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纪(多多)和他的《无题》
多多,原名苏,1951年生于北京,1969年在白洋淀插队,后调入农民日报社工作。1972年开始写诗,1982年发表作品,1989年出国。现为海南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
多多是朦胧诗的主要代表诗人之一,著有《致敬:三十八首》、《里程:多多诗选1973-1988》、《多多诗选》等诗歌。多多曾多次参加世界各大诗歌节,并在英国、美国、德国、意大利、瑞典等十多个国家的大学进行演讲和朗诵。他还曾在伦敦大学担任中文教师,并在加拿大纽瓦克大学和荷兰莱顿大学担任常驻作家。去年,多多被海南大学文学院正式聘为教授,承担本科生和研究生的文学课程。
哆哆是20世纪70年代中国现代诗歌为数不多的探索者之一,其代表作《玛格丽和我的旅行》、《工艺》和《到太阳》一直是中国诗歌的宝贵财富。在欧洲生活的十几年间,他进行了不懈的努力,赢得了国内外诗坛的普遍尊重。
在国外生活多年的多多,2004年回来了,给躁动喧嚣的中国诗坛带来了慰藉。他不减的创造力有力地照亮了中国当代诗人中年以后出不出优秀作品的阴影。这个把诗歌当成玩具的白发孩子,总是让人们想起诗歌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原因,恢复对诗歌的信心。2005年初,花城出版社出版《诗选》,在诗坛引起轰动。
●关于白洋淀:当时写诗的意义远高于今天。
记者:很多资料都说你的写作始于白洋淀,甚至形成了一个“白洋淀诗群”,包括芒克、岳重、根子等人。
托托:一开始我们聚集在那里,并没有意识到以后会写诗,因为那时候没有人写诗。那就是1968的结局。当时我们连预感都没有。当时,我们在一个非常阴冷的夜晚登上了火车,汽笛声响起。火车把我们卸到一个地方,然后我们坐70多公里的卡车到一个县城,再雇一辆马车拉着行李去白洋淀。
记者:你是怎么进入诗歌的?
托托:芒克先写诗,然后是岳重。1970在北京开始写诗。在此之前,食指的诗已经在地下流传。没有人能把这段历史说清楚,包括我。这是不可能的。让它保持神秘状态,何乐而不为?为什么什么东西都要拆解清楚?这是当今人们的一种习惯。我们要把一切都搞清楚,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对诗歌的一种破坏。你不能破解它,你只能摧毁它。
记者:当时写诗的年轻人多吗?
托托:其实不多。
记者: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下写诗是什么感觉?
托托:那时候写诗可以有很多意思。无论如何,当时写诗的意义肯定比今天高。因为我们的生活中没有任何可能性。比如我很喜欢电影,但是你拍不出电影,因为电影需要集体制作,需要投资,需要很多东西。你在农村插队,你还能做什么,你能想象什么,回城市当工人是不可能的。这就形成了人们非常果断的态度,你别无选择。那时候有一张纸,一支笔,无尽的想象。有时候灵感来了就流淌在纸上,第二天就是自我崇拜。这个不是上帝给的东西是什么?所以我很早就和诗歌建立了关系。这是一个真正的选择。
●关于朦胧诗:诗人要把精力放在写作上。
记者:作为当代人,你如何看待朦胧诗?
托托:首先,没有模糊的诗。这是一个强加的概念。问每一个模糊的诗人,没有人会认同这个概念。
我读过他们的作品,但没读过朦胧诗。朦胧诗成了某个阶段文化派别的标签,然后把这些人都放在一起。其实,直到今天,都没见过梁。徐静雅和王小妮只是在海南大学认识的。大家都50多岁了,刚认识,第一次见面。
“文革”后的作品是一个特殊时代的产物。在诗歌中,它与人们所赞美的相去甚远,我也不认为这种盲目的赞美是对诗歌的尊重。
记者:人们对你的认识甚至被延迟了10年、20年。对此你怎么看?
托托:没有意见。因为这些问题与我无关。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背负这个说法?
我现在采取自然的态度。你在乎他们和那些概念什么?五年后,这些东西自然会消失,会出现其他更离奇的说法。一切都会有的,但时间是最好的法官,只有超越时间的东西才会留到最后。所以这些问题很幼稚。杜丽当时争论的是什么?我们今天都读了他们的作品。诗人专心写作是有好处的。他还在乎什么?
记者:但现在人们对你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对你评价很高。
托托:这也不正常。我还在写。别给我下定论。
记者:你读青年诗人的作品吗?
