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中的成语42丨严蕊之“花落花开”: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浙江省有个台州市,台州市有个黄岩区。

都知道黄岩最著名的特产是蜜橘,但很少有人知道在南宋中期,这里出了个蜜桃一般的女子。

这“蜜桃女”姓周,字幼荣,她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才艺过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可谓是样样精通。

及至妙龄时节,周幼荣身不由己地沦落风尘,成为台州府里的一名营妓。

因为色艺俱佳,周幼荣很快就成了一方“名媛”,整日里,前来一睹芳容或求欢的各界男子是络绎不绝。

新的生活环境中,周幼荣也有了新的名字:严蕊。

而在这新环境中最有资格和严蕊亲近的,当然是时任台州太守唐仲友了。

那次酒宴上,初次见到严蕊,唐仲友就被对方的美姿容倾倒了,交往之后,又知严蕊亦是个才女,心下就更是欢喜。

是一个明媚的春日,唐仲友邀一众宾客来府中喝酒赏花,严蕊前来作陪,唱歌助兴。

府院中有棵桃树,满树的桃花已经盛开,只是这一树桃花的颜色很是特别:既有红色的,也有白色的。

几杯酒下肚,唐仲友指着那桃树对严蕊说:如此美景良辰,你以‘红白桃花’为题,给大家赋个词吧!

严蕊倒也没谦虚,对树望了两眼,便拿过纸笔,即席填出了一阕《如梦令》:

——这一树的红白桃花,不是梨花,也不是杏花,是来自桃花源的别具一格、令人陶醉的桃花呀。

严蕊想说的意思大概是:春风十里不如我,我是东风第一枝。

严蕊的词让在座的男人对她更是刮目相看了。

转眼又到了七夕节,这日,唐仲友再次在府中设宴待客。客人中有一位名叫谢元卿的,素闻严蕊才名,席间欲借机一试严蕊的才思。

在征得唐仲友的同意后,谢元卿立即给严蕊出了题:请以我的姓为韵,以“七夕”为题,现场作词。

唐仲友微笑着示意严蕊赶紧答题。严蕊领命,默念了几遍“谢”字,又沉吟一番后,便微笑着轻启朱唇,给出了下面的答案:

——院子里,有梧桐叶在坠落,有桂花在悄悄开放,池塘里的荷花也已开始凋谢。明月高悬,照着楼中的那个穿针引线的女子。屋中的蜘蛛在忙着结网,却不见银河里有喜鹊在搭桥,耕牛不犁田,织女也没心思织锦了。没有鹊桥,牛郎织女又怎能相会呢?人间的下一个七夕要等一年,而天上的两个人儿,只是经过了一夜的相思。

在此词中,严蕊或许是想说:叶儿花儿总要落,爱情虽美好,就怕天河来阻隔。

严蕊在风月场中,一日复一日地逢场作戏,虽然唐仲友对她算是情有独钟,但她却始终找不到归宿感。一段时日过后,她就想回家了。

严蕊把想法告诉了唐仲友,唐仲友虽有些不舍,可最后还是为她消去了“营妓”之籍,让她回老家黄岩,去过那种踏实的日子了。

严蕊离开不久,唐仲友这边就出事了。

有人举报唐仲友经济上有违法犯罪行为,生活作风也有问题。时任浙东常平茶盐公事的朱熹得到讯息后,立即动身前往台州查案。

因为唐仲友之前一直对朱熹理学不以为然,所以朱熹查他就查得特别深,查得特别认真。

想挑毛病还不容易?等“证据”搜集的差不多了,朱熹就一次次地上疏弹劾唐仲友。得知唐仲友与严蕊关系密切,朱熹又下令抓捕已在黄岩的严蕊。

严蕊“归案”后,先被关押在台州,后又被押送到绍兴,其间,受尽了严刑拷打,审判者执意让她招认和唐仲友之间曾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好定她们的风化之罪。

可严蕊根本不买账啊,她经受住了折磨,还严词反问审判她的官员:我作为一名身份低贱的营妓,就是和唐太守有了私情,按当朝律令也罪不至死吧?况且,你们说我有伤风化,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呢?所以说,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凭空污了唐太守的清白!

审判情况反馈到朝廷那里,大臣们也定不出个是非,后来宰相王淮给皇帝宋孝宗建议道:朱熹和唐仲友过不去,无非是思想对立的两个人之间的矛盾,相当于“秀才斗闲气”,将他们调开也许就会没事了。

结果朱熹就被调离了浙东,严蕊的事情就由新任提点刑狱岳霖(岳飞的三儿子)来过问。

不能给严蕊定罪,岳霖就把她释放出来并问起今后打算。严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随口说出了一阕词:

岳霖自然听出了严蕊词中的意思:我沦落风尘,也许是造化弄人吧。花开花落全靠司春之神作主,我的去留还不是你说了算?但我却真的不想在这里待了,那开满山花的乡野,才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啊。

岳霖成全了严蕊,让她寻找自己的自由去了。

也是机缘巧合,严蕊正要动身回乡时,恰巧遇到一位刚刚丧妻的皇室子弟,那人一见严蕊就被迷倒了。后经人撮合,严蕊和那皇室子弟竟然结合了。严蕊虽只落了个妾的名分,但那人待严蕊却如正室,两人互敬互爱地生活下去,直至终老。

这便是才女严蕊的故事。这故事在明代凌濛初编著《二刻拍案惊奇》的《硬勘案大儒争闲气 甘受刑侠女著芳名》一卷中,有更为完整的演绎。

但据后世学者考证:朱熹去查办和弹劾唐仲友并不是因为“争闲气”,而是因为唐仲友真是个贪赃枉法的太守;严蕊虽有才,但却不像故事中所说的那样刚烈和有情有义,那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也不是她的作品。

“花落花开自有时”,花儿一般的严蕊,究竟是怎样的开放着,又是如何凋落的,如今谁又能说清呢?

但作为文学形象的严蕊,到底是可敬可爱的,不是有人还专门写了一阕《如梦令·爱严蕊》吗?

最后,我不妨替严蕊道一声: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