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纹周晓峰作品

《条纹》是一本可以唤醒人们沉睡记忆的书。它让我们想起了许多逝去的鲜活的东西,那就是生命之眼最先遇到的哲学命题。

在作者的笔下,人和动物的劳动、爱情、波澜壮阔的生命、无声无息的死亡,都浸透着华丽、壮观、诗意的内容。

本文从动物皮毛入手,主要介绍了动物皮毛的图案,也涉及到人类社会的许多现象。本文中“条纹”的含义是多样的,不是一个。动物皮毛的图案,人体,自然和人造的图案,人类劳动和动物在大自然中生存留下的痕迹,还有冰花和河流,都是作者想要阐述的条纹。通过这些标记,作者试图解释一个更深层次的真理,大自然的神奇和造物主的巧妙。著名的长腰,为了表示蜿蜒的长度。它省略了四肢,只生出一个头和一条尾巴作为装饰。这是最简单的设计,身体几乎每个部位都差不多。无论是静止还是游泳,条纹都会加剧观察者的视觉混乱。全身的鳞片组成了五彩缤纷的图案,一条蛇,吹嘘着险恶的美丽。

我一直认为蛇是最恐怖的形象。在动物园里,我故意绕过他们,远离两栖爬行馆的蛇头徽章。爬行馆建成那年我去的。玻璃幕墙被一棵树从底部一直顶到顶部,树上有一条蟒蛇。就像正在融化雪的土地一样,黑色的蛇皮上有一滩滩水渍。从那一刻起,映入眼帘的一幕以噩梦般的方式跟随了我一生。听说蟒蛇洞深处发现了一个人头骨的传闻,又在当月的儿童文学杂志上看到了一本令人窒息的小说,讲的是非洲贫困家庭的孩子很早就被训练成了蟒蛇捕手,蟒蛇有吞食尸体的习惯,于是孩子们被引诱到洞口伪装成尸体躺着。当蟒蛇没有咀嚼就把孩子完全吞下去的时候,孩子们迅速用手中的尖刀剖开了蛇的身体──当然,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伪装过程中稍有动作,就会刺激蟒蛇过早闭上嘴巴。这一天,村里最聪明的男孩正在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抓蟒蛇,蟒蛇已经把孩子们的脚、腿和腰都吞了。这时,一只蚂蚁爬进了男孩的鼻子,男孩越来越痒,忍不住打喷嚏...我在课间开始读这本小说,就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铃声响了。读书带来的恐惧和寒意让我陷入恍惚,看不懂黑板上的四个运算。

虽然蟒蛇懒洋洋地挂在粗大的树枝上,但还是让我头皮发麻。想象它突然张开深渊般的嘴。凶猛的鳄鱼、长着蹼脚的青蛙以及各种储存毒液的蛇,让爬行大厅充满了恐怖的灰色阴影。我被游客挤到一扇窗户前,两条黑色的蛇穿过,沿着玻璃悄悄爬上来。我清楚地看到了它们火红的字母和一层层灰色的腹环——那是我这辈子离蛇最近的距离,蛇的阴影几乎穿透了我的脸。我吓得不顾工作人员劝阻,从入口跑出了爬行馆。细长的东西比圆的东西更可怕,比如蛇,老鼠蓬乱油腻的尾巴,绳子,沾血的鞭子。......

蛇在很多文学作品中充当着寓言的角色,同时在生活中也是一个几何爱好者:螺旋圈被占据时升起,它在沙漠中的S形运动,草丛中的蛇像线一样直滑向深处。眼睛只能感觉到明暗,除了很近的物体,蛇分不清线条和轮廓。本质上,蛇认识到无处不在的斑驳状的破旧房屋与剥落的表面涂层,蛇可以更现实和不同于天堂。印第安人训练蛇成为有天赋的舞者。其实跳舞和音乐无关,慢慢扭腰只是因为蛇被笛子的动作迷惑了——因为没有听觉,蛇把世界理解为绝对的寂静。

