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与清初文化价值取向的关系

宁家钰:《聊斋志异》与清初文化价值取向

2011-1-9 01:15 |出版商:文清|查看:19|评论:0|来自:明清小说研究2065438。

《聊斋志异》主要描写的是有关鬼狐的奇闻异事,但却反映了当时的种种社会弊端、世俗习俗和人们的精神理想,从而表现了清初人们普遍的文化追求和价值取向。其中,既表现了与明末文化思潮的联系,也清晰地表现了清代文化。...

《聊斋志异》主要描写的是有关鬼狐的奇闻异事,但却反映了当时的种种社会弊端、世俗习俗和人们的精神理想,从而表现了清初人们普遍的文化追求和价值取向。其中,既显示了与晚明文化思潮的联系,也清晰地显示了清代文化思潮的变异。

关键词《聊斋志异》清初文化价值

文学作品,尤其是经典作品,往往是那个时代文化价值取向的投射。从经典作品中发掘深层的文化价值内涵,应该是文学阐释的一个重要方面。《聊斋志异》主要描写的是鬼狐怪故事,但却反映了当时的种种社会弊端、世俗习俗和人们的精神理想,从而表现了清初人们普遍的文化追求和价值取向。其中,既显示了与晚明文化思潮的联系,也清晰地显示了清代文化思潮的变异。

第一,晚明浪漫主义思潮的延续

明代文学中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就是下层市民文学与上层士大夫文学的交融。其中,连接点是以抒发自己的真实情感、反对虚假行为为特征的浪漫主义文学精神。在这里起中介作用的是李贽和他著名的“童心说”。从反权威的叛逆性格出发,李贽对市民阶层及其文学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和评价,并将这种文学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加以肯定。这就是他所说的“童心”。他主张以真诚的童心作为创作的基础和方法,从而为将原本建立在现实世俗生活基础上的市民文学转变为建立在个性和心灵解放基础上的浪漫主义文学铺平了道路。因此,这面旗帜也将分属两个不同阵营的文学创作者汇集在一起,使之成为体现明代文学主色块的同一载体。从《西游记》幽默乐观、反权威的精神,到《牡丹亭》火热的爱情,再到公安派的“精神的独立表达”,我们可以看到,受启蒙思想影响的明人对自由、个性的新时代有着强烈的渴望。这深刻地反映了明中叶以来日益躁动不安的社会风气和人们的精神情绪。

虽然明末浪漫主义思潮在清初受到复古势力的围攻。但是,肯定个人情欲的欲望,追求美好的爱情,仍然是清初一些文人和市民的潜在心态。蒲松龄自己写的诗中有不少是俗歌,如《为友人写梦八十韵》、《白日画堂闺情》、《Xi石三事》、《菩萨蛮》、《东风李》、《尼姑思曲》、《夜雨思赋曲》、《新婚宴曲》等。《聊斋志异》中许多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就是这种心态的形象反映。

《聊斋志异》突出了浪漫主义思潮,强调“真情”在男女爱情交流过程中的意义及其可能产生的巨大能量。《英宁》描述了一个我在元宵节第一次见到的美丽女孩。她得了相思病,然后进山追求,遇到了那个女孩。我不想让一个女孩做我的阿姨。但姑娘是狐狸精出身,从小跟着桂木长大,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就是这么单纯。以至于王子福让她睡的时候,她回答说不习惯和陌生人睡,还把这事告诉了桂木。他最大的爱好是爱花爱笑,对爱情和母女情深也忠贞不渝。文章中英宁的纯真,是李贽“童心”的最好注脚。《阿宝》中,孙子褚出生就被人指指点点,但性格愚笨。他因为对富家女阿宝的热情,接连做出惊人之举:先是把阿宝“斩其枝,馀者归中国”的玩笑当真,以至于用斧头砍断手指;之后因为感情离开了灵魂,变成了阿宝身边的鹦鹉。孙的痴情换来了阿宝的真情。孙病逝后,阿宝也跟着死去,最后感动使他起死回生。阴阳两人的真情流露,矢志不渝的生死相许,把这种“童心”推向了极致。《连城》写史孝廉挂出女儿连城的绣诗,意在择偶。然而,当盛桥以诗博得连城的好感时,史孝廉却食言,把女儿许配给了盐商的儿子。连城生病不起,生命垂危。有个医生说只能用男人的胸肉做诱饵才能治好。史孝廉为此向盐商要求,被拒绝了;另一方面,盛桥献出了他的胸膛和头颅。然而,它仍然没有得到史孝廉的承认,连城为此抑郁而死,盛桥也在哀悼中死去。两人在语录的世界里结了婚,带着爱情的力量回到了人间。他们之间的生死之恋,强调的是知己爱情的美好和崇高,以及对知己爱情的生死理想境界。本文男女主人公可以为爱生生死死,生死体验分明,是《牡丹亭》中杜丽娘与柳梦梅火热爱情的续篇。

