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才生来就是一个卑贱的人。

他出身于官宦之家，却恰好赶上了晚清，也要向封建王朝的遗风进贡。那天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皇帝在巡逻。仪仗队经过阜成门，吆喝声震地，掀起一片黄灰。三岁的徐友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两颗沙子嵌在他白皙的皮肤里。

他父亲是咸丰年间的恩人。清政府崩溃前夕，他在泾县弄了个县令，过了几年骄奢淫逸的日子。真名叫许，是他的本名。虽然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但是他很有福气，被父亲疼爱，也有过一些好日子。还记得光绪二年春节，家里的四合院挤满了前来拜年的人。父亲坐在黄华丽的方桌旁，习惯了眨眼的母亲只好陪着女士们在院子里赏花。他躲在母亲身后，看着绸缎散落成一片光洁的薄雾。当他闭上眼睛，那是一股柔和温暖的香味。一个年轻的女人摘了一朵花，放在他的发髻里，女人们发出善意的笑声。不知怎的，他跟着他简单的笑了笑。我还记得一个走的离父亲最近的易先生。晚上，当客人们散去的时候，他还在厢房里和父亲说话。昏暗的光线从纱窗里漏出来，碎成一颗微弱的小星星。

形势的变化真是出人意料。前几天刚听说武昌起义了，四川人居然和忠臣为铁路生火。才过了几天，就看到北京的黄龙旗换成了五色旗。断头台上新溅的鲜血已经凝结成枯萎的梅花，聚宝茶馆里却依然是婚礼和戏剧的盛况。回到家，父亲经常在书房叹气，不怎么出门。几天后，他父亲派人把他从私塾里拽回来，用严肃得近乎冷漠的语气告诉他:“以后，你就不用去书屋了。”他似乎从父亲的表情中看出了些什么，但又不禁有些伤感。从那以后，他一直在家，由他的父亲教一些中庸之道。日子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但也有一种平静。然而，天气并不美好。那一天，寂静的门口传来一阵慌乱的敲门声，几块红漆相继掉落。一个穿青龙衣的人慌慌张张地掉进了院子里。徐友才专注地看着。那不是曾经威风凛凛的易先生吗？父亲看着他，眼里闪着惊恐、害怕、愤怒和同情。最后，他去挽住易先生的胳膊，把他带到院子深处。但第二天，几个掉了辫子的黑人客人闯进他家院子，把易先生和他父亲绑在一起。阿姨领着妈妈和几个阿姨在院子门口嚎啕大哭，直到哭声震得满院子梨花。那一年，他14岁。

家已经不像家了。自从父亲被枪毙到院子里，家就散了。先是各种哭闹，然后是心照不宣的沉默，然后是吵架和叫骂。在舅舅的支持下，阿姨和她又黑又瘦的大哥带着两对镯子送走了妈妈和二娘，娶了姐姐和小娘，三娘直接卖给醉云楼。后来听说房子和钱都被冒充革命家的舅舅骗走了，我和舅妈只好像乞丐一样在院子里过日子。母亲曾经是个烟花女子，但她不在乎。她只是可怜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现在却要过苦日子，眼睛里不自觉地溢出两颗豆大的泪珠。她搂着徐友才说:“儿子，我们的生活并不好。未来我们必须要有耐心。”她以徐友才为手镯，在北太平庄附近租了一间破旧的小房子。我母亲通常靠缝纫赚点小钱，而徐友才则靠清理死人的尸体谋生。母子相依为命，生活也还可以。他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体，有的遍体鳞伤，有的被鲜血浸透，有的胖胖的，有的裹着丝绸，有的里面瘦得可怕。他一开始有点害怕，习惯了就只觉得恶心。但在厂里天天搞笑——不管在他面前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不都落得个北太平庄白布的下场，还得是个穷小子左右。无论他去哪里，人们都避开他。走了一段距离后，他们转过身来指出:“运气不好！”但一想到指点的人有一天可能会躺在他的手下，他就忍不住轻蔑地笑了。

当晚从停尸房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体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嘴里冒出一点热气，在漆黑的夜晚戳了一个洞。走近一看，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脸冻得发青，缺失的牙齿不停颤抖。他见周围没人，就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接走开。他有点感动，但他的心融化了。他把她扛在肩上，带她回家。我妈见了，用冻僵的手盛了两碗稀粥放在他们面前，自己则坐在床边默默看着。徐友才问小女孩:“小妹妹，你的父母在哪里？你迷路了吗？”孩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直喝着粥，喝完之后盯着碗发呆。徐友才和他的母亲此刻忍不住了，他们不忍心把小女孩赶走。我们把她留在家里吧。日子越来越紧了。

