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原文|读后感|欣赏
我是萨米·沟口,从小就口吃。我又丑又多病。我是偏远地区海角寺住持的儿子。家里穷,长大了还要出家。身体上的缺陷和贫穷带来的自卑和孤独一直驻扎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很多时候觉得很绝望,很讨厌整个社会。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死去,世界毁灭。我唯一的安慰和向往,就是父亲从小告诉我的金阁寺。据他说,世界上没有比金阁寺更美的了。想象中的金阁寺的美,让我忘记了世间的丑陋。最后父亲带我去了京都,在那里遇到了金阁寺。真实的场景让我很失望。金阁寺看起来一点也不漂亮。战争爆发时,我默默祈祷丑陋的自己和丑陋的金谷寺一起被战争摧毁,或许美真正的本质就存在于彼岸。然而,战争的灾难过后,金谷寺毫发无损地屹立不倒,周围的人和事都暴露了虚伪的真相,变得加倍丑陋,这让我再也无法忍受。经过精心准备,我烧毁了金谷寺,准备与它同归于尽。但在最后一刻,我改变了主意,逃离了火场,决心顽强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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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了通往淑庆阁的西门。如上所述,这种门扇是从里面向左右分开的。雨夜的天空比金阁里还亮。潮湿的门吸收了低而轻的滚动声,引入了微风中弥漫的深蓝色的夜晚空气。
“伊人的眼睛,伊人的眼睛。”当我跳出门跑回学院的后面时,我继续想,“所有的行动都必须在那双眼睛面前进行。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死去的证人的眼前……”
后来,我做了机械作业。我四次把堆在学院后门的行李搬到金阁的一曼雕像上。首先要移动的是从挂钩上取下蚊帐和床垫。接着是两床被子,接着是行李箱和板条箱,接着是三捆稻草。我把这些东西胡乱堆在一起,在蚊帐和被子之间夹了三捆稻草。蚊帐最容易着火,所以我把它铺在其他行李上一半的地方。
最后,我回到大书院的后面,拿起用不可燃材料包着的包裹,向金阁东头的池畔走去。在那里你可以看到池心的划船石。那里几棵松树的树荫勉强可以避雨。
池面映出夜空的微微泛白。上面长满了藻类,就像一片陆地。只有通过星星散落的微小缝隙,才能知道水在哪里。雨水不会在这里荡漾。细雨如烟,水汽在下降,水池似乎无限扩大。
我把脚下的一块鹅卵石踢入水中。水声如此之大,似乎震裂了我周围的空气。我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我想用这种安静来消除我刚刚引起的意外噪音。
我把手伸进水里,温暖的水藻缠绕在我的手上。我先把蚊帐的挂钩从泡在水里的手上滑下来。然后像洗东西一样把烟灰缸滑下来。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将玻璃和墨水瓶沉入水中。所有应该沉入水底的东西都沉下去了。我在这些器皿周围只有垫子和包装纸。最后我把这两个东西带到了伊曼雕像前,最后我就等着点火了。
这时候突然感觉一股食欲上来了,太符合我当初的预期了,却让我有被出卖的感觉。昨天吃剩下的水果面包和豆沙糯米糕都放在口袋里。我用工作服的下摆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贪婪地吃了起来。但是我不知道它闻起来是什么味道。味道另当别论,我肚子叫,赶紧把零食往嘴里塞。我很着急,胸口剧烈地跳动着。好不容易咽下去,舀起水喝了几口。
