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一步步毁了我的生活
“我就想问问,你有男朋友吗?”她放下筷子,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保证我朋友的人品。”他可能有点暴躁,但不是什么大问题。更重要的是,他很大方,对女生无微不至。"
“哦哦。”
“他的家人也很好相处。过年的时候,他妈给我织了一条围巾。”
“他是什么星座?”我二话没说随口问。
“这个我不记得了。我打电话问问。”然后她干脆把碗筷完全推到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立刻给朋友拨了过去。我看着我面前的那碗肿面,而她看着我身后窗外的某个地方。电话接通后,她停顿了一下,声音立刻轻快起来。我看着她,她一定是那种人,觉得生活中没有什么困难,更不用说持久的悲伤。
所以我其实是周六下午去赴约的。天气很冷,虽然我并没有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甚至犹豫了一会儿是穿高跟鞋还是平底鞋。一路上我撑着一把三折伞,风很大。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我把伞吹成了一朵巨大的黑色牵牛花。我只好紧紧撑着伞,转身寻找风的方向,但还是被风往前带了两步。行人稀疏,公交车偶尔经过,雨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明明是深冬,却有一种夏天台风季节的灾难感,像是更深入到了末日的设定。
结果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里了。天气不好,咖啡馆里只有几个人,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点了一壶茶,正在看书。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我头发短,戴眼镜,有点胖,但是很合适。衬衫外面穿一件深色圆领毛衣,旁边的椅子上挂着一件人字呢大衣。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好像怕打扰他周围的空气。然后我在他身边站了大概两秒钟,他抬起头,突然大惊失色的站了起来,几乎后退了两步,仿佛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你好。”他说,犹豫着是否伸出手。
“你好。”我笑笑,脱下外套,放在他外套旁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他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接过来。我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向窗外看了一会儿。我找到了咖啡馆,明亮的窗户和原木桌椅。平日里,客人从不太拥挤吵闹,但也不冷清。它们只是在周围制造出持续的热嗡嗡声,恰当地隔离了各个小桌子之间的世界,人们很快就会产生不再与外界相关的错觉。服务员是一个剪着军人头的女孩。此刻,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也不急着站起来。她只是站在吧台后面,盯着窗外,脸上带着不满的表情,和往常一样。
“你经常来这里吗?”他说。
“嗯,离我家很近。”
“气氛真好。我刚去后门上厕所。你去过后面吗?那里有个小花园,没怎么打理。很像小时候我家门前的公共花园。”
“那太好了。我总是希望我家门前有这样一个花园。”
“艾米是怎么跟你说起我的?”
“她说你有点胖,问我介不介意。”
“她说我胖?”
“是的,所以我问她谁比我们老板胖。”
“她说了什么?”
"她说,那怎么能和老板是个球相比呢?"
“你很在乎这些吗?”他说,“我是说...胖。”
“没什么。”我想了想,“我只是觉得大部分胖子都保持着一种放弃生活的态度。”
“那正好和我相反。事实上,我最近瘦了一些,我每天都喝中药。如果你早一周见到我,我会更白,可能会更让你讨厌。但我刚去了海边。”
“海边在哪里?”
“三亚。”
“哦,哦。没见过。我只去过一次三亚,不久前,去年夏天。完全是不愉快的回忆。"
“怎么了?”
“也记不清具体的事情了。但是记得在那里买假中南海烟,假青岛啤酒,最后买假卫生巾。”
“如果以后有机会一起去三亚,可以住在非诚勿扰的酒店,在山上,与世隔绝。”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看过《非诚勿扰》吗?”
