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作品有雅有俗,有传统也有现代。本文结合具体作品论述对张爱玲小说鲜明的艺术独创性的理解和认识。

对于我们这些和张爱玲擦肩而过的人来说,只能从她留下的文章中认识她。在散文中,她清晰直接,小说晦涩曲折。归根结底,认识张爱玲就是认识她的小说,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只有小说才是张爱玲的意义。所以,理解的结果就是把张爱玲从小说里抢出来,然后再还给小说。先看张爱玲的散文。我在里面看到的是一个世俗的张爱玲。她对日常生活,以及目前日常生活的细节有着浓厚的兴趣。在《有趣的公寓生活》中,她说,“我喜欢聆听这座城市。”在城市里,她非常注意拥挤在一起的人和事。开电梯的工人,后院有个小空气炉,煮点东西吃;听墙根下的仆人,把电话里的对话翻译成西文,传给小东的家人;炖牛肉汤的味道。这样的火爆人气才是她喜欢的。在另一篇散文《紧盯马路》中,她写的街景也是人间冷暖:煮南瓜的香味,鲜艳的橘色,给她一种“暖旧贫”的感觉;寒冷的早晨,有人在人行道上做了一个小火炉,很呛人,但“我喜欢在那烟雾中行走”;一个穿绿色衣服的邮递员骑着他的老母亲,这让她很感动。有人的自行车车轮上有一盏小红灯——在我们这个时代是看不见的。小时候有人在轮子上系上彩色毛线,意思是一样的——她仔细看了,夸它“美极了”。在谈到这个计划时,她读了塞尚的《圣母抱着基督的身体》。令她大为惊讶的是,圣母是最普通的女人,贫穷,做着一些零零碎碎的针线活,心是灰色的,头发也是灰色的。她也注意到圣母不是抱着基督,而是“背过身去忙着什么”,而抱着基督的是“另一个”基督呢?没有让她想起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所拥有的只是图案的美”,所以错过了她的兴趣。她喜欢的是这样熟悉的生活细节,和她一起紧张,感觉贴近皮肤。在这个细节中有一个坚实的生计,和一些降低期望的兴趣。张爱玲对世俗生活的兴趣与苏青不同。胡兰成对苏青这个宁波人的评价是对的。他说,宁波人兴高采烈,但缺乏回味,真正有兴趣加入世贸组织。张爱玲不是。她对当下生活的热爱是出于对生活的恐惧,对世界的看法是虚无主义的。在《公寓生活笔记》中,她饶有兴趣地描述了一系列日常场景,突然总结出一句话:“长的是苦难,短的是人生。”所以这短暂的一生,不如放在短视的快乐里,掐头去尾,因为头尾连着“长苦”。只有看着自己眼皮底下的一点享受,才能自信。从这个角度看,张爱玲在享受人生虚无的同时,又是感性的、享乐的,这拯救了她。在《一条路需要一双眼睛》中,她写道,自己上街买菜,被堵了就只好待在封锁线外的街上。一个侍女试图突破防线,叫道:“时候不早了!让我回去做饭!”然后,“大家都笑了。”这是一个符合张爱玲人生观的地方。灾难来临时,家里做饭的时间一丝不苟。在那个无意识的女仆身上,是正面的,但在张爱玲身上,是负面的。因为她比女仆更明白“封锁”的意义和这个时代的灾难。但她不是现实主义者,她能实事求是地面对现实。她不去追究事实的具体原因,而是普遍认为人生总是一场不幸,没有理由走下坡路,个人无所作为。就像她在《换衣服》结尾写的那样,一个孩子骑着自行车,摊开把手,在地摊被收、垃圾遍地的小菜场里,灵活地走过。于是,她写道:“放弃是人生最可爱的时刻吗?”就是在这种轻扫中,带着一点点冒险,但最后还是安全了,还有点小得意。只是一点小技巧。张爱玲喜欢回归爱情,其实她并不相信它们的意义。不然她就是苏青了,宁波人。不然她不会那么贪婪的去把握生活中有形的东西。她在永生堂,那里尸骨无存,寻找人间触手可及的清凉。《我看苏青》里,写的是杨贵妃和唐赌气,开车回父母家。“这简直就是《地方新闻》里的一个故事。她不喜欢小提琴,因为它太抽象了,但胡琴的声音要现实得多。”走远走圆,依然回归人间。“这是张爱玲,在散文里被她自己直接表白了。在小说中,张爱玲隐藏在幕后。大概有一次,我没有很好的隐藏,我展现了真实的自己。就是在《倾城之恋》里,白流苏刚到香港,和范柳媛的关系处于胶着状态,暗下功夫。他们住在浅水湾酒店的两个房间里。晚上,范柳媛把白流苏叫到房间,给她念了《诗经》:“生死富贵,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底下还有一大段解释。这就像是张爱玲在说话,而不是范柳媛。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很少有人如此意识到生命的浩瀚,并有诗意的情怀。张爱玲从来没有把自己放进一部小说里,演过一个角色。因为连她都算不上什么,她不适合配合世俗小说的素材和对象。在她小说中扮演角色的大多是世俗的人——公民。最大地特点就是上海。香港有一些,但更夸张,更像一个世俗的舞台,一个戏剧性的世俗世界。”沉香屑第一香”和“沉香屑第二香”,这两个故事会有点奇怪。发生在上海的故事,更是俗气。《花谢》里那家的女儿,我以为她们才是真正的上海小姐。我爸是个轻浮不负责任的人,大概像金锁记里的三少爷,但他老婆不像三少奶那么睿智无能无味。我以为《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白玫瑰和烟鸟,等她老了就是她了。女儿们知道没有人可以依靠她们。他们必须依靠自己向社会学习,过上好日子。