.....我正处在离行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刻。导致行动的长期准备已经全部完成,我站在准备的最前沿,就等着跳。只要你付出一点点努力,就能轻松达到动作。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巨大深渊会吞噬我的职业生涯。
因为这时,我要做最后的告别,只是望着金阁。
雨夜的黑暗中,金阁朦胧,轮廓飘忽。它站在黑暗中,就像夜晚的水晶。定睛望去,只能勉强看到三楼顶部的结构,法水原细长的圆柱森林和潮汐洞。这些曾经让我深深感动的细节,现在已经完全融化在同色的黑暗中。
随着我美好记忆的增强,这种黑暗成了基础,我可以随意在上面画幻象。在这蹲伏的黑暗形态中,隐藏着美和思考的全貌。借助记忆的力量,美好的细节在黑暗中一个个闪现出来,闪现蔓延。最后,在既不白天也不黑夜的神奇时间下,金阁号渐渐变成了清晰可见的东西。金阁从来没有在每个角落闪现,突然以如此完整精致的姿态出现在我眼前。我好像把盲人的视力当成自己的了。从外面,人们还可以清楚地看到潮州洞内的仙女玩耍图案和顶壁上斑驳的旧金箔碎片。金阁精致的外观与其内部融为一体。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其结构和主题的清晰轮廓,主题具体细节的细致重复和修饰,对比和对称的效果等等。同样宽阔的法水寺二楼和阴超洞呈现出微妙的差异。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同一个深闺的庇护下,也就是一对相似的梦,一对相似的幸福纪念重叠在一起。如果只是其中之一,那么从上到下都会很容易忘记和理解,于是梦想变成了现实,幸福变成了建筑。然而,三楼突然被赋予了缩小的形状,曾经被理解的现实崩塌了。它被那个黑暗而辉煌的时代的高超哲学所概括,甚至屈服于这种概括。于是用细木修补的屋顶巍峨耸立,金凤凰与无知的长夜相连。
建筑师对此仍不满意。他还在法水院西侧搭起了一个形似渔堂的小巧玲珑的漱口亭。仿佛为了打破平衡,他赌上了一切美的力量。对于这个建筑,舒清阁是反玄学的。虽然它绝不是伸向池水表面的长长的一段,但它似乎是从金阁的中心逃向任何地方。舒清阁,像一只展翅的鸟,如今正展翅,从这楼里,逃向池面,逃向当今世间的一切。这意味着它是从规定的世界秩序到不规定的事物的桥梁,甚至可能是向功能性的过渡。没错金阁的妖怪是从看起来像半座桥的舒清阁开始,完成了三层楼阁,然后从桥上逃走的。为什么?因为漂浮在池水表面的各种官能的巨大力量,是建造金阁潜在力量的源泉,但在完全建立秩序,完成美丽的三层楼阁之后,这种力量再也无法忍受在这里生活,只好跟随舒清阁再次到池水表面,到无边的各种官能中去,逃到故乡去。没有别的办法。这是我经常思考的问题。每当我看着弥漫在镜湖池中的晨雾和晚雾,我就觉得有建造金阁的巨大功能力量。
于是,美总结了各部分的争执、矛盾和协调,并统治着它!它是在无知的漫漫长夜里用泥金建造的建筑,就像《深蓝画册》上一字一句抄下来的那京。但是,我不知道美是金阁体本身,还是和笼罩在金阁体上的虚夜月一样性质的东西!或者两者都很美。美既是细节,也是整体;不仅仅是金阁,更是笼罩其上的黑夜。这么一想,过去曾经困扰我的金阁之美就不可解了,仿佛已经解了一半。为什么?因为如果我们看它的细节之美,比如它的柱子、栏杆、百叶窗、门、格子窗、宝形屋顶、它的水院、潮汐洞穴、天花板、洗涤亭、池面的投影、池中央的小岛、松树甚至划船石,我们就会知道,美从来不以它的细节为结束,而是以它的部分为结束,而是以任何部分为结束。细节之美本身就充满了不安。它虽梦到了圆满,却不知尽头,被教唆去追求另一种美,未知的美。于是,预兆和预兆联系在一起,一个接一个,这里不存在的美好预兆,形成了金阁体的主题。这个预兆原来是虚无的标志。虚无,原来这美丽的结构。当这些细节的美未完成时,每一个都包含着虚无的预兆。这座建筑以精细而精致的木结构尺寸比例就像一圈圈在风中飘荡,在虚无的预感中颤抖。
尽管如此,金阁的美丽从未停止!它的美总是在某处回响。我就像一个耳鸣的人。我习惯了到处听到金阁的美妙回声。以声音作比喻,这个建筑就像一个小金钟或者小琴,响了五个多世纪。如果他们的声音被打断...
