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御的散文
而凌夫人作为解放前为数不多的女警察,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始终是众矢之的。似乎一旦有必要,她就会像一个女演员一样,戴上高帽子或者剃了光头,被带到一个胡同里去演她的角色。在我的记忆中,她跳进井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喧闹的人群,在凌夫人被抬走的过程中,慢慢散去。我在各种无聊中独自来到古井。古井的石阶上布满凌乱的被盗脚印。这证明了刚才的悲剧事件。这时,我的目光掠过地面湿林中一条水迹,我在想这百年古巷和这口古井,所有流传下来的故事片段,几乎陈旧斑驳。
梅雨继续落在井亭上,在飞檐和墙角间垂下,形成一片雨帘。但透过雨帘,我的目光伸向那条巷子,却多了几分惆怅。就是在这个下午,我注定第一次被那口古井打扰。注定了我微弱的记忆里永远夹杂着梅雨湿润的味道。
剧情的开始是从巷子里出现一把花伞开始的。小巷的雨雾里,青石板路边盛开的香椿树、泡桐树、月季花,带着不合时宜的风情摇曳着。而那个年代隐约出现并不常见的花伞,却陷入了一种不真实感。伞继续在巷子里行进,直到停在古井前。这一幕与刚刚发生的事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一下子忽略了美玉和凌夫人的背景,突然有了惊人的发现。伞收起的那一刻,一张俏丽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这个女孩来顾靖洗衣服。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围着古井洗衣服是这条巷子里常见的景象。令人费解的是,下雨天还有人来洗衣服。但我不可能探究它惊讶的原因。我只能用眼角看着这个让我很惊讶的陌生女孩。女孩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一头黑发用手帕扎成马尾,白瓜脸上有一双大眼睛,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从深井里打水显然是这个女孩力所不及的。看到她挣扎着打水,我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冲动。往前一步,差点硬生生抓住井绳,两三把就提上来一桶水。亮晶晶的井水在女孩感激的目光中倒进了磁性脸盆。洗衣服的过程很快,很快就会在我们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中结束。当她收拾好洗好的衣服转身打开花伞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给了我一个在以后很多回忆里经常出现在一对酒窝里的微笑。
如果你想讲述我的故事,你必须仔细描述我曾经住过的地方,并把它留在一个值得纪念的小巷里。小巷不长。在江南小城,类似的小巷还有很多。巷子里有青石板铺成的石板路,两边是香椿树混种泡桐树,每条石板巷子前都有自由生长的玫瑰茉莉花的韵味。我住的巷子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巷子里有存在了几百年的古井,还因为巷子里有一位创立民国的名人。从巷子里走200步,就是民国英杰故居。离他故居百步,来到我家和隔壁的学校。
那年我还是个初中生。在我这个年纪,我只在心里停留了很短的时间。更多有趣的事情丰富了平凡的生活。我画了一幅漫画,写了一篇评论稿。冲进各种会议评论水浒。更何况只是千载难逢的一面之缘,我对那个女孩的印象似乎已经淡去了。而她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也是雨季的早晨。这种巧合让人不得不时不时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我不确定我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但是那天早上,当我来到学校,从教室门角落里那堆滴着水的雨伞里,我非常确定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在所有的雨伞中,我发现了那把不同寻常的花伞。
下课铃响了,班主任张老师一脸高兴地把一个女生从教室门口拉到讲台上,介绍道:“我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她是从另一个城市转来的。”“但我突然发现,她就是在古井旁遇见我的那个女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她似乎有意无意瞄向我的微笑中,在她银铃般轻柔声音的自我介绍中,我终于知道了她诗意的名字:万里。