第二,清代经世致用思潮的反映

但自清代以来,“经世致用”的思潮取代了晚明外向躁动的浪漫主义思潮。在狂热的激情和个性浪潮平息之后,人们开始从各个角度考虑什么样的生活内容和方式才是切实可行的。

明清之际的改朝换代,不仅改变了皇族,而且在思想文化领域从根本上扭转了晚明。许多汉族文人将汉政权的丧失归咎于晚明宦官的政治反叛和朝野之争,归咎于心学思想领域,尤其是王雪左翼空谈心学的结果。王夫之认为心学“比毒蛇猛兽更害”(《老子序》),斥之为“阳儒阴释之异端”(《张子正注序》)。顾还把王阳明比作清朝的领袖王彦和宋代的王安石变法,认为他们都有“以一人之力改变天下”的责任(《日知录》卷十八朱晚年的最后判决)。因此,他主张以“修身、齐家的实学”取代“体悟自然的空话”,这是“经世致用”实学思潮产生的历史背景。不仅有清初的思想大师黄宗羲、王夫之,还有当时北方被称为“李岩学派”的颜元、李咏。在他们的努力下,不仅朱成理学在清代的影响大大削弱,而且晚明教师任性的风气也让位于重实轻虚的风气。然而,问题的复杂性在于,顾等人提倡实学的目的是引导文人投身社会,关心现实,挽救汉民族的失败和耻辱。但这一初衷在时间的消磨和清朝软硬兼施的政策控制下,逐渐发生了质的变化。一方面,统治者大力推行文字狱,将一切敢于煽动反清情绪的言论残酷扼杀在摇篮里;另一方面模仿宋太宗招贤纳士编纂四种书的方法,将士人精英的精力转移到古今图书集成、康熙字典、四库全书等大型文化工程上。于是,“经世致用”的实学就转化成了“无字无本”的甘家考证。但实学与朴学在抑制晚明纵欲、豪放的社会风气方面是一脉相承的。从整体上看,这种风气规定了清代文人内敛求实的心态,文学思想中崇真轻虚的倾向成为必然取向。从小说批评中“实录胜于虚构”的观点(毛对《三国演义》的批评),到诗歌领域翁方纲的“肌理论”,桐城派的“义法论”,都是这种崇真轻虚思潮的产物。

首先,就人生的基本原则而言,蒲松龄认为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和幻想对人生是有害的,应该坚决制止。著名的寓言小说《崂山道士》讲述了一个幻想家希望意外成功,未能成仙而学道的故事,向人们指出,正确的活法是自己活着,自己活着。如果说崂山道士是在批判生活中的懒人,那么则是通过马自才与陶氏兄弟姐妹的人生信仰差异,给那些自命清高、不屑以商为生的文人以忠告。文中对菊花评价很高,因此对商家借道氏兄妹卖菊花的行为十分鄙视,认为这是以东丽为市对黄花的侮辱。而陶氏兄妹的观念和马自才完全相反。他反驳说:“自己谋生不常见,卖花不常见。人可以不富,但也不必穷。”最后,小说以马自才的认输对陶氏兄妹的观点和行为做出了积极的评价。这里对商人的肯定仍然是明代“好货好利”思想的延续,但不同的是,蒲松龄并不欣赏明代虚构小说《运汉遇乔洞庭红》中那种铤而走险发财的心理,以及那种靠商业信息和囤积居奇致富的心理。他只是把经商当成维持最低生活条件的必要行为。明显有否定明人在商业上的狂热与躁动的倾向,鲜明地表现出清初平淡的生活态度。