“没有,”我说,“你还记得吗,走在那里的路上,所有崭新的建筑都是空的,小贩和开卡车的人横冲直撞,都带着外地口音。好像所有的原住民都被丧尸袭击了。”
“哦。是吗?”他茫然地看着我,好像我在描述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问我要不要点些喝的。他一边说,一边向服务员招手。服务员没看见他,手就僵在半空中。我看得出他的嘴半张着,嘴角耷拉着,但眼神里有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热情。我甚至为这种热情感到尴尬。
服务员转过头,毫无表情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拖着酒水单走了过来。其实没必要看饮料单。我总是问她要一杯美国咖啡。她把单子放在桌子上的时候,避开了我的目光,所以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在我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可能永远得不到。
美国咖啡。我翻遍了单子,最后还是要了和以前一样的。
“我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如果我现在喝一杯咖啡,我会整夜睡不着觉。”他插了句话。
“这是我今天最后一杯酒。”我说。我没有抬头,但我能感觉到服务员双手交叉站在旁边。她在认真地听我们说话,也许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加入了一些叙述。而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表现出一种冷漠的礼貌。当我把单子递还给她时,她的眼睛垂了下来,嘴巴动了动,让我觉得很尴尬。
“她心情不好吗?”她走开后,他问道。
“她总是这样,你不觉得她很酷吗?你现在看不到了,她胳膊上还有个小猴子的纹身。”我说,我不知道我是在维护她还是维护我自己。而我很快发现,虽然厕所后面有一个美丽的花园,但这里的环境让他不安,他的热情几乎让这种陌生感受宠若惊。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膝,我或多或少能自己描绘出他一生的全景。我们只是说了两三句话,就知道对方在平行世界。只不过我是那个一直轻易放弃生活的人,但他还是身体前倾,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各种话题。
我们像蜻蜓点水一样浏览了一下话题。他无疑是痛苦的,因为他不能更深入地挖掘其中的任何一个。而我根本没有和他合作。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敌意,甚至被他身上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感动。但归根结底,沉默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过了很久,服务员送来了咖啡。我看到了一块白色的袖子。手毫无感情地把杯子放在我面前,轻轻摇了摇,几滴就出来了。她没有带着歉意犹豫,很快又退出了我们孤独的空间。
我突然变得抑郁,对人残存的一些好奇心消失后,时间变得难熬。和无意义的语言互相攻击给我带来了身体上的痛苦。我不得不调整坐姿,将左腿从右膝移开,仔细聆听膝关节发出的咔哒声。
“听说你喜欢读书。你平时看什么?”他突然问道。
而我支支吾吾的想,他终于问出了这么一个自杀的问题。我在脑海里默默回顾着那些熟悉的书名和作家,想知道在这样的场景下,哪个名字会更适合被揭示。这些名字在这一刻变成了炸弹,只会彻底瓦解今天的对话,加剧我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感。没有人会有幸遇到一个会凭空说话的人。
而他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盯着我,甚至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外面漆黑一片,风平浪静,我看到服务员走出去,试着在屋檐下的桌子上点一根蜡烛。她躲避着强风,不停地颤抖。我听不到声音,但我看到她的手指在打火机上来回拨弄。我可以想象隔着一层玻璃的地方发出那种声音,咔嚓,咔嚓,咔嚓。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尽管显示的是大齐的号码,我还是接了。
“我在酒店。过会儿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他问。
“我约了吃饭,不过现在吃饭还早。一会儿见。”我放下电话,一秒钟后,一条短信发来了酒店地址。
我趁机和坐在桌子对面的人道别,他起身为我送行。不知何故,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又表现出了一些惊慌。我趁他退房的间隙去上厕所,马桶坏了,没法冲水,一直滴水。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站着,表情里有一种平静的满足。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只一动不动的猫蹲在常青的灌木丛中。
"如果我们下周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一场戏。"他最后对我说。
