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普眼中的世界简介

“记忆”作为自传体小说的叙事核心,构建了加普眼中世界最外显的故事框架。叙述者回忆了加普作为传记作者的生活,同时穿插了加普的第一人称自我回顾。这种虚构的传记形式,给“索隐派”的读者留下了太多值得怀疑的理由——和欧文一样,主角也是一名作家和摔跤手,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甚至在维也纳完成了作家的学徒生涯。然而,“半自传体成长小说”不过是欧文的巧妙虚张声势。他真正的高明之处在于,加普的人格面具不是作家用来自省的私人记录或灵魂解剖,而是欧文从元传记的角度进行的创作自省,即作家成长过程中无法控制的传记冲动是否伤害了文学创作本身。根据海明威的写作指南,成为一名优秀小说家的关键是去欧洲挨一两次枪子儿(但不要像老盖普那样伤了脑壳),然后去巴黎喝个烂醉。如果不幸赶上和平时期,至少我们应该去非洲草原猎取一些大型猎物。用特殊经历的记忆引发文学灵感正是加普在欧洲生活时的写作方式。欧文煞费苦心地为他笔下的人物写了一部完整的短篇小说《格里尔·帕泽的宿舍》。这部小说恰好见证了青年作家在经历了维也纳妓女夏洛特之死后,对死亡主题的捕捉。之后Gap结婚生子,越来越关注现实生活的暴力和个人命运的无常。看起来他越来越需要通过文学风格来表达自己的自传,虽然Gap坚持不像他的母亲珍妮那样写纯粹的自传。后来,小说中嵌入的绿帽子和手表中的第二阵风代表了Gap在经历了婚姻不忠和目睹了一个女孩被强奸后的危机经历。虽然他极力掩饰这种固有的自传倾向,但加普已经隐约感到记忆的愈合机制对他的文学创作是一种伤害。

为什么?无论是来自《借书》中的批评家海伦,还是欧文自己在采访中的叙述,在给予作家原始的表达冲动后,“记忆”往往会让当事人陷入一种对个体创伤的沉迷,从而选择性地忽略了社会范畴中更大的悲剧。欧文认为,文学创作如果只是为了作家个人的待遇,那就太小家子气了;相反,加普眼中的世界要想成功,就不应该只关乎谁的人生,而应该把人生的经历作为写作和表达的素材。这样才能达到记忆与想象的平衡——作家不再拘泥于对所述事件是否符合记忆的求证,而是更关注当下生活的皮相形象之外的“真实”,而这只有靠猖狂的想象才能达到。一些评论家在《苹果酒屋规则》中看到了向狄更斯的《雾都孤儿》致敬的痕迹,然后认定欧文代表了美国文坛回归现实主义传统的力量,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因为恰恰相反,欧文自称反现实主义作家。他甚至说,作品中的“维也纳”并不是真正的地名,而只是让他眼花缭乱的文学想象合法化的工具。欧文的文学定位是自指主人公的第四部作品《本森·哈维眼中的世界》,在这部作品中,加普刚刚遭受了一生中最大的痛苦——他发现自己的妻子与一名学生有染,心爱的儿子瓦特也在车祸中丧生——但他最终摆脱了自传性言论的诱惑,编造了一个被绑架和强奸的家庭主妇的故事,将男性角色设定为一个陌生的他者。在赞扬了女性对强奸暴行惊人的承受力后,加普反而忽略了丈夫更脆弱的可悲现实。这种写法不再是男人对出轨和无子的压力反应,而是从一定的心理距离上对Gap的妻子的理解和原谅。

加普作为艺术家的成长,也是欧文对自己早期文学经历的总结。国内大多数读者只是凭借“1999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才知道欧文,却不知道30年前盖普眼中的世界已经为他赢得了世界性的声誉。此后,欧文写作不断,每隔几年就有优秀的小说问世。虽然因为职业的原因,我一直主张跳过翻译,尽可能多读原著小说,但台湾省学者张先生的翻译,真的是清纯婉约,自成一家。我不忍心独占它的美,所以只能毫无保留的推荐给你。

原载于2008年8月3日《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