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创作的任务和背景分析
金庸自上世纪50年代中期发表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安丘录》以来,十余年间笔耕不辍,已出版作品十五部,其中长篇小说十二部,短篇小说三部。40多年来,金庸作品在中国社会广为流传,先是香港,然后是东南亚和台湾省。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大陆出现了金庸作品的盗版,20世纪90年代,全套三联版被正式授权在中国大陆发行。毫不夸张地说,金庸的作品拥有最多的读者。香港著名红学专家林宜良说:“哪里有中国人,哪里有唐人街,哪里就有金庸。”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大陆、台湾省及海外的金庸读者超过1亿人。同时,金庸的作品也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可。北京大学教授严家炎写道,金庸的作品“其实是用精英文化改造通俗文学的成功”被认为是继“五四”文学革命之后的又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使小说从被鄙视的闲书上升到文学殿堂。”陈平原教授说,金庸“普及了儒、释、道、琴、棋、书画等中国文化,所以金庸的小说可以作为中国文化的入门读物来读。”红学专家冯其庸先生说:“金庸小说的情节结构很有创意。我敢说金庸在小说结构上达到了古往今来的顶峰。”金庸本人于1988年被授予香港大学荣誉博士学位,1994年被任命为香港大学文学院名誉教授,1999年被任命为北京大学名誉教授和浙江大学文学院院长。在中国二十世纪文学大师文库中,北师大中文系王一川将金庸排在鲁迅、沈从文、巴金之后,老舍、郁达夫、王蒙之前。金庸的伟大成就震惊了20世纪中国文学史。本文试图从人物塑造、文化修养、语言风格、创作心态四个方面来论述金庸的作品,从而分析金庸成功的原因。金庸的创作有意识地继承了中国古典文学的优秀传统,并在新的环境中努力探索和创新。所以,一方面,金庸的武侠小说有着悠久的文学传统造就的独特趣味;另一方面,他又有许多创新,特别是注重对人性的刻画和表现,从而全面提高了这一类型武侠小说的品位,达到了雅俗共赏的境界。在人物塑造的过程中,或者说在刻画人性的过程中,金庸既坚持了区分善恶、是非的价值传统,又带来了新的时代内容来表达明确具体的价值观。中国传统文学的价值核心是向善,注重善恶之分,扬善惩恶,读者也期望在作品中体验到善恶终有报的心理快感。作为传统文学模式之一,武侠小说的价值取向也不例外。在金庸的作品中,不难看到许多善与恶、美与丑、正义与邪恶、进步与倒退的对抗场景。结果是善战胜恶,正义压倒邪恶。这样的写法符合人们的心理预期,符合大众的审美趣味。如果这就是全部,那么金庸的小说和别人的作品没有太大区别。但事实是,金庸在秉承传统明辨是非价值观的同时,也对其进行了具有时代感的改造,突出表现在人物塑造上追求真实。所以在金庸的作品中,好人也有这样的缺点,从恶人的表现中可以看到人性的闪光点。其实人性是复杂的,多面的。用对错善恶这种简单的标签来概括现实生活中的人是不正确的。再者,现实生活往往没有我们想象和期待的那么简单完美,也没有那么多美好的结局。现实生活是“十有八九”。在舒健的《享乐与仇人录》中,陈家洛正义鲜明,充满英雄气概,在处理个人感情上表现出对霍青桐和凯瑟琳的自私和狭隘。《神雕侠侣》中的杨过,既侠义又偏激,性格乖戾。《倚天屠龙记》中的张无忌天生心地善良,却缺乏一个临机决断的领袖的勇气。因此,他不能担任大任,不得不放弃明教领袖的职位。在金庸小说中,现实世界中找不到生活,而“我拔出匕首,白窥视四路”而隐退江湖的人也不在少数,如陈家洛、袁承志、张无忌、狄云、令狐冲。从金庸小说中,我们体会到人生的悲欢离合,事业的成功与迷茫,爱与恨,爱恨交织。