托托:多少年前,我们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如果不去读我们同时代人或者很亲近的人的东西,河流就会坚持下去。我没有这个原则,但我也是忽远忽近。
与批评家不同,诗人不需要成为仲裁者。好的东西自然会口口相传。诗人需要成为当代诗歌的活字典吗?我不喜欢做这样的人。
●论功利:我永远不会牺牲我的诗歌。
记者:你怎么看待诗歌和社会的关系?你想用自己的作品涉足社会吗?
托托:在文化大革命结束的前夕,每个人都在天安门广场张贴诗歌。我在广场,但我没有贴诗。我的原则一直是诗歌不能作为宣传材料,因为诗歌不只是简单的善恶判断,它有更高更大的覆盖面。我永远不会牺牲我的诗歌。20年前我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记者:你的意思是诗歌不应该直接为功利目的服务?
托托:诗就是诗。比如5438年6月+2月俄国共产党人的诗,今天谁会读?65438+二月,党员过,诗随,诗不应过。1300年前的杜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看?和马雅可夫斯基一样,他的诗虽然有政治内涵,甚至有宣传功能,但又凌驾于这些东西之上。
记者:诗就是诗。
托托:我刚才说诗歌是被排斥的诗歌。我用这个提法来反对牺牲诗歌作为工具,主要是反对工具主义。但反过来说,你说诗是诗是什么意思?是另一种伟大的话语,因为诗就是诗,所以是要拒绝什么吗?
记者:它拒绝什么?
托托:我觉得只有诗人才会拒绝什么,诗歌不会拒绝什么。看每个人的吸收能力了。
●关于源头:知识之树和生命之树的关系。
记者:关于诗歌的源头是什么,在当代中国似乎有两种对立的观点。一个是个人的感情,甚至肉体,都是诗的源泉;也有人认为诗歌的源头来自经典。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多多:虽然观点不同,但是出发点和问题本身是一样的。这也是一个大问题,一个老问题,一个大家都有的问题。尤其是对于现在,今天这个时代,是一个大问题。简而言之,这就是知识之树和生命之树的关系。一方面,经典诗词和很多关于诗词的东西成为了知识,另一方面,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有着独特的体验。如果你盲目推崇经典,缺乏个体经验,你的脸很容易被经典大师们的皮毛覆盖和淹没,因为你没有大师的灵魂。如果你盲目相信个人经验,远离文化,根本不把诗歌当专业,完全无视诗歌这条长河的存在,那么你很可能是在岸边游泳。游了一段时间后,你会发现你不会游泳。你为什么不会游泳?因为文化修养和更多的元素是写作的燃料。说两者之间存在平衡是没有意义的,平衡是无法解决的。所以,诗歌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死亡不是一个固定的问题。诗歌还是面对特殊性的东西,不可能有定义,也不可能有规则。
一般来说,人一开始总是从自己出发,总之是想表达自己。但是,诗歌不是表达,只有散文可以表达。这是我告诉学生的基本定义。他说这首诗表达了什么。我说你一用“表情”就没看。表达的意义是什么?我知道,然后说出来。诗歌不是,你不知道。写的时候可能知道一点,写完了可能就知道了,但至少是暂时的东西,不是现有的东西。用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诗歌有三个阶段:一、为先;第二,智力输入;第三,整合。
记者:你追求什么样的诗歌?
托托:我最喜欢的诗人总是在变。比如从波德莱尔到茨维塔耶娃再到勒内?查尔斯...你是对的。一个诗人总有一些对诗歌的追求。我是一个写诗的人,所以我对诗歌的欣赏自然不会只是一个欣赏者。
我更关心的是找到和我有原创关系的诗人。我们来自同一个星座。人会本能的选择和自己亲近的,和自己的类型有关系,最喜欢的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多与少。内部已经规定了一些道路,也就是说,他没有完成的事情,你可能正在做,这自然就认可了一种传承关系,一种* * *。我和他们有对话。这就打破了一个界限,那些附和你的人很可能已经死了,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多久。诗歌本质上是很神秘的东西。
记者:能不能给我们一些线索,哪些诗人和你是一个星座的?
托托:所谓同星座,就是找到你在某个时期最推崇的艺术,某个流派或者某个诗人,看看它在今天的时代是否还能走下去。你要通过自己的写作去探索这条路,去验证它是否还能存在。
知道什么是诗歌吗?诗歌是很高级的东西,代表了一个民族,一种语言最有尊严的部分。但是现在有些诗人在破坏这种尊严,这是必须承认的。
记者:你刚才提到你在破坏母语的尊严。有什么具体的解释吗?