其次,表现在对待科举的态度上。作为科举制度的受害者,蒲松龄深感八股考试的最大弊端是不注重实效,无法检验考生的真实水平,于是在《聊斋志异》中以激烈的笔触抨击了这种考试方式的危害。在《消灾》中,他用幽冥之考来讽刺死者中试图以八股为官的官员。指出他们的八股节目,“但年轻人掌握着成名的钥匙。”门一开,我就弃之不用,然后读书十几年,也就是文学学士。你胸中还有话吗?“这种程式化的八股考试,根本看不出考生的真实水平,所以才会出现王在《四文郎》中的精彩文章不被认可,而余杭生的臭文章如此之高的异常情况。正因为考官无知,好与坏不分。于是,在贾那里,贾经过反复的尝试,把自己最后一张试卷上的乱七八糟的不懂的句子拼凑起来,勉强记住,然后参加考试,连高中都考上了。面对这种黑白颠倒的考试制度,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只能感慨,他们的失败是“战争以外的罪行”(叶盛)。他们对科举制度的深深怨恨和仇恨只能化为幻想来惩罚考官。《三生》中描写的一千万个因考试不及格而愤而死亡的例子,到阎罗去申诉,要求严惩考官。阎罗想宽大处理,但杨东鑫坚持挖他的心。阎罗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后,赢得了民心。蒲松龄对科举的态度与顾的前期态度和吴的后期态度是一致的,体现了他对清初科举的看法。

第三是在政治上。现实主义思想的政治表现就是追求一种公正公平的政治。作者长期生活在社会中下层,目睹并痛恨官小官吏压榨、伤害百姓的不公。他借用《长生不老》里程生和周生的对话说:“强世没有错。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官方屠戮不练矛弧的半强匪?”名篇《促织》写的是一只被政府强迫为皇帝戏耍买单的蛐蛐,意外地将儿子的灵魂因此而死去的勇敢蛐蛐呈献给朝廷,生动地描述了百姓的生命不值皇帝区区玩物的残酷现实。这种巨大的反差,就是作者要控诉的社会不公的最好佐证。末了,作者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天子偶尔用一物,未必忘;而执行者就是规则。被官员和贪官虐,天天卖妇孺,更是没完没了。所以天子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关乎百姓性命的大事,切不可大意。“更重要的是,《Xi·方平》通过Xi·方平的父亲被仇人杀害,Xi·方平未能一步步去冥界平反冤屈,自己的鬼魂被哈迪斯迫害等惊人事实,揭露了冥界无所不在的不公和黑暗政治。政治上的公平、科举上的公平竞争、生活上的实事求是、自力更生,是蒲松龄对“经世致用”思潮的具体理解和运用。

第三,浪漫情怀与实用思想的交融与同步发展。

浪漫主题和实际应用似乎是矛盾的。但在个人的生命体验中,蒲松龄融合了二者的真谛并有所超越,进入了魏晋文人所崇尚的“感而不为情所累”的逍遥境界。这些在小说《聊斋志异》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例如,在焦娜,一只狐狸女娇和一个年轻人孔笙在困境中相爱了。然而,由于的姑姑和孔的婚姻,孔和之间已经萌芽的爱情升华为纯洁的友谊。孔笙遭雷击救了焦娜,而焦娜表演绝技救了孔笙,使他起死回生。虽然两人不仅摸过对方的皮肤,甚至还接吻送药救命,但并没有那么亲密。其实这是把明人相对模糊笼统的主观感受,稀释成基于逆境和* * *,有效的友谊。深情的浪漫和现实的利益,就这样实现了交流和升华。在《苏秋》中,苏秋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择偶原则是“不想进候门,穷光蛋可以”;并警告她丈夫不要参加那个无用的考试。她不抛弃爱情和友情,却始终把实用性放在一切的首位。黄生在《翔宇》中的两位红颜知己,一位热情奔放,一位淡泊清雅,体现了作者将浪漫思想与平淡思想融合的愿望。