金庸的小说虽然都是写古代人的,但也确实写了历史情境和古典风格。但在精神上却别出心裁,出人意料地写出了现代生活的魅力,表现出个人的人文情怀和深刻的现代生活品味,与现代读者有着广泛的* * *联系。正是因为金庸用武侠小说这种传统的载体形式来诠释现代人的情怀,或者用现代的方法来改造提升这种传统文学类型的层次,才真正做到了穿越古今,沟通雅俗,从而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喜爱。一般认为,20世纪中国文学,尤其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后的中国文学,最突出的成就是语言形式的变化,即用白话文推翻文言文,推动了晚清以来的文体运动,使白话文在教育领域迅速普及,扩大了新思潮在知识阶层的影响, 构建了新的白话文学语言体系,彻底改变了中国文学几千年来语言与文学分离的不良状况。 但实际上,五四文学革命造成了一种新的白话文体,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白话文体。它与当时的启蒙思想密切相关,其显著特点是大量音译或意译新词的使用、欧化的语言表达和新的思想价值观。由于新文学在文坛的绝对主流地位,这种欧化的白话文成为了书面语的主流。此外,新文学采取新诗、戏剧、短篇小说等外来文学形式,欧化更加严重。即使是提倡新文学的人,也不满意新文学白话文存在的问题。其实中国的白话文历史悠久,中国从宋元开始就有白话文的传统。胡适的《白话文学史》将白话文学的起源追溯到宋元时期,白话文学的读者长期以来一直是社会上的普通民众。大众使用的语言、大众化的形式、大众认可的趣味,都与白话文学密切相关。金庸继承了中国传统白话文的优点,又赋予其新的时代内容,使传统白话文大放异彩。金庸小说前期语言表达典雅,其中有“李若春梅迸雪,神如秋花覆霜,双颊圆融,唐成,目光晶莹,明月照寒江”等大量骈文,而中期的《雪山飞狐》、《飞狐传奇》则是新的,有许多所谓的“新文采”。总的来说,金庸小说的语言是真正的口语化、通顺化、融合化。语言优美生动,继承了古典诗词曲赋的优秀语言传统并将其融入小说的叙事语言中,充分发挥了汉语独特的诗学优势;语言丰富多彩,成语、方言、俗语都归入现代口语。清末民初,传统文学中的白话文虽有少数清新自然,但大多带有浓重的腥味。到了30年代,出现了张恨水,他的小说不仅描写流畅,而且描写自然,使得白话文略显冷门。金庸小说中的白话文继承了白话文贴近大众的特点,又消除了其早期华而不实的弊端,丰富了白话文的表现力,从而创造了现代白话文的宝库。横向比较,金庸小说中的语言是纯白话文,没有白话文的欧化和新文学创造的各种政治腔调,所以更受大众欢迎和接受。在思想文化阵地西风吹拂,中国传统文化价值受到严峻挑战的今天,金庸复兴民族文化价值的语言选择给我们以启示。武侠小说与言情小说、侦探小说等其他通俗文学类型的重要区别在于,武侠小说具有极大的兼容性,可以兼容政治与社会、文化与历史,有足够的空间让作者自由驰骋。武侠小说的这一特点对作家的学识和修养提出了相当高的要求。金庸在他的武侠小说中向人们展示了他深厚的历史知识和丰富的文化修养。于是,冯其庸先生说:“一个小说家有如此丰富的历史和社会知识是非常难得的,他的文章如行云流水,情节如千寻的锁链。他们环环相扣,密不可分,他们不丢下书本,他们不神秘,不平淡,但他们的语言是吸引人的,不可能的。”严家炎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种通俗文学像金庸小说这样具有如此丰富的传统文化内涵和如此高超的文化学术品位。金庸的武侠小说简直就是文化小说。只有想象力极其丰富、文化教育极其深厚的作家学者才能创作出这样的小说。”金庸小说纵横万里,人物由南向北,东奔西跑,尾随其后,能使人游历万里,领略万千风情。金庸对祖国的名城故都、名胜古迹、名山大川、大漠戈壁、草原海洋等各种自然人文景观进行了准确、细致、生动的艺术描写。