张爱玲写道:“小姐们穿不起新绸衫,布衣袄也太累赘。他们只是穿了一件中空的棉袍,几个月后把它放在一个盒子里。第二年,它们发霉了,做了新的。“近代那种粗糙泼辣的内核,经得住折腾。姐妹多了,也变成了一个小社会,互相冲突,有些弱肉强食的意思。像川昌这样老实懦弱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好感,他的命运就会很糟糕。她生来就有痨病,也有一些难过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被病情的拖延一点一点侵蚀。学医的未婚夫自然知道结局,但他很有耐心。过了两年别人才找到他。然后,家里连买药的钱都计较了,一天吃两个苹果成了家里的谈资。最后,她想有个感伤的结局,想自杀,却买不到安眠药。她不得不坐黄包车,吃西餐,看电影。这大概就是一个上海小姐业余时间的全部乐趣了,她终于要享受了。这是一个相当悲伤的场景,但是这种悲伤已经被病情的拖延所侵蚀。川昌还做了两双绣花鞋,一双皮鞋,一只脚在鞋上试了试,半天说:“这种皮看起来很结实,可以一直穿两三年。“三个星期后,她死了。这就是世俗世界中的人,死亡迫在眉睫。这个世界早就放弃她了,她却还傻乎乎的关注一些小事,挣的钱多得自不量力。张爱玲小说里的人真的很俗,傅雷曾经批判过他们的“俗”,一点也不夸张。我刚才说了,她其实并不相信这些世俗的东西有多大的救赎意义,所以她带着苦涩的冷笑。而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藏在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事物里,所以她的视野只能这么狭窄。《慈悲》里,麻将桌上的米先生、邓峰先生、杨太太一群人,不是很无聊吗?那群琉璃瓦的女士也很无聊。红鸾禧呢?要不是玉清的焦虑和不愿告别闺房,整个故事就没意思了。而在这里,恰恰相反,是张爱玲的虚无拯救了世俗之风,给了这些无聊的人生一个荒凉的背景。这些自私而盲目的欲望,有着接近悲剧的严重性质。比如《金锁记》里的曹,总是在为自己的丑和强而战,手段卑劣,内心极其黑暗,她所争取的小目标也是卑微的。当她的挣扎变得越来越无望时,她向世界复仇。然而,她的世界很狭窄,只有她的亲人。所以,被她报复的是她的亲人。她在扼杀自己希望的同时,也扼杀了周围人的希望。生活陷入了黑暗,黑暗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曹这个庸俗的女人,当时都觉得有些悲哀,想到自己奋斗的无果和不值:如果选择了一个和她同阶级的粗人,“时间久了,生了孩子,那人对她多少有些真心。”然而,在张爱玲的笔下,那已经是30年前的事了,连曹和的悔恨都已经死去。像曹乔奇这样积极向上的生活留下了什么?逝者如斯,虚无掩盖一切欲望。而张爱玲对世俗生活的兴趣,为这种无边无际的人生观做了一个具体的、现实的、生动的注脚。这悲叹有因有果,有始有终,有故事有人形。所以,在这里,张爱玲的虚无与实用,相互关怀,认同与帮助,造就了她最好的小说。《倾城之恋》也是她最好的小说之一。白流苏和范柳媛,一对现在的男女,被命运像掷骰子一样扔在一起,成了夫妻。这是张爱玲故事中少有的大团圆结局。正如文中所说:“到处都有传说,但未必有这么圆满的结局。“但这也是不可预测的。巧合的是,这个世界还是,更不合理。人生还是无边的。在这里,张爱玲也为这种浩瀚做了一个合理的注脚。白流苏和范柳媛在自己欲望的驱使下,绕道而行,欲擒故纵,却发现世界变化很大,生存计划最好,突然珍惜眼前的一点点安慰,给人一种盲目的安全感。在这里,张爱玲是与她笔下的人物最接近的,这个故事里还包含着她人生观最完整的一个,包含着对虚无的人生稍作妥协的姿态,与张爱玲的思想一脉相承。只是因为走的太近,暴露了自己,人物也稍微跑题了。前面说过,在月夜里,范柳媛叹了口气。幸亏白流苏说了一句“我不明白这些东西”,东西才被带回现场。这样,张爱玲的世俗精神在虚无的光照下变得艺术化了。当她写到苏青,想和苏青聊聊“人生经历的感受”时,她想象着苏青的眼神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概是艺术?“苏青并不“艺术”,她的世俗背后也没有什么背景。在这里,可以看出张爱玲的人生观走上了两个极端,一个是当下当下的具体感悟,一个是人生的虚无。这中间其实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就是现实的理想和奋斗。而张爱玲,就像那个骑在菜市场脏兮兮地板上的孩子,“放松了扶手,摇摇晃晃,轻盈地过去了。”这个“传”自然是轻松的。她一看到人生的虚无,就退到了世俗,终于放下了人生更广阔更深刻的意蕴。从对世俗世界的详细描述直接跳到一个无边无际的结论是很简单的。所以,很容易退回到庸俗和无聊。所以,我更尊重鲁迅这个现实主义者,因为他坚定地从现实的台阶上走来,所以他有了走向虚无的立足点和勇气。就像“路人”一样,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孩子说是花,老人说是坟,但还是要往前看,要明白。他带着孩子裹着的布,带着这个世界的善良,走向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