“那也行。”我说。
我在酒店大堂给大齐发了信息,他还没来得及找个反光玻璃整理头发就从电梯里出来了。这里很暖和。他只穿衬衫、裤子和皮鞋。衬衫领口宽松,袖子拉到前臂三分之二处,刚刚好。同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强盗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不禁在想上次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见他了。就像放屁一样。
我们踩着又厚又软的地毯走回他的房间。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他刚脱下的西装外套都在椅背上,还留着一些身形。房间看起来极其舒适,熏香的味道不浓也不淡,落地窗旁边还有一个瓷白色的浴缸。
“咖啡?”他问我,同时我听到了咖啡机烧水的咕噜声。
“好吧。今天的最后一杯。”我说。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我看着他,他却不看我。他看着其他地方,好像在认真考虑什么。我们几乎没说话。他断断续续地谈论他的旅行,但事实上他只在这里呆了两个晚上。我又抱怨天气了。总之,我们心不在焉地扯着不重要的事情,伴随着长时间的沉默。最后,我感觉这种寂静会把房间里的空气都吸干。我们都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是这种默契真的很痛苦。
“睡一觉?”他终于说出来了。
“嗯。”
于是我们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各自占据了床的一角,开始脱衣服。我听到他把鞋子扔在地上。砰的一声。砰,另一个。然后犹豫了一会要不要脱胸罩和内衣。结果我脱下胸罩,留下内裤,躺在他身边。
我们开始粗暴地做爱。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他做爱,但是他的身体带来的陌生感只增不减。而且,陌生感不再让我兴奋,只是不断让我分心。我仔细辨认了他身上的气味,甚至在他开始出汗后还散发出淡淡的乳白色气味。但我还是配合地呻吟了一声,即使他咬得很用力,也没有任何回应。我说不清我是在讨好他,还是在试图削弱自己内心的绝望。他似乎在加速衰老。而且感觉不到从身体到内心的愉悦。快乐正在加速离开我们的房间。我想知道他是否也感觉到了。不管怎样,他留在了我的身体里,仿佛他就是绝望本身。
然后他又平躺在我身边,我静静地听着他缓慢而轻柔的呼吸。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肚子的?”我说。
“我们好久没见你了?我最近开始去健身房。”
“跑步?”
“没错。教练建议我明年参加10公里赛跑。夏天你会来看我吗?”
“那也行。”
“也许有一天我会成为村上春树那样的人。长跑,开餐馆。可惜我不写小说。如果我能写小说,你会爱上我吗?”
“那真的不可能。”
我们并排躺了很久,不再说话。他的右手握着我的左手,留下一层热粘的手汗。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动,连手指都没有动,好像在小心翼翼地呆在肥皂泡的幻觉里,不敢放弃所有的努力。
但我很快就在沉默中感受到了膀胱的急迫,这无疑加重了我的焦虑。我得起床去厕所。等我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了,站在窗边抽烟,怔怔地等着浴缸的水半满。于是我站在他身边,向他要了一支烟。他把脚伸进去试水温,对我说:“来和我呆一会儿吧。”
我在浴缸里,坐在他对面。水温刚刚好,他渐渐放松下来。他的腿在我面前展开,他的阴茎疲倦地垂在水中。我们不想看着窗外,好像我们在看着对方。天渐渐黑了,只要我再喘口气,就会变成夜晚。
“我们来谈谈爱情吧。”他说,仍然没有看着我。
“那没什么好的。”我说。
“怎么了?”
“没毛病。”
“我以为你会问我,你女朋友呢?”
“没关系。你总是有女朋友的。”
“我老了,身体越来越差,酒量无穷。我对爱情没有兴趣,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他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向窗外。不知道是什么一直吸引着他的注意力。看来他真的可以看很久。此刻,外面的一切都无法吸引我。我被水温弄得头昏眼花。我只想看着他,完全不看我的眼睛,再次感受他对我的仇恨,或者至少是那些恶心的东西。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在床上不停的震动,它的屏幕不停的闪烁,这一刻我不得不提醒自己现实世界的存在。
“看高架桥,我刚才一直在看。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四面八方都有桥,这些桥环绕着这个城市。原来是窗户和镜子。”他慢慢地说。
我转身一看,我的身边真的是一面镜子。往那里看,城市是对称复制的,一时分不清哪边更真实。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无论镜内还是镜外,高架桥上的刹车灯都亮了,底下有匆匆回家的行人。
而且我听不到喇叭声,只是偶尔抬手轻微搅动一下水。
来自西北江南* * *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