与人类同时结束伊甸园快乐时光的受害者是一条蛇。因为说出了一个真相,蛇失去了迷人的翅膀。灾难不止于此。没有四肢,没有声带,没有听力,视力也不好...从此,这位终日生活在尘土中,因残疾而爬行的先知,积累了对天堂的仇恨——蛇最感兴趣的食物是鸟类:唯一能往返天堂的飞行使者。它伺机偷袭,洗劫巢穴,吞食幼鸟和蛋。因为没有四肢的阻碍,蛇可以深入到其他动物无法涉足的区域;明亮的声音和华丽的羽毛会消失在蛇狭长而恶臭的胃里,如同地狱一般。

身体柔软有弹性,蛇的嘴几乎可以接触到它体表的任何部位。它可以在波斯地毯般复杂的图案上慵懒地休息一个下午。蛇一生都在成长,即使老了也不放弃努力,因为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响尾蛇每次蜕皮,最后一层鳞片都掉不下来,加到最后。这些刻度环就是它的年轮,它慢慢积累财富。音阶和铃声叠在一起,像响板一样颤动——这是一种罪恶的音乐,因为它往往是一次进攻的前奏;野外的旅行者非常警觉。他知道这个节奏来自一个可能比他更有经验的老家伙,只是增加了经验而没有减少体力。尖牙是空心的,就像一根快速注射的针。当毒液输送到齿尖时,一只大动物可以在几分钟内陷入昏迷——它不喜欢有辱人格的打斗,蛇从来不会付出太多的身体代价。蛇的报复常常超过必要的限度。比如,一个人要为他无趣的打扰付出高昂的代价,用他的残疾来补偿它破坏的那几秒钟的宁静,直到他的生命被抵押。

匍匐在地上,很容易被人们仰视的习惯所忽略——蛇悄悄靠近,它的攻击目标毫无察觉。秘密的接近和随后的纠缠,让人们想起与阴谋、危险和罪恶有关的事情。很少有东西能逃过蛇获胜的机会。一个加法器的攻击速度只有1/25秒。西方枪手经常被描述为像眼镜蛇一样万无一失。此外,蛇的很多习性也和我们对罪的想法一致,比如它的性别。蛇的性交时间很长。雄蛇的交配器插入雌蛇体内,时间从几个小时到几天不等。大部分都没有护卵或者养幼儿的习惯。产下卵后,蛇自行离开,它们在洁白柔软的卵中埋伏了一个充满怨恨的小杀手。贪婪的性欲和冷漠的责任感,让人有理由猜测蛇是一种热衷于享乐而失去亲情的动物——它是冷血的,注定与温暖的物质无关。

这条蛇如此诡异,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弱点是什么。世界上最大的迷宫是沙漠,最小的是让人猜不透地址的蛇蝎心肠。

引人注目的是红颜祸水:妖娆的腰肢,迷茫的欲望,高傲冷漠的心,承载着致命的神秘和破坏力——她的不小心激起波澜,她的懒散酝酿风暴,一举摧毁我们平静的生活程序。

为了更有效地传播,邪恶往往隐藏在美丽的内部容器中,像匕首包裹的甜肉一样锋利,像黑夜一样黑暗,像迂回沟壑中坏人的大脑一样深邃。什么最能呼应潜在的欲望?端庄的美给生活带来的是平衡和稳定,至多是平凡的满足;从自由到狂野,从狂热到沉迷,从放纵到邪恶的美好,可以把我们引向快感的巅峰,让我们在震惊之下感到缺氧和无力。最新鲜的肉是河豚,最凶猛的毒液蕴藏在她淫荡的红唇里——世俗的美只需要半勺糖,醉人的美至少需要一点毒,但最美的却藏在月亮铜镜的背面,死亡的悬崖旁。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我们的警惕性不足以保持冷静,反抗甚至让我们更快地向她靠拢——她起伏的腰肢让国王无法保住王位上的坐姿。啊,让我们欣喜若狂又绝望的,是牢牢掌握在魔鬼的手掌里。