.....我被难以忍受的疲劳所困扰。
如梦似幻的金阁体在暗沉的金阁体上方依然清晰可见。它的辉煌没有尽头。对池畔法水原的抨击确实有所收敛。屋檐下,天竺式肘木支撑的潮穴栏杆,在梦中轻松地把胸膛斜向池面。屋檐在池面的倒影下非常明亮,水波的涟漪使倒影摇摇晃晃。夕阳照耀或者月光照耀的时候,金阁仿佛是一种奇妙流动的东西,一种振翅欲飞的东西,这是由于这水的光。由于荡漾的水波的反射,固体形式的束缚被解开了。此时的金阁,似乎是由风、水、火焰之类的永远在飘动的物质构成的。
金阁之美无与伦比。我知道我无法忍受的疲劳来自哪里。美丽在最后的机会再次发挥它的力量,试图用过去无数次袭击我的无力感来束缚我。我手脚无力。直到刚才,我离行动只有一步之遥,我又一次从这里大幅度后退。
“我已经准备好采取行动,只差一步了。”我喃喃自语。“既然行动本身就是一个梦,既然我已经完全扮演了这个梦的角色,那还有必要行动吗?这不是徒劳的事情吗?”
雪松说的可能是真的。他说,改变世界的不是行动,而是理解。而且是在盲目模仿行动已经到了极限的认识。我的理解属于这种类型。也正是这种理解让行动变得无效。这样看来,我长期的精心准备,不完全是为了最终理解“无需行动”吗?
请注意,现在,对我来说,行动只是多余的材料。这是从生活中挤出来的,从我的意志中溢出来的,就像另一台冰冷的钢铁机器,等着它启动。这种行动与我无关。此时,我还是我。从此我就不是我了。.....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非我?
我靠在松树上。这棵又湿又冷的树吸引了我。这种感觉,这种冷淡,让我觉得是我。世界已经停止了原来的形态,失去了欲望。我很满意。
“这种极度疲劳是什么?”我想:“我总觉得发烧,很累,手也不能随意动。”我一定是生病了。"
金阁依旧辉煌。真的很像《虚弱的魔术师》里的顺都丸看到的日落时面对极乐净土的禅定中的景色。
顺都丸是瞎子,看见夕阳的影子在黑暗中跳舞。天气好的时候,我甚至看到了轻路画岛,要磨的石头,夕阳映照下的历史之海...
我的身体麻木了。泪水成串地流了出来。即使被发现,也会持续到天亮。我大概不会找什么借口。
.....说我到目前为止一直在描述童年记忆的薄弱,但应该说突然恢复的记忆也带来了起死回生的力量。过去不仅把我们拉回到过去。过去的记忆可能很少,但是有一个很强的钢弹簧,现在我们一碰它,弹簧就会立刻拉伸,把我们弹回到未来。
身体麻木了,但头脑还在某处摆弄着记忆。有些语言偶尔会出现和消失。心的手就要伸出来藏起来。.....那些语言在召唤我。也许他接近我是为了激励我。
“进进出出,人尽皆亡。”
.....这一章最著名的一节的开场白是这样写的。然后语言就顺利出来了。
“每一佛杀佛,每一祖杀祖,每一阿罗汉杀阿罗汉,每一父母杀父母,每一亲人杀亲人,才可以得到解脱。洒脱不管事。”
言语让我摆脱了深深的弱点。突然我充满了力量。尽管如此,我内心的一部分还是固执地告诉我,以后要做的事情都是徒劳的,我的力量变得不怕徒劳。因为这是徒劳的,那是我应该做的。
我把身边的垫子和包包缩成一团,放在腋下,站起来看着金阁。金色梦幻金阁开始暗淡。栏杆渐渐被黑暗吞没,柱子变得模糊不清。当水光消失时,屋檐内侧的倒影也消失了。很快,细节在黑暗中完全消失,只留下金阁朦胧的轮廓。
我跑步。绕过金阁北侧,我脚步娴熟,没有绊倒。黑暗正在蔓延,给我指路。
我从淑庆阁走到金阁西侧的板门,跳进两扇敞开的门,把腋下的坐垫和皮子扔在堆得满满的行李上。
我的心在快乐地跳动,湿湿的手在微微颤抖。火柴是湿的。第一个没有刮花。第二个被刮破了。我挠第三根的时候,用手挡住了风,火从指缝里冒出来,烧着了。
我在寻找稻草的下落,因为我刚才到处塞了三捆稻草,现在已经忘了塞在哪里了。等我找到它的时候,火柴已经燃尽了。我当场蹲了下来,这一次两根火柴划在了一起。
火焰画出了秸秆堆积的复杂阴影,一片鲜艳的旷野色彩浮现,向四面八方蔓延。然后,火焰隐藏在上升的烟雾中。没想到远处蚊帐的绿色膨胀起来,火光冲天,感觉周围顿时热闹起来。