我的初中生活基本是在没有正经课的班级里度过的。学校里政治课比文化课多。记得有一次上大字报的专题课。整天摇摇晃晃,穿梭于各种聚会。虽然,对于我的文化学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也是我青年时代的很多闲暇时间。
自从万里来到我们班,人生又多了一件事。那天老师叫我和万里还有其他几个同学组成课外学习小组,重点是写批判稿。我不说我对这份工作欣喜若狂,但我也有些高兴。一方面我喜欢写写逗逗,一方面我和万里能一直在一起,我也不禁有点开心。大家一致认为把学习小组放在万里家是个好主意。于是下课后,我们一群人聚集在她家,开始了看似严肃的学习生活。
万里的家在巷子的另一边,在当地京剧团的排练厅和演员宿舍大院里。这是一座没有排场的寺庙。它最初是一个小镇寺庙里道士的住所。道士早就不见了,五颜六色的演员代替了道士修行的袅袅炊烟。而习惯了这条巷子的风情,忽然之间,往往会从那一个院落蔓延开来,让巷子里的人形成一个浪漫的中心话题。从那天开始,我们知道万里的父母都是新加入的本土演员。父亲的生意是小众的,母亲是青衣。
学习小组的主要任务是写批判稿,但我们更多的是谈论小说《水浒传》中的许多血腥情节,而女学生则躲在万历父母的房间里,惊叹他们五颜六色的服饰和化妆油彩。正当我们在万里家不花钱的时候,隔壁传来一阵响亮的锣鼓声。万里告诉我们,剧团正在排练样板戏《红灯记》。于是,我们忘记了学习小组的初衷,奔向排练厅。人们已经熟悉了舞台上的情节。今天,李昱和排队与鸠山共进晚餐,向家人告别。在舞台上,我一个个唱着,一个个亮起来。就在我好奇地看着台上的情况的时候,我的腰部被刺伤了。是万里。她告诉我演李昱和的是他爸爸,铁妹是她妈妈。顺着她的手指,我的目光越过坐在台下的一位导演或领导的光秃秃的额头,我看到了她威武的父亲和一位与她在舞台上的容貌有些相似的美女。
我不厌其烦地描述万历及其家庭的细节,其实是想渲染一种与万历未来命运相关的氛围。在这个季节,江南的梅雨在缓缓落下,雨多晴少的日子,除了几声大人的抱怨,断断续续的雨已经完全没有了它浪漫婉约的想象。和往常一样,一群青年男女,除了上一些无关紧要的课外课,下课后还时不时地聚在万里家,写一些批判稿和其他不痛不痒的文章。没过多少天,不知道老师是觉得我们写文章什么都得不到,还是真的有必要。给了我们一个新任务。排练伟人诗词,表演歌唱。现在想来,一多半是因为万里有艺术细胞和家庭背景。角色的分配是这样的:男同学做夸张威严的手势,女同学边唱边跳。我和万里负责阅读和叙述。
排练在万历家隔壁的京剧团排练厅举行。除了音乐和文学老师,万里当然是一个小老师。老师不在的时候,她是我们的最高领导。
“弓截步,弓截步。右手叉腰,左手握拳于胸前作为拥抱,眼睛向上呈45度角。”万里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排练的时候,有不少老师的姿势,时不时的纠正我们的动作。但必须让我们完全信服的是,她一个接一个地飞跃。足以看出她的基本功,和专业水平差不多。十天后,排练结束了,我们表演队加入了小城镇中小学生下乡为贫下中农表演的队伍。演出在镇南郊的山里,舞台在背对青山的山坡上。演出第一天就出事了,惹麻烦的是我。演出在一个多雾的早晨举行。轮到我们表演了。我们一上台,就要进行朗诵。我们会优雅清脆地朗诵“三十八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我应该接下一句话,“我可以花九天时间去捞月亮,但我可以去五洋捉乌龟。”然后我们结束最后一段。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在台上透过朦胧的雾气和台下黑洞洞的人头,我突然忘词了,直到万里娇小的拳头打在我身上,骂我“傻”。不过,农民伯伯瞬间爆笑也是难免的。于是很多天过去了,我常常带着愧疚面对一张优雅的笑脸。
那一年的雨季,在这个江南小城显得特别漫长。烦躁的潮湿和多云的天气使人们对阳光的再现失去了信心。但我不知道那场运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消亡的迹象的。我们停止写评论稿,演出也停止了。每天下课后,我从巷子的一头游荡到另一头,无所事事。
《猪》那天下午,我无聊地从巷子里数着泡桐树和香椿树的数目。我从我们大院临街的窗户里听到,阿忠扔了一句咒语。阿仲是已故凌夫人的儿子。自从凌太太意外离开后,他就变得有点神经质。经常挥舞着五颜六色的油画笔,对着巷子无端咒骂。以至于巷子里的人都认为这个男孩没救了。但作为一个孩子,我不得不佩服他从教美术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绘画天赋,其实他并不傻,而是来自于某种情绪的宣泄。但另一个让我不解的是,他经常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些弄堂里人的隐私,作为秘密分享给我。我第一次从阿忠口中得知万历家的变化。