红颜祸水的哲学是不会写进教科书的。羔羊被狼吃掉,少女被恶魔追逐,我们习惯了美丽被吞噬,毁灭几乎成了必然的命运;然而,颜色鲜艳、花纹华丽的蛇却有着强大的杀伤力。蛇改写了美的悲剧,给了我们另一种教育——美到极致,其实可以选择两条出路:成为恶的食物,或者成为恶本身。

虽然我喜欢二胡如歌,但它仍然是我不敢触碰的乐器,因为琴筒的两侧覆盖着显眼的蟒蛇皮——那上面像蛇视觉一样明显而隐秘的补丁对我来说意味着禁忌,想象中的触碰给我的指尖带来了异样的东西。我发现散斑起源于对一个简单图案的特殊爱好:直线或曲线,大小不一的块,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点,重复的复制构成了一个惊人而复杂的效果——重复,使得图案之间的关系超越了和的累加,演变成了乘法关系。我在水族馆看到了大鲵。背刺和重叠的鳍使它看起来像非洲部落的酋长。大鲵身上的斑点和条纹排列有序,就像一幅藏宝地图。收集条纹和斑点的乐趣,让大鲵与其他鱼种有着显著的不同,它那高傲慵懒的游动方式,让我一眼就误以为是一种植物。大多数动物都不像乌贼那样兴趣广泛。他们只选择一种:条纹、斑块或斑点。

切开的新鲜鲑鱼肉。蜗牛壳有丰富多样的颜色和图案。瓢虫排列的圆点。老鹰翅膀上交替的羽毛颜色。为了让砖状的斑块建筑更加引人注目,长颈鹿成为陆地上最高的动物。斑马的日日夜夜。老虎鲜艳的皮毛。豹子令人眩晕的圆形斑点。像火焰,像硬币,像玫瑰,像河流,像神秘的死亡封印.....那些图案总是受到造物的青睐,被耐心地画出来。

穿过阳光和阴影交错的正午道路,我看到了火焰和黑暗。大地是一只孤独的雌虎,散发着情欲的气息。裸露着蓝色皮肤的大海覆盖着银色的波浪状鳞片。盯着豹子淡琥珀色的眼睛,不知道是豹子抄了满天的星星,还是天上蹲着个妖怪;它巨大到我们无法注意到它的呼吸——正如中世纪一位德国主教所说,所有的直线都是无限的圆弧。

闪亮的睫毛和胡须,它趴在窗台上,茶色和浅棕色线条交织的腹部轻松起伏——这种看起来像老虎的灵猫,吃饱后生出一种恹恹之感。它是一只公猫,条纹甚至起到了区分性别的作用:黑、黄、白花一定是母猫。邻居家的猫聪明伶俐,善于审时度势。把尖尖的手指伸进厚厚的肉垫里,无声无息地行走;如果不小心从高处掉下来,它会迅速调整方向,四肢着地安全着陆。但是几个月前,它还厚着脸皮跳到院子里的核桃树上,却被树枝的高度吓到了。它胆怯地喵喵了半个小时,不敢轻易在树枝间移动。这一幕让人想起了一只老虎学艺的故事:忘恩负义的老虎最后想吃掉主人。多亏了狡猾的猫有先见之明,它保留了爬树的能力,所以它骄傲地站在树枝上,教导下面的弟子——显然,这个寓言来自于弱势群体的想象。老虎一直是王权的象征,不需要掌握爬树等逃生手段。淡定至尊的老虎,身披旗帜,独自徘徊在密林中的宫殿里,眼神迷离慵懒,总是打个盹或陷入回忆。因为缺少真正的对手,它感到由衷的累。即使大猫和小老虎整装待发时毛色相近,弓背相同,但还是天壤之别。我在苏联看过一场马戏表演,一个女驯兽师把自己漂亮的头颈伸进一只血淋淋的老虎嘴里。即使动物明星在刚才的指挥下一次又一次的翻滚站立,显然也是非常聪明的。这一幕还是让观众紧张。我听见老虎的吼声被压制在他的喉咙附近,他的犬齿阴沉沉的,在火把下闪着匕首般的寒光。一种危险悄悄地潜伏着,在节日的气氛中,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