第四,感伤情怀

人们在被现实问题挫败的时候,很容易开始思考一些形而上的问题。当明朝出现的资本主义因素在清朝被抑制,当明朝标榜个性、肯定人民利益欲望的思潮被清算为亡国之源,当汉政权再次落入洋人之手,当人们被文字狱的灾难所沉默,当他们经历明末清初两个政权而觉得都不可取时,他们不得不对现实的苦难和困惑进行哲学思考。通过现实中的种种不幸,他们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人生的悲剧,然后对整个人生产生一种错觉。当然,他们意识不到的是,这种虚无缥缈的生命意识本身,恰恰是附属于封建政权的家国意识一旦失去平衡支点,就会以条件反射的形式产生的失落感和悲伤感。“只有在历史发展严重受挫,或者已经看到的希望突然破灭的时候,比如元末清初,这种人生的空虚感才因为其巨大而真实的社会内容(民族的失败,国家的灭亡)而获得了真正深刻的价值和沉重的意义”(李泽厚《美之历程,明清文学思潮》)。正是这种对生活的幻想,使中国人的悲剧意识从历史上软弱浅薄的大团圆结局上升到敢于正视生活的冷酷和残酷的哲学高度。于是,整个清代文学普遍笼罩在这种悲凉感伤的氛围中。从《聊斋志异》中人鬼情未了的遗憾,到《长生殿》《桃花扇》中穿越历史的人生虚无缥缈感,再到《儒林外史》中八股考验导致的文人人格悲剧的挽歌,最后发展为《红楼梦》,写出了以家庭兴衰为主线的人生悲剧经典之作,甚至还有名门子弟纳兰性德的话。

从《聊斋志异》的整体风格和氛围来看,由阴森森的鬼界和神出鬼没的狐仙构成的作品主题,显然与清代整体文化思潮中的感伤情调非常吻合。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些感伤的故事背后,作者有意无意地将与清朝政治黑暗有关的事件编织到故事背景中。比如《张鸿渐》中,主人公张鸿渐因为七案相关的朋友投诉而逃亡,自己却被陷害。在仙境里,你可以和狐狸精石顺华、美美相处;回到家乡后,还是遇到各种迫害,不得不四处躲藏。这个悲伤的故事是想告诉人们,现实世界显然没有冥界那么安全稳定。《夕阳》描写阿端和夕阳,在人们活着的时候冒险娱乐他们。葬身大海,在龙宫服役,依然没有自由;因为不堪,我宁愿再死一次;最后他回到人间,仍然受到迫害,说明在死人或者阴间很难找到合适的活法。这自然引发了对生命本身意义的哲学思考。《公孙九娘》将故事人物安排为与清初著名的琪宇起义有关的受害者,首先给故事蒙上了一层悲凉的气氛。女主角公孙九娘,原本是个有教养的女人。因为她母亲死于七乱,她上吊自杀了。她曾希望用和赖阳生的爱情来品尝喜悦和幸福,让赖阳生去骨。但是最后因为她死后被埋在了乱葬坑里,赖阳生没能找到,导致了他们爱情的失败。莱阳生与公孙九娘爱情的失败,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它隐约告诉人们,人的愿望与人生的实现之间,可能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可遇而不可求。透过故事表面对清初社会政治的失望和难以言说的感伤,我们已经可以感受到作者对人生千古遗憾的颤抖和无奈。

作者:南开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