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拇指男友

我有一个男朋友,他有一点特别。他不会修马桶换灯泡,也没有八块腹肌人鱼线。

我有一个男朋友,他有一点特别。他从来没有在雨天为我送过伞,也没有给我喂过饭。

我有一个男朋友,他有一点特别。他从来不能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也不能替我手撕流氓。

可我还是很爱他。

说起我们俩的相遇,也是一件特别的事情。

我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偶遇他,准确的说是捡到他。那天早晨我坐在石凳上早读,英语口试的备选问题复杂又难懂,我艰难的组织语言,然后大声的模拟回答练发音。我承认虽然天天在听VOA,但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还是一股中式英语的味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小时准备,一想起苛刻的外教David,还有上次口试的失利,我急得都快哭了,也越来越口不择言。

你的发音真难听。

不知道哪儿来的说话声惊得我差点背过气去,我被口试折磨的脆弱的心啊,此刻格外的易碎。

我看看周围,除了我连只狗都没有。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总把I音发成e

这次我听清了,声音是从我脚边的草丛里发出来的。我急忙蹲下在草丛里四处扒拉,看到了一个罐头盒。一定是哪个同学的造型奇葩的智能学习机吧。我松了口气准备继续背我的英语。

别人纠正你的发音,就算你不喜欢,起码要礼貌点说个谢谢吧。

这次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撞鬼了。颤颤巍巍蹲下去,哆哆嗦嗦把罐头盒捧到石凳上来。要不要打开呢?事实证明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是对的。

我像开午餐肉罐头一样开了这个“魔盒”,一边开,一边不断默念各路神仙的名讳。如果二十一世纪的潘多拉魔盒由我打开,我怎么着也算个名垂千史,不,遗臭万年的人物了吧,起码不用担心英语口试了。可当我做着出现魔鬼或者幽灵的打算打开之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小人儿。他和正常人类一个模样,甚至还有点帅,不缺胳膊也不缺腿,穿戴整齐的看着我。我之所以能够观察的这么仔细,并不是因为我多么镇定多么无所畏惧,而是我被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现状惊呆了,大脑一时短路,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好,我叫胡晨,你的男朋友,很高兴认识你。他大大方方伸出手来与我握手。

我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机械性的伸出手去,发现他和我的大拇指一般长短。之所以用“长短”这个词,是我觉得“身高”用来形容他实在不合适。大约他也发现我们的体型差距实在太大,便也收回手去,放弃了与我握手的打算。

等等,我好像漏掉了什么,他说他是我男朋友!还有什么比一个人自我介绍时说我是你男朋友更诡异的话吗?相比之下,口语考试实在算不了什么。

你快迟到了,我们去考试吧。这个小人提醒我。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来不及思考这个诡异的早晨发生的一连串的诡异的事,对我来说口语考试比较重要,我抓起书包就想跑。

等等!把我带上!

于是我又返回来,把他连罐头盒都进书包里。

你轻点!罐头里的小人在抗议。

我顾不得一路颠簸他头上会起多少大包,冲进教学楼找到自己的座号便大气也不敢出了。那天口试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磕磕绊绊,英汉交加,在David活像看卓别林的眼光里结束了我的考试。

考试结束后,我以光速回到宿舍,趁舍友不在,关好门窗甚至拉上了窗帘,才小心翼翼的把罐头盒拿出来。我轻轻的打开,里面的小人已经缩成一团睡着了,他的头发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在他睡觉这段时间里,我思考了无数种关于他身份的可能。他是外星人吗?还是科学家尚未发现的新物种?可他明明长得像个人啊!