大型食肉动物往往游手好闲,沉着冷静,而弱小的食草动物则敏感胆小,这是生存的必然要求。我们还会发现肉食者和素食者一个有趣的区别:素食者的眼睛在头的两侧,比如兔、羊、鹿、牛;肉食者的眼睛在同一个平面,就像狮、虎、狼、豹一样。其实生物学上的解释很简单:一是着眼于猎物,二是开阔视野,便于天敌早期发现和逃跑时选择路线。一只鹿的衰老是幸福的,意味着无数次的成功逃脱,意味着无数次的另一只鹿作为尸体替身死去——深邃水晶的柔眼渐渐闭上,沾满梅花图案的尸体被自己的鲜血浸透。梅花鹿经过时,犹如漂流的花园;鹿的远处,老虎已在月光下步出营帐,树影摇曳,山丘低矮。它静静地站着,凝视着星星——夜空中的花园在夜风中开放。老虎一般都是独居的,它们捕食的动物几乎都是群居的,这就让人怀疑团结是不是力量的概括,同时是否不经意间暴露了个体的弱点。面对迫在眉睫的死亡,鹿群既互相掩护,又互相躲闪。世界是广阔的,它的栅栏被捕食者的眼睛包围着。嗜血的胃总是比吃草的牙齿享受更快更愉快的消化。所谓素食者的自由,不过是食肉者暂时不会征用的几个小钱而已。道德永远不能毁了后者的胃口,尊严也从来没有恰当地庇护过前者赤裸的脖子。

斑马和老虎有相似的标记——逃亡者和猎人有相同的计划,不知道谁抄了谁。这种现象在昆虫界比较普遍。昆虫以非凡的拟态技巧,用精致写实的笔触复述它们的生存环境,伪装成枯叶、竹节或花朵,甚至伪造它们身上的损伤和虫斑。拟态的核心词汇是让自己消失。逃亡者希望避开天敌的视线,捕食者希望在不引起猎物注意的情况下靠近以提高命中率。有时它们会互相模仿,比如无毒的昆虫以狐狸的方式模仿有毒昆虫的黄黑条纹,这是自然界中最危险的警示符号——弱者外强中干,必须模仿邪恶来自卫。有限的策略是双方共有的,但输家一定是逃跑的那一方。猎人对他们的猎物足够了解,但后者从不完全估计它。这个规律类似于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很容易忽略的是,善与恶也是暗中接壤的,离这个交汇点最远的善会先被毁灭。也许是同一个国王统治着善恶的世界;因为弱者需要特殊的保护,所以只要国王是正义的,他就一直偏袒强者一方。

精致完美的对称作为一个挑剔的美学家,蝴蝶只允许自己重复一次,就像一本只有两页的书,却让自己的生命增加了一倍。

蝴蝶是史前拓片吗?让人猜测图案来源于外来石头上精致、自由、辉煌的雕刻。它让人想起奇迹,想起深宫里的爱情,想起废墟里的沉睡。细雨如雾,一只蝴蝶悄然而至。它穿着雨滴和最小的水晶鞋,短暂而温柔地停留在花瓣上,带着随时告别的忧伤,像是通过回忆对逝者的安慰。就像一张小小的华丽地图,或者来自天堂的邀请,蝴蝶会指引我们,那些肩膀上停着蝴蝶的人,会被许诺死后打开圣门。蝴蝶的过度美丽让我们忘记了娇小舞者的一生是凄凉的——它的昨天是丑陋而卑微的,它的叶子明天就会落下。蝴蝶只有今天,只挥霍了垂死的五彩火焰。