这个小女孩从来不说一句话，每个见过她的人都认为她是个哑巴，甚至徐友才也是。但是母亲说:“这个女孩不仅是哑巴，而且很聪明。”她喜欢用两只大眼睛盯着徐友才，这有时让他感到尴尬。那年北平大旱，北太平村很快弥漫着一股满满的恶臭，从停尸房溢出，不知疲倦地四处冲撞。也许是因为徐友才吸入了太多的恶臭气体，他生病了，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他很快就会成为停尸房里的无名尸体。母亲和小女孩非常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规医生来不起，只好拿出衣柜，雇个江湖郎中，起码要有个盼头。徐友才不愿意自己的生命就这样结束，尽管他从未有过荣耀和希望；再看床前的两个女人，最后都僵硬了，不过一条腿一条胳膊瘸了。墓地的经理不喜欢他工作比以前慢了很多，所以他就辞职了。幸运的是，挑粪工李全死于瘟疫，而徐友才正好弥补了这个“肥缺”。从此，他掉下了“粪瘸子”的绰号，得到了很多顽童石，还免了兵役，成了方圆最幸运的人。

北洋政府很快就下蛋了，旭日下的冉冉升起了蓝天白旗。终于出现了欣欣向荣的景象。停尸房搬到了城外，甚至在这个地方周围建了一所新学校。徐友才觉得他的房子也很迷人。女孩子长到十八九岁，虽然不漂亮，但也有一种独特的美。他们三个一起在屋外搭了一间小屋，挂上了徐裁缝店的招牌。因为姑娘手巧，出价地道，经常有人来她周围的八卦阵里补衣服。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在家吃米饭。

但是好景不长。不知何故，北平实际上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徐友才一家成了被征服的民族。一天，一个日本士兵大摇大摆地走进他们的小裁缝店。为了母亲和妹妹的安全，徐友才鞠躬尽瘁。日本人仍然想闯进房子，给了徐友才一记响亮的耳光。现在，徐友才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他把20年的辛酸全部倒在一桶粪便里，倒在过去的自己身上。日本人惊讶得连开枪都忘了。这时候姐姐赶紧冲出来，跪在日本人面前抱住他的腿。日本人俯下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徐友才，把他踢到地上，指着洒出来的粪便，伸出舌头。我姐马上对徐友才吼:“他让你舔，快舔！”徐友才像木雕一样僵硬，但他真的按照姐姐的指示，用舌头找到了湿湿的东西。日本兵见了哈哈大笑，抱起妹妹进了房间。房间里传来了动物的嚎叫声，但他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徐友才更加疯狂地舔着那东西，仿佛那不是粪便，而是醉人的烈酒。他的舌头似乎消失了，他也消失了。混乱中，只有母亲的哭声和日本人的笑声。

不可思议的是，徐友才没有疯。之后，他甚至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日本人还是爱三天五个头来找他姐姐，但是他道歉了，还向他鞠躬，要求他妈妈也这样做。他们之间甚至有一种独特的默契。周围有些人不喜欢对徐友才指指点点。当他听到这些，他一点也不生气。他反而兴高采烈地说:“这是什么？反正徐友才生来就是贱命！”就这样，日本战败后，中国人民终于有机会站起来。徐友才的生活只是多了一点冷眼，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北京和平解放那天，那人多吃了两碗饭。

有些日子，我姐姐很晚才回来。他和他妈终于通过经常来缝补衣服的黄嫂知道了姐姐有对象。后来她把对象带回家，结果是一个兵痞，长得像那个日本兵。一问，她才知道他刚退休，凭借关系在城里找了个卖猪肉的生意。那天晚上，徐友才对他的妹妹说，“你真的想和他说话吗？你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妹妹沉默了很久，终于从湿润的眼睛里挤出一丝骄傲的笑容。简单的婚礼后，妹妹匆匆离去。徐友才坐在门口抽着烟卷，木偶般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白发苍苍的徐友才从他的巷子里出来晒太阳。一个小孩跑过来看到他，赶紧回头。徐友才认为他现在真的很可怕，没有胳膊和腿，他的身体还肿着。他慢慢走出来，习惯性的去了B大学。到了胡同口，他突然愣住了。一个外貌有些独特的女人帮助了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脸上的皱纹很可怕，但她布满皱纹的手仍然很娇嫩。看到他，老人激动地叫道:“哥哥！”徐友才走上前去，搂住她的肩膀，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

她说:“这几年你过得不好。”

他说:“没什么。我，徐友才，生来就过着悲惨的生活。”

她说:“不管你怎么说，都是今天。你侄女想带你回去住两天。”

说完，两人拥抱，哭泣，微笑，一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