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为什么德国人写的书总是那么深奥呢?
德语里有十类词,每一类都不是省油的灯。德语报纸里,一个极其普通的句子,都是一件庄严又不失精彩的珍品。句子老长,夹杂着变位动词,还有作者即兴造出来的复合词(通常都是字典里都查不到的),就这样,七八个单词拼缀成一个单词,完全是无缝连接,即看不到连字符的长单词。(译者注:德语有一些单词完全是好几个单词组成的冗长单词)句子里带上14到15个不同主语,每个都嵌于各自插入语中,左一个右一个插入语拖着3到4个小插入语,里三层外三层。终于,所有插入成分组成的句子一部分置于这个庞大句子的前面,另一部分置于句中,接着句子动词姗姗来迟,这时候你才恍然大悟,明白文章作者在讲什么。(译者注:德语动词通常置于句末)在我看来,作者通常还要在动词后面堆些修饰词,诸如“haben sind gewesen gehabt haben geworden sein”,句子才算大功告成。料想这些闪亮句末修饰词是作者标志性的结尾词,完全没必要,不过作者们还真喜欢这样做。德语书只有在镜子里看,或者倒立着看才行,这样才能将颠倒句序转正来阅读。可我还是认为,外国人要学会读懂德语报纸简直比登天还难!
即便是德语书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报纸一样插入语泛滥,虽然有时插入语只有短短几行而已,这样一来,等你终于看到句末的动词,前面的内容你还记得,那么你至少还能明白整句意思。在一本德语畅销小说里有这样一个句子,其中只有一丁点插入语罢了。那么我来直译一下,为方便读者阅读,我中间还加了插入语括号和一些连字符,要知道,德语原句中可啥都没有,读者唯有迅速看完好几行的句子成分,找到句末的动词才能看懂。
“But when he, upon the street, the (in-satin-and-silk-covered-now-very-unconstrained-after-the-newest-fashion-dressed) government counselor’s wife met” usw. usw.
“当他走在街上,同这位(穿着时下最流行绸缎料子的衣裳,毫不做作的)政府官员妻子遇到了,”等等。
Dieser Satz stammt aus dem 67Geheimnis der alten Mamsell“ von Frau Marlitt und ist nach dem anerkanntesten deutschen Modell konstruiert. Man beachte, wie weit das Verb von der Ausgangsbasis des Lesers entfernt liegt; nun, in deutschen Zeitungen bringt man das Verb erst auf der nchsten Seite, und ich habe gehrt, dass die Leute manchmal, nachdem sie sich ein, zwei Spalten lang in aufregenden Prliminarien und Parenthesen ergangen haben, in Eile geraten und schlielich drucken mssen, ohne berhaupt bis zum Verb vorgestoen zu sein, was natrlich dazu fhrt, dass der Leser in einem Zustand grter Erschpfung und Unkenntnis zurckgelassen wird. (注意这是一个单一的句子)
这个句子摘自于玛莉特女士的《老曼姆塞尔的秘密》一书。整句完全符合标准的德语语法,然而你会发现动词距离句首是多么遥远。在德语报纸上,句子的动词干脆 都被搁到下一页,我听说有的时候编辑们被某一两段文字的篇首和句中内容深深吸引,以至于落下动词直接就打印出来。那时读者们只有干瞪眼,不知所云咯。