冬天的一个晚上,八点半。突然停电了,眼前的一张脸瞬间消失了。旁边传来摸索蜡烛的声音。黑暗的房间里,一种极其细腻的雪天所特有的低调之光渐渐升起。我离开椅子,走到窗前。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暖气铁管里上升的热气──银粉暗淡的暖气片,我的喉咙像哮喘病人一样砰砰直跳。雪花真大。路灯下的雪被淡淡的橘黄色光芒包围着。慢慢地,稳步地,稀疏地...漫不经心的下雪,像无声坠落的星群——冬天,一只美丽的大动物光滑冰冷的皮肤上有美丽的雪点。消除万物的界限,渗透到瓦片和田埂之间的人迹罕至的地方——雪,让一个脸脏兮兮的田孩子也能把手指擦干净。在魔毯之下,真相变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点缀着晶莹的六边形,像一个穷人在梦中得到一顿美餐。屋檐忽高忽低,窗户渐渐露出蜜蜡般的暖色,那是缓缓充满整个房间的沉稳烛光。

一个做化学实验的酒精炉被一根火柴点燃,咣当一声,在黑暗中隐藏了五分钟的脸又回来了。一小段浸泡在液体中的棉丝像脐带一样为燃烧提供动力,新的火焰柔软、纤细、微微摇曳,像踮起脚尖的小芭蕾。浅蓝色的底座支撑着火焰,灯苗顶端的桃形让我着迷,接近我死去时产生的温暖和光明。我对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不知道怎么和这个留在他家写作业的小学生沟通。想了一会儿,他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们下了楼,在黑暗狭窄的走廊里东躲西藏。旧家具,纸箱,儿童竹车,破水壶壳,腌雪里蕻和糖蒜的罐子。堆积的大白菜已经变小了。在地下室,首领在黑暗中把钥匙戳进一个更暗的洞里,精密起伏的金属牙齿在里面摩擦、旋转、撕咬。厚锁被强力弹开,发出咔嗒声。拿去吧。他把一把沉甸甸的充满寒气的铁锁放在我手里。

我不知道他会透露什么秘密。我感到了悬念和恐慌,我的拇指用力按着锁上的金属字。谁,蹲在幕后,戴着黑色的面具?想象一下,我的脸越来越靠近有东西在喷鼻息。我忍不住抓住他的裙子。

点燃蜡烛...打开折叠的手臂和弯曲的腰,灯苗又开始魔术般地跳舞了。那天晚上,推开一扇低矮的地下门,我得以进入一个只有咒语才能传递的梦境。整个房间都被细细磨过的暖光涂抹着,就像一个皮软肉多汁的橘子柿子。我站在光源的核心,看到墙上摇曳的烛光反射出的光点。分辨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标本盒的玻璃面在反光,墙上挂满了蝴蝶标本!

多彩的图案和眼斑。昏暗的光线在效果上降低了金碧辉煌的美感,但还是很震撼。在气温零摄氏度以下的冬夜,在烛光下,在地平线以下,所有蝴蝶都无法生存的地方——一层层的蝴蝶层层叠叠。它们栩栩如生,像冬眠的孩子,随时会被唤醒。这些精灵和飞蛾的一个重要区别是,它们在停止下落时会合拢翅膀,而飞蛾则是展开的——蝴蝶除非不得不飞,否则从不炫耀自己的美丽。现在,它们完全暴露在翅膀上的精湛工艺之下,正是因为它们永远不会醒来。观察一只蝴蝶需要它停下来并展开...它的美丽要求并促使它死亡。

制作蝴蝶标本并不像树叶一样直接放进书里,会渗出体液,哪怕是最温柔的触碰也会让它的翅粉脱落,破坏外观——蝴蝶是那么的整齐,至死都不能触碰。一根针从背后垂直插入,刺入腹面,蝴蝶胸的硬壳发出轻微的破裂声.....然后就默默的永远固定在了翼展凹槽的针孔上。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他是一个狂热的蝴蝶爱好者。发烧友的级别是按照制作和拥有多少只蝴蝶的原则划分的。用一张换了几个纱布袋的捕虫网,他创造了一个豪华的蝴蝶墓地,一个镶嵌着美丽和死亡的地下宝藏。但紧贴地面的天花板暴露出缺陷,上层下水道渗出淡淡的茶色砒霜痕迹,与四壁上绚丽的蝴蝶翅膀形成鲜明对比。