就在我觉得自己精神出问题的时候,罐头盒里的小人翻了个身,醒了。

我们搬出去住吧,房租我出。钱打到你支付宝上了。

我掏出手机一看,余额果然不是我原来那点儿可怜的家底。

当我晚上躺在新家的床上的时候,还是不能很好的消化自己这一天的奇遇。我也惊讶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这个小人摆布,他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潜意识里对他有一种信任,好像知道他不会害我。他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起话来那副熟络的语气,好像我们不是第一天见面,而是相处了很多年一样。

关于他的身世,我们很默契的达成一致,我不问他也不说。并不是我不想知道,我只是怕答案太惊悚我接受不了,或者是什么惊天大机密,知道了会被灭口那种。

说实话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每天晚上把他的罐头盒放在耳边,我就有了现场直播的专属催眠曲。他的歌声让我很心安,好像一片羽毛,干净的拂在我心上,有一种痒痒的舒服,自从有了他的歌声作伴,我好像再也没有失过眠。有时候这个小罐头盒也能做话匣子,各种天马行空的故事情节从里面传出来竟然有了让人忍不住想相信的真实感。他还是个很好的定时闹钟,不,比闹钟好用多了,简直是个活体备忘录。需要我按时做的事情,他总会一遍一遍的提醒我,我这个拖延症晚期患者,终于也有了治愈的可能,deadline找我麻烦的频率也下降了不少。我从此也与懒觉道别了,每天早上七点,盒子里的小人大喊大叫叫我起床,他人小声音却一点也不小,好像原子弹在我脑袋上爆炸了。电影也终于不是我一个人看了,没想到他跟我一样有看电影必第一时间讨论情节吐槽演员造型的坏习惯,你一句我一句不亦乐乎。

除了不能帮忙做体力活,找个罐头盒里的小人做男朋友还是一件挺愉快的事情的,时间长了我竟然适应了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不知不觉间我的笑容也多起来了,尤其是在闺蜜们吐槽自己的男朋友有多么不靠谱的时候。

今天是情人节了,空气里好像飘满了粉红色的泡泡,气温好像也应景的跟着高了几度。我的这颗少女心啊,好像也被热烈的玫瑰唤醒了。

我暗搓搓的试探口风,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逛逛呀!

谁知道他一点也不帮我兜面子,你不就是想出去过节了嘛,直说不就得了!

我的脸立马比街边花店里涨到二十块一枝的红玫瑰还红了。

走吧,不过你装着我走路的时候轻点。看来第一次他在我书包中颠簸的惨痛记忆还很深刻。

不会不会,我陪着笑,小心的将他的罐头盒放进包里,还细心的塞了棉花减震。

出租车上,我忍不住把罐头盒捧在手上跟他说话,为了不让司机觉得我是个神经病,我还特意把耳机带上,假装打电话,一边不经意的透露我这耳机质量不好老漏音。

我兴冲冲的跟他讲哪家哪家餐厅的菜真好吃,哪家哪家的影院装潢真特别,甚至在我们的车被一辆刹车失灵的货车迎面撞上的时候都忘记了恐惧。

耳朵里塞满救护车警车轰鸣的声音,脸上因为温热的血液流淌变得黏黏糊糊的,我感到有好多只手把我抬起来,急冲冲的往担架上放。

胡晨!

闪过我脑海的只有这一个名字。我想下去找他,可是我动不了。我的眼睛被血挡住了,入目一片猩红,我看不到他。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他的名字,出口却像微不可闻的叹息。

胡晨!

医院里我呢喃着胡晨的名字醒来,妈妈在旁边抹泪,她急忙凑到我嘴边。当她听到我说的是什么的时候,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的好囡囡,胡晨,胡晨这孩子去了。

当我坐在轮椅上被妈妈推着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覆着白布,一直遮到脸上。我只能看到他身形的一个轮廓,一米九的大个子躺在那儿,好像病床也小了。

我想起他陪我看的电影,想起他为我唱的歌讲的故事,想起情人节的时候他纵容我的任性,陪着我在结冰打滑的路上坐车去吃饭,想起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把我的头紧紧护在怀里。

想起我以前嫌弃他比我高太多,抢零食的时候他一抬手我就够不到了。想起我幼稚的诅咒,等我有了魔法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变小,像我大拇指这么小,整天把你装在罐头盒里虐待你,哈哈哈。他只是过来揉乱我的头发,等你学会魔法再说吧!

现在我在梦里做完了这个梦

所以梦醒了

你回来好吗

好吗

胡晨

胡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