这时,我的头脑非常清醒。火柴有限。这一次,我走到另一个角落,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另一捆稻草。熊熊的炉火安慰了我。以前和朋友一起生火的时候,我特别会点火。
法水院有一个巨大的摇曳的影子。中间的托米、观音和史鸷三尊佛像是红色的。义人就像闪亮的眼睛。这个木头雕像的影子也在后面晃动。
我几乎感觉不到热。我看到火真的蔓延到香盒了,就想,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我完全忘记了安眠药和刀。我突然有了“死在火顶”的想法。于是,我逃离了火场,爬上了狭窄的梯子。为什么潮洞的门是开着的?我没有怀疑。原来老导游忘记关二楼的门了。
烟从我身后冒出来。我咳嗽着看着观音像和仙女打藻井的图案,这被誉为慧心的作品。弥漫在潮汐洞中的烟雾越来越浓。我又上了一层楼,准备打开顶层的门。
门打不开。三楼的门牢牢地锁着。
我敲这扇门。敲门声挺猛,但没传进我耳朵里。我拼命敲门。因为我觉得有人会从顶层里面给我开门。
这个时候,我梦见了上面,真的是因为那是我自己埋葬的地方。浓烟逼近,我敲着门,好像在请求解脱。在门的另一边,只有三间四英尺七寸见方的小房子。而且我这个时候做了一个痛苦的梦,但是现在金箔已经基本剥落,船舱里应该已经到处贴满了金箔。我敲了敲门,心想:我无法解释我是多么向往这个耀眼的小屋!至少到这里来。只要到达这个金色小屋...
我尽力敲门。用手是不够的。我直接用身体撞门,门还是打不开。
潮汐洞已经被烟填满了。你脚下有噼啪作响的火光。我几乎被烟呛住了。我不停地咳嗽,不停地敲门。门还是打不开。
一瞬间,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被拒绝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转身跑下楼。从烟雾的漩涡到发水源,大部分人都逃出了火海。终于来到西门,跳到了户外。然后我开始像韦驮天一样奔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我在跑步。我无法想象我已经不停地跑了多久。我不记得我经过了哪里。恐怕是从拱北楼的一侧,出了北后门,路过明成祖殿,在矮竹和杜鹃花丛中跑上山路,来到左岱文吉山顶。
我躺在红松树树荫下的矮竹林里,喘着粗气,有一种平静而强烈的悸动。它的确是左宗棠第山顶。它是一座从北方守卫金阁的山。
受惊鸟儿的叫声唤醒了我清醒的意识。一只鸟靠近我的脸颊,然后猛烈地飞走了。
我仰面躺着,看着夜空。无数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吹着口哨,飞过赤松的树梢。头顶上飘着小小的火花。
我站起来,鸟瞰远处山涧中的金阁。从那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鞭炮。也像是无数人的关节一起响的声音。
从这里你看不到金阁的形状。我看到浓烟和冲天的烟火。无数火花在树间飞舞,金阁之上的天空如金沙。
我盘腿坐着,久久地看着这一幕。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遍体鳞伤,烧伤或擦伤,还在流血。血也从手指中渗出。很明显,我刚才敲门受伤了。我像逃跑的野兽一样舔着伤口。
我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把刀和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安眠药瓶,扔在了谷底。
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我开始抽烟,好像一个人做完一件事经常想抽根烟休息一下。我心想:我要活下去!
