
沈燿闻言,几乎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连衣裳都来不及穿戴整齐,直接冲了出去。
仿佛只要去晚了,就将失去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一般……
白玖月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眼底的破碎近乎将她冰封住。
足足休整了半月,她身上那些淤痕才渐渐消散。
天气愈冷,满院秋色愈浓。
自那日分开,沈燿又来过几次院子,但白玖月都避而不见。
她做不到两女侍一夫,也无法直视他身上属于其他女人的气息。
沈燿耐着性子等了两次,最后索性再也没来了。
其他女人甚至是身份尊贵的公主都巴不得讨好他,他自是没必要在她这里受这种不受待见的气。
他再也不来,白玖月索性落了个清净,但心情依旧郁郁寡欢。
寒霜遍布,转眼变到了初雪降临。
难得看到萧条外的雪景,夏荷想让白玖月舒缓下心情,央求着想让她带自己去赏雪。
白玖月披上貂皮坎肩,数月来第一次走出梧桐苑。
只是刚往冰湖边走,便听到一阵清脆而又娇媚的女子声音。
“夫君,宫中老人曾说若在初雪日和心爱之人携手赏雪,定能白头到老……”是清雅的声音。
白玖月绞紧手中的帕子,缓缓转眸望去。
小鸟依人的清雅正依偎在沈燿怀中,开心地拨弄着他肩上掉落的雪花。
两人也看到了站在冰湖畔的白玖月,双方都明显愣了愣。
“清雅见过姐姐。”清雅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不失礼节地屈膝行了个礼。
只是同时,她手中的帕子却似没拿稳般突然滑落,直直顺着风吹到了冰湖面上。
“啊……夫君,这是你送给我的鸳鸯帕……”清雅急忙叫道。
沈燿看着白玖月那毫不搭理人的冷清样子,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
许久未见,她怎还是那般不可理喻?
“你去捡一下。”沈燿直接对着她吩咐道。
白玖月一怔,看着不远处那绣着戏水鸳鸯的帕子,早已不知心碎为何物。
她突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但见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前六年从艰苦到风光,是白玖月陪着沈燿一步步成为邱国大将军。
后面的六年乃至更长,该轮到别的女人了……
白玖月深吸一口气,解开肩上的貂皮坎肩,缓缓朝冰湖走去。
捡完这鸳鸯帕,她的心也就彻底死了。
冰面忽地开裂,呲呲的裂缝骤然朝着白玖月曼延。
“月儿,别动!”身后传来沈燿那略显慌张的大喊声。
宝就越装作没听到,弯腰拾起那帕子,足下的冰面瞬间开裂!
“噗通”
她整个人失重般跌落冰湖底……
第5章 谁闻旧人哭
白玖月没有挣扎,亦没有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
刺骨的冰渣杂夹着寒水侵入肌肤,她终是承受不住,沉沉闭上了眼……
碎冰重新盖住湖面,一切恢复平静。
“月儿!”沈燿脱了袍子就要往湖里跳,一旁的清雅连忙将他拉住。
“夫君,太危险了,您别去……”
“滚开!”沈燿眼底一片猩红,失控地推开清雅,随即跳进冰窟窿中。
清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旁边的婢女险险扶住了自己。
她愤恨地看着冰湖,眼眸几近扭曲。
梧桐苑。
卧房中摆了好几个火炉,婢女们不断往内添加炭火。
床榻上的白玖月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沈燿不停地拿热毛巾给她擦拭身体,神情无措又惶恐。
“冷,好冷……”白玖月哆嗦着,声音虚弱。
“月儿,不怕冷,我在这……”沈燿慌忙将她抱住,带着近乎镶入骨血的力道。
好不容易止住她打摆子,白玖月又猛地发起高烧,整个梧桐苑上下急得手忙脚乱。
城中所有的大夫寻了个遍,全都对白玖月的症状没辙。
清雅公主前来探望,提议让王宫中的御医前来诊断,兴许能让病情好转。
“我不要……我不要御医……”烧得迷迷糊糊的白玖月执拗开口。
她不想承那个女人的情,更不愿让沈燿知道自己得了那种不治之症。
“月儿乖,你不想去我就在这里抱着你。”沈燿做了退让,让婢女去准备退烧的药汁。
“阿燿。”白玖月忽的睁开了眼,脸颊烧得红彤彤,嘴唇也是红得像滴血,“不是说好了……这辈子有我就够了,你怎么就变心了呢?”