我循着声音来到阿忠家的土坯房。我一开门,他就不骂了。她转向我,带着近乎得意的表情说:“我知道怎么切,我知道怎么切,万里的妈妈跟人跑了。”突然想起万里已经好几天没去学校了。阿忠还在滔滔不绝:“她妈跟人跑了,不过跟一个海滨城市的南方人,她那老框框。”对于这些能让我脸红的事情,我一直视而不见。但那天我急切地问阿忠:“她家里现在怎么样了?万历如何?”阿忠相当不客气地回答我:“我能怎么办?找个后妈。她肯定会有后妈的。”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看到万里来学校了,好几天没见了。她教室的座位在第二排,我在第四排。一整天,我都盯着她马尾辫上闪亮的手帕。至于老师给我讲的,我平日里对解放战争三大战役的故事很感兴趣,但并不知情。放学后,我和阿忠叫上她,来到阿忠家。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她先说:“别问了,我不想说,烦死了。”说着说着,透过简陋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我看见阿忠漂亮的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而且明显发现她脸上有五处红肿的痕迹。她注意到我一直在看她的脸,于是继续解释说她去问她妈妈的下落,被她爸爸打了一个大耳光。从那天开始,我发现自己更加关注万里了。学校放假的时候,我和同学围着她闹着玩。要么我课后把家里的很多书拿出来和她分享。要么她陪我,看我们在操场上踢足球,做我们的衣服保管员。但是很多天,我明显感觉到她的笑容少了。
事情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发展。万里的父亲没有找到她的继母。又是一个意外的消息,自然是先从阿忠传给我的。大约是雨季结束,秋风渐起的时候。下课后,我打了一个雨球,从阿忠家旁边经过,浑身湿透了。他拉着我的手说:“我知道怎么切,我知道怎么切。万里要走了。她爸爸已经被一个大剧团招了,要带她去另一个城市。”我想都没想就问:“真的吗?而阿忠狡黠的眼色证实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件事的真相真正被证实,还是在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我记得很清楚,在巷子里的第五棵泡桐树下,万里叫我。他用近乎忧郁的语气对我说:“我要走了,我要去北方的大城市。”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递给我,说:“如果你喜欢写文章,我就送给你。”我一时语塞,于是翻遍书包,拿出一本我花了好几个晚上,还在私下流传的《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给了她。在她伸手拿书的那一刻,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红的。我挥挥手,转身她就走了。只是当她的背影转危为安的时候,我总是百感交集。
万历走后的第二年,我家从巷子里搬到了城西。在后来的岁月里,我经历了人生中的初恋,也经历了无数次感情和生活的变化。万里,杳无音信,只作为一个旧梦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直到多年后新世纪来临,我才再次收到她的来信。
这一天,我被阿忠的电话叫到他的画廊。如今的阿忠已经今非昔比,也是一位著名的画家。一幅画一卖就能卖到几万元。那天梅雨照例逛镇,我坐在他的画廊里,在雨水敲打窗棂的节奏中,面对着他无数的美女画像,充分想象着。消息灵通的阿忠用惯有的口吻对我说:“我知道怎么切,我知道怎么切。万里有消息。她在深圳。一个做生意的朋友说她离婚了又结婚了,开了公司,所以很有钱。听说她还记得巷子里发生的事,还和朋友问起你。”听了他的话,我转而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她很难记住那些事情。”
晚上,阿忠设宴招待朋友,然后去了卡拉ok。在这座城市的豪华建筑里,我独自站在窗前,在喧闹的歌声中。穿过雨雾,穿过闪烁的霓虹灯,眼睛总是望向南方。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纯真年代真好,纯真友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