托托:这个也很难详细定义,但是每个诗人心里都要有一杆秤。当今世界,文学是市场化的。如果你想把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去掉,变成纯粹的东西,那大概就是一厢情愿了。此外,谁来制定标准?这一切都没有答案,更多的是诗人自己的事。
●关于国外:写作很难在国外生活。
记者:中国的诗人、作家在国外有机会进入主流体系吗?
托托:你有可能用他们的语言写作,这是最重要的。但是,出版你的诗,举办你的作品朗诵会,并不代表你进入了主流社会。更重要的是,你能影响那个社会吗,有多大?对于海外中国作家来说,这些影响可能是短暂的,没有持久的影响。在国外靠写作生活,其实是一种严酷的处境。人天生就是体制内的,你也是半路上的。想想吧。
记者:你用其他语言写作吗?
托托:我觉得不可能,尤其是诗歌。
记者:离开母语写作是不是特别孤独?你在诗中说:“我的祖国,从阿姆斯特丹的河流中,缓缓流过……”
多多:写作不应该是孤独的吗?我的写作与环境无关。
记者:外国诗人和国内诗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多多:中国很多诗的名字在闪耀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消失,很多诗人下海经商。在西方,最重要的诗人是参加过二战或出生于二战的人。最好的诗人都是60岁左右。很少听说他们弃诗下海。他们的写作寿命会更长,也就是会更坚持。
关于诗歌和小说:一首诗我要写70遍。
记者:你也写过一些小说。
托托:好久没写小说了。
记者:诗歌和小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你介于两种写作风格之间...
托托:一般来说,很多作家都是诗歌出身,一旦写了小说,就很少回来了。也有少数例外,最著名的是哈代。他先写诗,后写小说,后来中断小说成了诗人,写得很好。如果要两方面齐头并进,恐怕文学史上会有这样的例子,但很少。你永远应该被定位为诗人或者小说家。
我像一棵树。当我长到一个完整的高度时,我一直在做小说,诗歌,散文和戏剧,因为我有强大的能量。我可以三四十岁。后来你发现你要做出选择,要集中精力。就像一棵树的树冠,当你到达顶端时,你必须集中注意力。不可能这么多分支发展,否则你很难做到最好,很可能什么都做不好。所以我做了选择。
记者:你最近发表的诗歌说明了你的选择。
托托:我更适合写诗。一首诗要写70遍,这样写小说就太可怕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做到了一件事: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勉强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感谢上帝,直到现在我还在做我想做的事。
记者:你最近的作品中有很多破折号,节奏好像加快了。
托托:跟呼吸的节奏有关。
记者:你好像特别注意节奏。
托托:70年代谈节奏,80年代接触迪伦。托马斯的短语节奏真正被使用是在90年代以后。我特别喜欢中国曲艺中的相声、山东快书、快板。
●关于传承:我主张“借诗还魂”
记者:中国的现代诗人似乎总是在西方现代诗歌和中国传统诗歌之间徘徊,似乎与后者有某种断裂。
托托:中国现代诗歌的历史有多少年了?才30多年,跟西方传统比起来不算什么,跟中国古诗词传统比起来就更不算什么了。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对此妄下结论呢?
诗歌是一种传承的历史。这种传承对我来说,纵向是中国的古诗,横向是西方的现代诗。早在1968,我就写了30多首古诗。再早一点,1967,和园读袁枚的诗。其他的,比如王国维的《人间故事》和杜丽,都读过。我个人很喜欢辛弃疾的诗,喜欢他的豪情。还有姜夔,我从他身上学到了意象。这种古典文化,无论是修养还是营养,都是准备工作。对于诗人来说,很多准备都是无意识的。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以后会写诗。但这种影响是致命的,因为汉语的精髓就在这里。语文最精致最有尊严的部分在这里。中国的古诗词无疑是人类诗词的一座高峰。另一个高峰是现代西方诗歌。这两个高峰加在一起,就成了我的两大压力。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带着问题生活。现在我活在问题中,将来我也会死在问题中。
记者: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继承传统呢?
多多:当然要学习和继承传统,但不是细节的纠结和外在皮毛的模仿,而是本质贴近传统的灵魂。我主张“借诗复活灵魂”
记者:古典诗词的灵魂是什么?
托托:灵魂是精神领域的问题。要谈这个,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你是否承认有灵魂。我承认有灵魂。而且,灵魂最终是诗人的最终归宿,是诗歌的最终目的。比写作更重要的是塑造自己。
古人说“打坐半天,读书半天”,没有说“读书半天,写诗半天”,可见“修养”对人生的意义非同一般。现在大部分诗人都是“花半天时间在电脑上,读半天书”,说明我们的生活方式变了,但无论如何,至少要“静心”。
无论你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这种内在品质都会超越时间和历史。这是一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