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安忆小说中的女性形象
《在中街追鹿》是一部讲述一对情侣在支配与反支配之间竞争的喜剧。《驿站上的世纪》展现了知青生活背景下男女欲望本能与社会权力关系的斗争。这些作品所暗示的是,不仅是社会关系,人类的一些基本属性(自然属性)也对人类命运有着深刻的制约。王安忆进一步探讨了“精神将支撑我们走多远”(兄弟,圣坛)和“伟大的性力量:我们可以扑灭精神”以及“维持男女之间的爱情”(小城之恋,山上世纪)的可能性。
在女性自主和觉醒的问题上,她是冷静和旁观的。
与当时流行的“伤痕文学”相比,王安忆的作品并没有把重点放在表达启蒙者对一切众生的悲悯上,而是让读者和人物共同体验平凡生活中那些扣人心弦的瞬间。80年代中后期的《小城之恋》、《美丽山谷之恋》、《荒山之恋》、《山上的世纪》等,都描写了一些普通人的人生经历。随着人物经历“文革”的故事开始,作家无意赶时髦,倾诉“伤痕”,反思历史,忏悔自我。在肯定人性和人性的时期,要把男女放在人性思维的“同一地平线”上,认为“每个人的视野都是同一疆域”,才能在男女生活互动中观察和检测人性的力量。
比如《驿站上的世纪》,本来可以像流行的方一样,把生产队长杨和知识青年李之间的感情纠葛,写成一段美好而略带伤感的爱情记忆。但王安忆并没有迎合时尚。作品中,李为招引指标对杨的戏弄,逐渐转移到两性间相互吸引的性描写上,展现了人性从软弱到在特殊环境中创造极乐世界的过程。在一个心灵贫瘠,一点男女私情就被视为大逆不道的时代,小说在激烈而浮动的政治声音下,揭示了人性的故事。
王安忆小说中的女性意识通常表现为三种模式:
第一种:带有母性色彩的“神圣化”女性形象。
王安忆擅长写女性,尤其是上海弄堂里高傲优雅的传统女性(如《一去不复返》中的欧阳、小城恋爱中的矮胖女文工团、荒山恋爱中的大提琴家妻子等)。).这些女人骨子里隐藏着强烈的软弱感。寻找一个能保护自己,爱自己的男人,是她们孜孜不倦的梦想和追求。但是,一旦她们遇到了自己所爱的,所仰慕的男人,她们神圣纯洁的母性一面就会在瞬间被唤醒,就像贫瘠的大山里恋爱中的女文工团成员和大提琴手的关系:
只是因为她的忧郁,触动了她的柔韧,唤醒了他沉睡的母性。她不是那种女人,表面柔弱文静,内心强大,胸怀宽广,可以庇护一切弱小的灵魂。我心中的激情,无论是爱还是母爱,永远分不清...