我们英语文学中也存在插入语成分冗长的毛病,常常见诸于书籍与报刊之上,可这些完全是手笔青涩的作者或者扯淡不清的学者才会犯的毛病。而在德语里,这却无疑是写作手法熟练,独树一帜,努力想让读者明白的作者的写作标志。(译者注:马克·吐温在此故意在名词前用了一串修饰语来阐述这个冗长插入语问题)事实上德语句子不清不楚的,怎么可能让人明白!连大法官都得有相当明锐的洞察力才能知晓一切。作者的思路肯定会让人摸不着头脑,肯定会不守常规,当她写道一个男人在路上遇到一个政府官员的妻子,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非要让两人停下来,好让她往中间塞进一大段关于女人打扮的描写!简直是荒唐至极。这就好像是牙医正用镊子钳住你的一颗牙齿,你都快紧张到窒息了,在这绝命一拔牙的前一刻,他老人家杵在那里开始给你唠家常!!不管是文学还是拔牙,插入停顿都糟糕透顶的。
德国人还有另一种插入语方式,那就是把好端端一个动词劈成两半,前半段放在精彩章节的开头,后半段放在本章末尾。还有比这更让人迷惑的吗?这便是传闻中的“可分动词”。德语语法中的可分动词泛滥成灾,动词两部分隔得越远,句子的作者越是得意于自己的“作品”!作者们最爱的一个动词就是“reiste ab(departed)”,离开,逝去的意思。我从一篇小说中摘了个句子,缩减一大段后如下:
“The trunks being now ready, he de- after kissing his mother and sisters, and once more pressing to his bosom his adored Gretchen, who, dressed in simple white muslin, with a single tuberose in the ample folds of her rich brown hair, had tottered feebly down the stairs, still pale from the terror and excitement of the past evening, but longing to lay her poor aching head yet once again upon the breast of him whom she loved more dearly than life itself, parted.”
“卡车发动了,他亲吻了母亲与姐姐们,再一次将心爱的格雷琴拥入怀中,小格雷琴穿着朴素的白棉布衫,蓬松松的褐发间簪着一朵夜来香,她摇摇摆摆走下台阶,昨夜的惊恐与兴奋分明还写在她稚嫩白皙的脸庞,可她仍愿意将有点生疼的小脑袋歇在他的胸前,因为她视他比生命更重要,(之后他)离开了。”
尽管如此,也没必要揪着可分动词不放。反正论谁都早晚会发飙的,要是不听劝告,他还真读下去了,那最后的结果不外乎是“在沉默中死亡,或在沉默中爆发”。德语中的人称代词和形容词是十足的麻烦事儿,真该被剔除掉。譬如,同一个词“sie”,可以表示‘你’,‘她’,‘她的’,‘它’,‘他们’,‘他们的’。想想吧,一门语言贫瘠到一个单词就要表示六种意思,更别提这单词只有三个字母而已。再好好想想,你永远别指望弄明白说话者到底指的是谁,真是令人愤慨。所以要是陌生人对我说起‘sie’,我真想立马毙了他。
.............(列举了一系列德语变格)
现在让疯人院的候选者试着记下这些词尾变化,估计他记完马上就能进疯人院了。在德国宁愿没有朋友,也好过为他们瞎操心。(译者注:作者所指是德语的‘朋友’一词需要变格十分麻烦,所以这‘朋友’不要也罢)这些麻烦还仅仅是变格‘一位要好的男性朋友’ 而已,事实上,这只是冰山一角,因为涉及到阴性名词,中性名词,变格更是够呛。如今这门语言的形容词比瑞士黑猫还多(多如牛毛),而且个个都要严格遵循变格法则。困难吧?麻烦吧?这些形容词都还不够贴切嘞。曾听过一位在海德堡学习的加州学生,如此心平气和地说,他宁愿少参加两次酒会,都不愿意碰上一个形容词变格。(译者注:decline一词有拒绝;动词和形容词变格等意思。)
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德语书翻译出来特别晦涩了吧。事实上,不少来自德国的重要著作是根据英文译本再翻译的。直接从德文翻译的版本一般都像绞肉机翻的似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德国人在这么复杂的语法的训练之下,有极强的语法能力。而语法能力简直可以叫做逻辑能力最好的准备。——没有一个能轻松组织结构高度复杂但是结构清晰,且数、时、格、型完全符合语法,意思清楚明确毫无歧义,甚而能兼顾美感的句子的作者没有强大的逻辑能力。如果能在谋篇上谋划宏大的规划并能切实执行之,则已经不能以逻辑能力概括之——那已经是强大的思辨能力。德语对德国人的训练是一个相当关键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