为了防止老鼠和蟑螂的入侵,角落里散落着几堆红黄黄的农药颗粒和粉末。但是,他处理不了简单难看的天花板。他多么想要一个开阔、明亮、干燥的储藏室,无数鳞翅目猎物穿着锦缎,美丽的能量在这里迸发。多么醉人的奢华扇子,容量远远超过盛放它的器皿,溢出杯口,被浪费,不断再生...除此之外,这个储藏室还有一个无与伦比的天花板,几只稀有的蝴蝶正在展开它们优雅高贵无与伦比的翅膀。

一个人的妄想,其实超越了世界的可能性,抢劫了上帝的国家。大地辽阔,我们可以看到黄昏后缓缓升起的又黑又高的女儿墙,看到星星点点的钻石光芒——只有苍天才敢有无比华丽的天花板遮住诸神的睡眠。

条纹,对称设计。老虎和斑马。草地上有黑白斑点的奶牛正在酝酿喂我们牛奶;振动的短而透明的翅膀,毒蜂穿着醒目的条纹和钳子,可以杀死我们。美人背上优雅的纹身,强化了她的妖娆和蛊惑;医院里的老人在被单下羞愧地颤抖着,他患病的皮肤上布满了恼人的疱疹,他丑陋的身体紧紧抓住了他灵魂的脚跟。他能藏在哪里?母亲骄傲,腹部的妊娠纹象征着怀孕和重生;受害者脖子上可疑的抓痕和身上深浅不一的刀伤,构成了罪恶的恐怖条纹——条纹无处不在,它暗暗连接着两极,像家族的徽记,凝聚着世袭的生死荣辱。

就连地球都有条纹。犁过的犁头激起一排排的土浪,升到地表的泥土形成整齐而厚实的线条。这些标记是即将怀孕的迹象。大大小小的几何麦田,把袁野平分,种子的所有能量,都转化为在垄与亩之间破土而出的幼苗。它们会在秋天成熟,一望无际,摆开简单的宴席——手持镰刀柄的农民会融入小麦芒闪耀的金光中,他们的手掌会被岁月的辛劳磨砺出厚厚的老茧。镰刀的弧线一闪,留下了又短又尖的作物茬——这是丰收,意味着小麦把茎给了刀片,把果实给了牙齿。冬天,大地光秃秃的,它把条纹藏得很深,就像一个人穷的时候收藏心爱的梦。空中看不见的设计师用透明的手指在窗户上画出童话般美丽的冰花。我呼吸着,融化了冰的一角,透过湿漉漉的玻璃,看着茫茫的白色。我知道,看似无痕的雪地里,其实有细密的花纹:觅食的鸟儿的小爪印,在冰天雪地里挖掘寻找草根的羊和兔子的脚印,沮丧的即将被积雪填满的返乡人的脚步。河流结冰,树干和树枝形成丰富的脉络,像一片深深的落叶覆盖大地。然后等待。仿佛纱布下的伤疤随着愈合而露出,在雪下,春天的印记会重现,象征着秩序和新的循环。

条纹无处不在,就像我们有意修饰和破坏的生活。有裂纹的陶碗,瓷器上的冰纹,地上的石纹。鸡蛋上的斑点,变质面包上的斑块,颗粒的分布。我们甚至都不认识对方。在我们死之前,每个人都偷偷的刻上了自己一生的回忆,爱情,遗憾的标记。

中学地理课本给我看了从外太空拍的卫星照片:在紫蓝色的深渊里,地球独自旋转,布满奇怪的棕色条纹。这是一个人类偷偷侵入上帝的了望台,模拟上帝的视角——我们所谓的广阔世界,不过是上帝在桌面上铺开的一张地图。独自生活在天堂的上帝,已经拒绝站在阳台上看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出于心理上的冷漠还是生理上的恐高症。

因为距离,在上帝眼里,我们只是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