因为母性的觉醒,在接下来的恋爱或结婚的日子里,她们一改少女时的矜持和胆怯,变得主动、坚毅、成熟甚至勇敢。似乎生活中没有他们适应不了的环境,没有他们在磨难中无法面对的现实。他们脚踏实地,一心一意,执着地创造着自己的幸福,他们坚决地迎接着爱情的洗礼。
在《小城之恋》中,女艺术团成员在经历了一场混乱激烈的情欲之战后,面对的是本不该出生的私生子,但她的精神似乎受到了洗礼:
她的心像一池水一样清澈。她从未有过如此清晰明了的心境。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新生命的声音就像来自天空的声音。
王安忆总是把这些女性写得很美很自然,她们的美和自然都源于她们天生的母性呼唤和皈依。在她看来,这是女性的天然属性,也是所有传统女性一生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第二种:令人失望的“永远长不大”的男性形象
这些男性形象往往因其优雅的外表和出众的个性,在初次见面时就受到女生的青睐和仰慕。但是,随着交往的深入,她们的脆弱和懦弱会让她们失望——她们负担不起头顶的天空,甚至她们的爱也大多建立在对母性的呼唤上。至于深爱着她们的女性,几乎就是她们母亲的化身。这些甚至需要别人保护自己的男人,在出现危机和灾难的时候,只能选择逃避(比如《小城之恋》里的“他”)或者放手(比如《一去不复返》里的男人)。
因此,王安忆笔下的女性不自觉地成为了生命的强者形象。她们一方面明显克制了对失去男人的不满和无奈,另一方面却依然能忠实地守护着男人,默默担当着奉献者的形象,甚至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着这些男人。王安忆在《荒山之恋》中说:“其实那个男人并不值得她去爱,但是女人爱一个男人,并不是为了那个男人本身的价值,而往往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理想。”
第三种:体现在性别关系的本体论表述上。
“三恋”和“山上的世纪”的主要内容和特点以及王安忆作品中表现出的女性意识。)
关于性,王安忆在《两个第69届初中生即兴对话》一文中是这样说的:
“我认为有两种作家写爱情。三四流作家写的是鸳鸯蝴蝶的浪漫故事;二流作家不写爱情,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跳不出言情小说的陷阱,所以干脆不写;一流的作家也在写作,因为如果真的要写人性,就不能回避爱情,写爱情必然涉及性。而且我觉得不写性,就不能充分表现人,也写不出人的核心。如果你真的是一个严肃而有深度的作家,性的问题是无法回避的。”
最先出版的《三恋》是《荒山之恋》,接着是《小城之恋》和《锦绣山谷之恋》。但按内容来说,是小城之恋,荒山之恋,锦绣山谷之恋。后来的《山上的世纪》可以算是《小城之恋》的续集。
小城的爱情纯粹是物质本能的性,荒山的爱情充斥着低级的精神层面的东西,而锦绣谷的爱情几乎不是性,而是精神层面的爱情。《山上的世纪》以本能的性为中心,加入了特定的社会背景,使性功利化(作为交换,知青可以获得一次回城的机会),最终超越了功利。
《小城之恋》描述了一对舞者几乎没有精神内涵,只是被本能欲望所控制的爱情过程。他们的爱是最低和最基本层次的身体依恋。王安忆通过描写他们两性关系的发生和发展,探讨了决定男女关系的最隐秘、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不是情感,不是精神,而是性。如果说男女之间的爱情像是一场持久的斗智斗勇,那么性就是一场身体上的战斗。《小城之恋》里的他和她没有文化,所以对性没有太多精神上的限制。他们除了不自觉地认为性,尤其是婚外性是肮脏的以外,没有任何禁忌,所以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毫无节制地满足,就像一对发情的野兽。欲望彻底战胜了他们那点点理智感和羞耻感,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主宰。他们狂暴的欲望吸引着彼此,让他们像野兽一样战斗。
小说非常细腻地描写了他们不受理智控制的吸引和争斗,显示了王安忆细致的观察力和想象力。小说的结构比较简单,重点是男女主人公关系的发展。另一条线索,作为时代背景出现的,基本都是对环境的描述,比较模糊,外人基本都是白写,没有介入这对情侣的故事。由此可见,王安忆的意图是模糊一切外在因素,只为性而表现性对人的控制作用。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这一对男女和他们的性完全没有审美价值,但从象征的层面来看,他们有价值。