使人坐拥山川,徜徉甘昆。金庸的小说不仅有诗词歌赋、字画、医学星象,还有佛经、儒墨典籍,甚至摩尼教等怪教派的经典习俗。至于文章中的典故,更是得心应手,比比皆是。除此之外,金庸最突出的是对中国历史的整体把握。金庸小说涵盖了辽金宋元明清的历史线索、民族矛盾、政治制度、文物古迹、野史典故、神话传说。金庸小说的背景多为朝代更替时期,如宋辽、元明、明清。这时候往往会聚集激烈的民族矛盾。在处理民族矛盾时,金庸充分利用了自己深厚的历史知识,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和见解。表现在:他突破了严守中国人和外国人之分的正统观念。金庸在他的作品三联版的序言中说:“我早期写的小说,有很强的汉朝正统性。到了后期,中华民族各民族平等相待的理念成为基调,这也是我的历史观有所提升的原因。这一点在《龙八枝》、《白马西风啸》、《鹿山公爵》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历史学家持有这种观点并不奇怪。作为一个小说家,能够做到这一点确实难能可贵,而这恰恰是金庸小说成功的一个关键。因此,金庸在描写国家、社会、历史时,以现代意识突破了狭隘的民族国家界限,消解了大汉族主义,质疑了当时流行的“中国人”的本质定义,使金庸小说成为了全世界华人的* * *同一语言,* *同一梦想。第四,自由精神的缺失是中国传统写作的顽疾。无论古代、近代还是现代,作家大多受到“文以载道”观念的制约。难怪陈寅恪在更渴望拯救世界,对创造真正的文学兴趣不大的时候,感叹精神的衰落。纵观历史,包括文学史,可以看出精神独立和思想自由是伟大大学形成和伟大作品出现的前提。金庸维护了文学的自由精神。和他笔下的英雄一样,他无拘无束,敢爱敢恨,老老实实做事,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抵制商业利益和大众口味的诱惑,宁愿放弃巨大的商业利益,在创作的巅峰时期毅然封笔,然后用了十年的时间对出版的作品进行全面的修改。此举在武侠小说史上前所未有,金庸对文学的执着信仰可见一斑。另一个不容忽视的是,金庸本人以写武侠小说为副业,主业是为《明报》写政治文章。他的勇气在中国大陆60年代因三年自然灾害和文化大革命期间的左翼思想和做法而发生的难民潮中显而易见。这种勇气不仅体现在他的行动上,也体现在他的小说创作上。一个作家的作品总是与他的个性密切相关。金庸的自由精神使他能够放松创作心态,从而达到艺术创作中的心理境界和本质回归。有意无意地融合了高雅文学与通俗文学的相似之处,融合了它们的长处,扬弃了它们的短处,在高雅与通俗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金庸小说中的很多人物和情节,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尤其是那些所谓的高雅作家。他的小说有时比现实主义更注重细节的真实可信,有时比浪漫主义更注重虚构和夸张,有时比古典主义更古典,有时比现代主义更现代。故事、传说、神话、历史、寓言,他的小说既令人耳目一新,又摆脱了中国传统文学平庸乏味的局面。在审美内涵上,突破了中国现代文学只有国家、社会、历史的一维现象,增加了魔幻世界的内容。同时,金庸在突破前人的规范和禁忌后,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注重探索和创造自己的艺术规律,把握艺术分寸。金庸小说是传奇故事,但不只是奇奇怪怪,只是奇奇怪怪,求真而已。他荒诞荒诞的情节构成了一个艺术和哲学的现实世界,成为现实世界中的艺术寓言。以自由的心态看待艺术,以认真的态度从事创作,真正把游戏和艺术统一起来,把游戏的自由和快感与对艺术真善美的追求结合起来,从而创作出金庸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