(唐悦梅译)
注意事项:
收经书叫为死者抄录经书为鬼祈福,供奉给灵界。
《虚弱的魔术师》这本书的书名是西米写的。
慧心(942-1017),元心尊称,平安朝中期天台宗高僧。
韦驮天,佛教徒,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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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美?是比例和谐,情感泛滥,还是如黑格尔所说,美是理性的感性显现?.....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中阐述了他对美的理解,这部小说一半是心理小说,一半是哲学小说:美与物质存在无关,美属于精神世界,属于形而上的世界,是一种观念的存在。
《金阁寺》取材于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1950年7月,有着500多年历史的国宝级建筑金谷寺被人放火。它原本是15年底一个叫足利凶光的将军建造的私人别墅,后来改成了寺庙。用三岛的话说,金阁寺就像天上的一轮明月,是作为黑暗时代的象征而建造的。纵火者叫林洋贤,是神宫寺的和尚,大谷大学大一学生。据林阳先交代,他纵火的动机是看到每天都有很多人来金阁参观,对美女产生了反感和嫉妒。也有人说,林阳先纵火的实际原因是因为他和方丈关系不好。小说以此为基础,讲述了一个天生口吃的小和尚,沟口对神宫之美的崇拜,以及他对拥有美好的永恒世界的执着渴望。
三岛笔下的主人公沟口,本身就是一个破碎的存在。口吃,丑陋,体弱多病,是一个偏远海角寺庙住持的儿子,被给予一个好的出家前途等等。,这些基本的既定事实使他失去了生命的自由,无法通过自我选择进入群体的生活世界。他总是被别人嘲笑,几乎被所有人抛弃,所以他感到自卑和孤独。在这样的环境和心态下,他对健康、对社会、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深刻的仇恨和敌意。当他感到绝望时,他甚至想象所有的人都将死去,世界也将灭亡。他梦想的是灾难、毁灭和可怕的悲剧。同时,他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对生命存在的近乎虚幻而神秘的猜测和思考,“想象自己成为内心世界的王者,成为一个悄然超脱于事物的伟大艺术家”,感觉“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他尚不知晓的使命在等着他”。很多时候他生活在想象中,人类与现实沟通的工具语言正是沟口所缺乏的。对他来说,与现实的桥梁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从他小时候父亲告诉他“没有比金阁寺更美的东西”开始,他就用自己的想象力去琢磨金阁寺的一切美,去品尝想象世界里仅存的美好和幻想。结合金阁最美的想象,他因身体缺陷而产生的自卑、孤独、玩世不恭都一一化解,他觉得自己拥有世界,也被世界所拥有。
这个想象中的金阁,实际上已经成为沟口理想的镜像,过滤掉了现实的杂质和丑陋,呈现出纯净、空灵和美好。它向沟口展示了一种具有无尽诱惑的可能性,使他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现实的规定性,在幻想中自由驰骋,实现了自我。“理想化的自我成了他观察自己的视角和衡量自己的尺度”。尽管他仍然不断地经历着自己的生活被“永远地抛离了一切正常的轨道和本能的失落感和恐惧感”,但在这种理想化的镜像的指引下,他的真实自我被无休止地覆盖着。于是,沟口在偶尔忘记现实的时候,也能相当自得地享受镜中的自己的残疾,甚至把这当成一种骄傲的资本。
然而,当他的父亲带他到京都,实地看到金阁寺时,他在幻想中摧毁了金阁寺。看,金阁只是“一座古老黑暗的三层小楼。顶上的凤凰,像乌鸦一样,不仅不美,甚至给人一种不和谐、不稳定的感觉。”显然,美的概念一旦被物化,就失去了魅力。但没过多久,金阁的美好又在他心中复活了。他觉得它甚至比他实际看到它之前更美,因为“在梦中构思的东西,一旦被现实纠正,就成了梦。”他真诚地承认,父亲说过,“世界上最美的东西是金阁揆”。