沈燿心中闪过一抹愧疚之意,小心轻柔闻着她滚烫的额头:“你快些好起来,阿燿只要你一个……”
白玖月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身子才逐渐好转。
沈燿也坚定不移地陪了她一个月,亦如当初那般寸步不离。
白玖月有些晃神,沈燿对自己这般伤心,是出于真情,还是愧疚,她捉摸不透。
可最后这所剩无几的生命中,有他这样尽心的陪伴,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胸口突然堵得慌,嘴里骤然涌上血腥气息。
她连忙拿起帕子捂住嘴,想堵住那往外渗的血水。
自己的身子,是越来越糟糕了……
“怎么了?”沈燿看到了她的异常,担忧问道。
白玖月低着头,轻语道:“突然想吃你亲手做的面条了……”
她不想让沈燿看到自己的狼狈。
“我马上去做。”沈燿眼神泛亮,大步走出了梧桐苑。
他一走,白玖月止不住地咳嗽,帕子上浸染更多的血渍。
夏荷连忙打水前来给她盥洗,心疼又无力。
“给我备些深色帕子吧,这素色太招摇了……”白玖月对着夏荷吩咐道。
夏荷鼻头一阵酸涩,没敢忤逆自家夫人的决定,一路小跑着去了库房。
只是,直到傍晚时分,白玖月没有等来做面条的沈燿,更没等到夏荷回来。
她有些不安地在梧桐苑门口徘徊,心想着要不要派个人出去看看。
“轰隆”忽的一声雷鸣,响彻了整个天际。
白玖月呼吸一颤,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急剧跳动起来。
“夫人!”主厅一个婢女慌慌张张跑来,噗通跪在了地上。
“夏荷姐姐……被将军杖毙了……”
第6章 纸包不住火
白玖月的心好似被尖刀狠狠割剜,痛到她近乎窒息。
“你说什么?”她喃喃看着那个哭泣的婢女,四肢百骸都带着痛意。
夏荷死在星月阁,清雅公主的住所。
白玖月跌跌撞撞跑去,看到躺在地上的夏荷,浑身是血,胸口插着一柄雕着浮云的短剑。
那剑,是白玖月曾送给沈燿的定情信物,亦是白家的祖传宝剑。
“夏荷……”白玖月瘫软倒地,哑声唤着她的名字。
夏荷鼓着眼,眸子透着惶恐和无助,怀中紧紧护着一块枣红色的布料。
她胸口的血已经和那布料颜色融为一体,触目惊心。
“她蓄意杀害清雅公主,还好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大错。”沈燿紧攥着手中的剑梢,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白玖月抬眸看着他,才缝补好的一颗真心再次四分五裂。
“夏荷是我们大婚当日举合欢囍烛的婢女,她陪了我整整六年,你怎么可以杀她……”质问的话一出口,便已泪流满面。
眼前这个男人,征战沙场,杀人无数——
但他怎么可以杀了她的夏荷,杀了他们婚姻的见证人?
眼见沈燿神情微微有些动容,一旁的清雅哭啼啼道:“姐姐,难道我和夫君孩子的命,还比不上一个婢女重要吗?”
说着,她挺了挺隆起的肚子,哭得梨花带雨:“若圣上知道我下嫁将军府还要受这种气,一定不会轻饶夫君,可这明明只是梧桐苑的下人犯的错……”
沈燿眼眸闪了闪,将清雅轻轻揽至怀中。
“当心身子,我会处理好的。”他安抚道,随即将视线转向地上那个清瘦的女人。
“下人犯错,主子理应一并受罚,禁足梧桐苑思过!”沈燿下达了命令。
白玖月直直看着他:“你今日杀了夏荷,索性把我也一并杀了吧。”
她绝不相信性子沉稳的夏荷会去伤害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更何况还是孤身进了星月阁。
可她更不敢相信,那个要亲手给自己下面条的男人,转身便一剑杀了她最重要的人。
白玖月刚被沈燿焐热一个月的心,再次寒凉彻骨。
这个男人就是她骨头里的一根刺,饮她的血,啃她的肉,让她痛不欲生。
胸腔中泛起一阵剧痛,白玖月痛得浑身痉挛地瑟缩在地上,陷入了混沌之中……
昏昏沉沉。
再次醒来,她已经回了自己房间。
梧桐苑没了夏荷,冷清得像座冷宫。
因着禁足令,苑中的下人全都换了一批,让白玖月寻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过了一月,沈燿撤了惩罚,但她依旧未曾踏出院子一步。
转眼到了除夕,白玖月也没有要与府中众人同乐之意,沈燿便差人送了一堆佳肴前来,可她放到发霉都没有去动它们。
正月一过,星月阁传来喜讯,清雅公主早产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沈燿高兴地给整个将军府上下所有人都赏了银子,王宫那边也命人送来了贺礼。
白玖月听到这一消息,眼底已无情绪起伏。
听着主厅传来的歌舞笙箫,白玖月突然厌倦了这样毫无意义的等死生活。
曾经她以为自己若离开了沈燿,便会魂飞魄散。
可现在她觉得,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大的折磨。
白玖月抬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回想起自己那尚未出世便替父而死的小生命,眉眼酸涩。
她简易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然后将锁在木盒中的长命锁拿出来,朝星月阁走去。
既是沈燿的血脉,便也是自己孩子的弟弟了。
在离开这里之前,她理当去看一眼……
星月阁。
清雅正看着那哭闹的孩子心神不宁。
这孩子足足早产了一月,并且和沈燿长得完全不像。
日后再长大些,面容定型了,她要怎么解释?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婢女的禀报,白玖月前来探望孩子。
清雅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