小说的结尾颇有意味,表达了王安忆无意识的女性意识。小说里她因为生了孩子变得淡定,欲望消退,也有了自己的主见。她好像获得了一种升华,是母性对性的超越和升华。然而他却沉到欲望的谷底,成为一个完全被欲望控制的失意者。他不仅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反而让他的精神变形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小城之恋也是成功的。如作者所愿,人物没有人格(精神人格),只是欲望的化身。所以,要理解这部小说,不能只从传统的人物塑造角度去理解这两个人物。他们超越了个人,但人类的欲望本身。我认为,这是王安忆在这部小说中想要表达的根本内容。
《荒山之恋》则略有不同,其中的男女主人公不仅仅是欲望的化身,还有一种比较低级的精神欲望,表现在小说中就是男女双方对彼此的精神控制,不再满足于仅仅是对异性的肉体控制。而这种精神上的欲望,有一种从单纯的性到精神上的爱的色彩。
小说里的背景还是那个没有文化的年代,所以主人公的精神欲望也是一种本能,比较低级。比如在金谷巷,她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各种控制男人的手段。所以她在和男人打交道的时候,性爱少了,“心理游戏”多了。同时,也正是因为这种精神上的渴望,他们的结局才是悲剧性的,最后自杀了,这是意外而不是偶然。作者想表达的是,即使是低级的精神恋爱,也会超越纯粹的性。没有精神上的爱,他们宁愿选择死亡。当然,这是女人的选择,男人很迷茫跟着女人去死。在这里,我们再次看到王安忆的女性意识。女性不仅可以超越单纯的性,而且有比男性更强烈的精神追求。但在文化沙漠时代,这种精神力量是渺小而有限的,是女性的一种无意识本能。除了死亡,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实现这种追求。所以小说取名《荒山之恋》很有意义。荒山不仅指小说中描写的光秃秃的花果山,还指那个时代贫瘠的精神资源。
《锦绣山谷》中爱情的女性意识更为强烈。王安忆在这部小说中想表达的是,女性不仅在性的层面上可以超越升华,在精神层面上也可以超越升华。毕竟她是小说里文化底蕴很深的人。她不想从男人身上获得精神力量。男人只是她从自己身上获取力量的一种方式和媒介,所以她可以无视自己爱的婚外男人,其实是很弱的。一旦她获得了力量,她就可以脱离男人,坦然面对丈夫和自己。这意味着女性完全独立于男性世界,她们有自己的人格力量和追求。
将这三部小说联系在一起,可以看出王安忆的创作意图。她试图通过“性-爱-爱”的层面,一步步探索男女关系的起源和变迁,同时分别为男女树立一个总的形象,并在这个过程中,表达了自己对男女的理解。就像她说的,“女人更有变化,男人却似乎更单纯一点。”她还说:“我更喜欢一个不断前进,永不回头,永不妥协的女人。”但是每个人,每个角色都有局限性。如果她继续下去,她最终可能会把自己撕裂。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我个人比较喜欢这样的女性。现实中,我没有勇气这样做。我在小说中创造了这样的人物。"
在《山丘上的世纪》中,男女关系增加了社会背景的作用。当杨和李第一次做爱时,他们只是颤抖和虚弱...故事开始于李在招聘问题上为自己编的一个网。那是一次简单的没有爱情只有功利的性交。这种原始而功利的天性,也让杨枯黑的身体“长出了新肉,烧焦的皮肤有了润滑的光泽”
杨变得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充分发挥和享受李提供的激情和活力。但是,功利的性关系只能打破这种看似平衡的结构。在《小刚》中,杨与李之间的功利性两性关系只能导致李在功利主义的要求下对杨的暴怒检举,从而挽救和造就了杨的李并使杨受到批判和被迫劳动。《山上的世纪》之美,在于山上的七天七夜。李和杨最终在一个没有功利要求和道德规范,没有拯救与被拯救,没有塑造与被塑造的环境和心理中,将情欲和性欲融为一种生命运动,从而体现了审美价值。
对这种关系的认同,实际上是从物质社会关系的封闭性和超越性出发,对纯性关系的认同。
她塑造的女性形象大致是这样的。她并不是简单地顺应西方女权主义思潮,想要倡导女权主义,而是从根源上挖掘女性天生比男性更有灵性,更独立,更独立,更富有。通过对比她作品中内向、孤僻、软弱、虚无的男性形象,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点。因此,她否认自己是女权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