然而,一个尖锐的矛盾摆在沟口面前:一方面,美是永远存在的,因为它完全依赖于想象;另一方面,体现美的物质实体经不起时间的流失,无法长久地持有美。想象中的金阁美,实际看到的暗金阁越来越破旧。沟口被这种矛盾困扰着。战争爆发时,他真诚地期望自己能被与金阁的战争毁灭,从而在短暂的辉煌中摆脱物质现实,达到永恒美丽的极致。但是他的期望没有实现。战后的金阁寺依然屹立,似乎有意背叛他的观念,以对立的态度进一步衰落,不吝惜其中的美。这让沟口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愤慨。
同时,美与现实的冲突在现实生活中更加广泛和尖锐。一个在另一边,一个在这一边,简直水火不容。沟口的朋友,纯洁善良的川川,因为爱情的失败,忍受不了这个世界的折磨而自杀;丑陋残忍的瘸腿柏信奉一套令人震惊的邪恶哲学,在现实世界中如鱼得水。曾经感动过他的美女已经面目全非,成了到处和男人鬼混的娼妓。他为这个美丽的女人想象的感人故事破灭了。寺庙的住持也暴露了他伪君子的真面目。沟口不小心在街上撞见了他穿着俗不可耐的服装,手里拿着一件红色的衬衫。此后,他逐渐疏远沟口,产生不满。纯洁、善良、庸俗、忠诚这些美好的东西,在沟口的世界里是很少见的,但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在这个现实世界里,很难找到美的痕迹。
金阁寺不再是永恒美的观念的体现,而是成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丑陋的世俗世界的象征。“我生活在一个有金阁的世界里的梦想破灭了。”想象中梦幻的金阁和现实中黑暗的金阁,可以说不穿天衣。所以沟口讨厌真正的神宫和它的脆弱。他诅咒它并发誓要征服它。为了改变“美在那边,我却在这里”的局面,他决心与这座与自己断绝了内在联系的建筑同归于尽。
节选的内容是小说的最后一部分。经过长期的考虑和精心的准备,沟口终于着手烧金阁寺。但这不是简单的暴力。就在沟口即将付诸行动的时候,金阁的美丽,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永恒与瞬间的距离,再一次像一个神奇的山谷,在那里被大大打开,吸引着想放火的沟口,让他去观察,去体验,去推测。正是在这里,三岛要通过沟口的思想传达给读者的美学思想得到了特别生动和集中的体现。
美不仅在于细节,更在于整体。雕梁画栋,金箔玉饰,藻井檐雕固然美,但更重要的是金阁完整精致的格局和神韵。否则会很琐碎,容易被遗忘,需要更高级的美的哲学来概括。支配这种更高级的美的哲学的,不是具体的构造法则或比例对称法则,而是生命机能流动而巨大的力量。这种功能性的力量,打破了平衡的形而上学,从一个建筑层面到另一个建筑层面,过渡、徘徊、飞翔,直到回到故乡、家园。“所以,美概括了各部分的纷争、矛盾和一切不和谐,是君临!”在过去,让沟口如此困扰的金阁之美是不可理解的,仿佛它的一半已经得到了回答:“如果我们看它的细节之美...我们会知道,美从来不以它的细节而结束,而是以它的部分而结束,但美的任何部分都包含着美的另一种预兆。细节之美本身就充满了不安。它虽梦到了圆满,却不知尽头,被教唆去追求另一种美,未知的美。于是,预兆和预兆联系在一起,一个个不存在的美好预兆,就形成了金阁体的主题。这个预兆原来是虚无的标志。虚无本来就是这种美好的结构。”这说明整体不是一个固定的结构,而是呈现出一种开放的动态。正因为如此,沟口以自己的理解把金阁揆比作随风飘荡的花环。他认为金阁美的结构是“虚无”,也就是说这种美不是物理存在,不能精确固定。缺席就是缺席;但没有不代表没有,这是另一种存在方式。这个道理虽然有些玄乎,但却能填补梦想的美好和现实的美好之间的巨大鸿沟。
另一个困扰沟口的担忧是他焚烧金阁寺的合理性。既然所有真实的存在都在梦里、想象里、想法里,或者笼统地说,在虚无里,那他这次还有必要行动吗?难道不是徒劳吗?这种困惑使他处于麻木和虚弱的状态。最终,中国的自信和力量被禅宗可以“洒脱”的说法恢复了。美在虚无中,却被事物隐藏。年轻的沟口在第一次看到金阁时很失望,这也是他误以为美在于形状的原因。正因如此,为了使人醒悟,不得不弃物启心,必要时甚至采取极端手段。这就是鲁所说的:“走好出入口,遇见谁就杀谁。每次杀佛,每次杀祖,每次杀罗汉,每次杀父母,每次杀亲人,只能解脱。”现在,烧毁神宫是沟口本人和老百姓唯一的出路。既然已经到了解脱之路,沟口自然也不用死了。
人们普遍认为三岛由纪夫的作品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响。事实证明,中国文化的影响也可以在他的小说中找到。《金阁寺》之类的哲学,很大程度上也是禅。但需要更高层次的去发现,去仔细理解。
(张虹、黄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