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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于北京晚报2009年3月11)—
这是一个发生在自然灾害期间的故事。
正好冬天,我家开不了锅。终于盼来了救济,但只有高粱面和地瓜干。那时候我刚刚6岁,却患上了严重的胃病。吃了地瓜干,胃变酸胃灼热,一直吃高粱面,大便干燥。三番五次折腾之后,我的胃病更严重了。我每天都很饿,但我就是咽不下任何东西。但是半个月后,我就瘦成皮包骨了。村里的医生说我严重营养不良,患有厌食症。我得吃点油腻的东西调养,最好是肉,不然性命难保。妈妈当时就哭了:“家里连一两白面都没有,上哪找油乎乎的?”一天晚上,我梦见自己进了县城的一家大饭店。一大锅牛肉冒着热气,厨师一手拿着大勺子不停搅拌,另一只手指着锅里翻滚的肉,像是音乐家在指挥自己的乐队。我忍不住大叫:“肉!肉!”一觉醒来,我把身边的妈妈叫醒,泼了一地:“妈妈,我要吃肉,哪怕只吃一口,死了也不委屈。”我的话让我妈惊呆了:“我的孩子,你这么小怎么会想到死!””然后,我掀开被子,擦了擦眼泪。突然,母亲有些激动地对我说:“青子,你还记得我们栖霞岭自留地对面的獾洞吗?明天早上我妈带你去熏老獾给你做吃的?”我突然醒悟过来。
两年前我见过獾。那是一个秋夜,爸妈带我去护秋。一到自留地,就看到一只动物逃向对面的山头。它看起来有点像短腿狗,但要胖得多。我妈妈对我说:“看,那就是獾,它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爸爸举起猎枪,正要开枪。妈妈说:“这是我们的老邻居,就让它去吧。反正我们家不缺吃的。”一年后,父亲因突发事件去世。我和我妈护秋的时候见过獾两次。可能我看到只有我妈和我,我们手里什么都没有。獾不慌不忙地吃了一穗玉米,然后拿起另一穗玉米,慢慢地离开了。我妈笑着对我说:“你看那只獾多可爱。他太干净了,要去洞外的厕所大小便。”母亲心地善良,一辈子不敢杀鸡,而现在,为了作为唯一的幼苗生存下去,她甚至想到了抓獾吃它们的肉。
第二天,我妈用一个大篮子拎着麦麸和工具,带我去了獾洞。我绝望地对我妈说:“现在人都找不到东西吃了。那只老獾饿死了吗?”母亲说:“有可能,但我们还是要试一试。抓不到獾就别哭,哪怕妈妈带你出去玩。”獾是一种有冬眠习性的动物。秋季积累大量皮下脂肪,每年从11进入洞穴。当地人经常把它熏出来,然后抓住它。母亲笨拙地在獾洞旁点燃麦麸,吹灭明火后,用芭蕉扇不停地扇着獾洞,呛人的烟雾顺着地道直直地往洞里灌。我妈旁边有个麻袋,正好熏獾一出洞,盖紧放进袋子里。过了一会儿,洞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母亲非常激动,她对自己说:“今天是幸运的。我的小青子有肉吃了,她的命可以救了……”就在这时,只嗖的一声,老獾突然从几米开外的洞里跳了出来,她妈妈手里的袋子根本盖不住。没想到,獾并没有夹着尾巴逃跑,而是张牙舞爪,围着妈妈吼叫。这样做了一会儿,它突然向我扑过来,紧紧抓住我的裤腿。我被它拽着,吓哭了。母亲正拿着铁锹要制服它,它却咆哮着,毫不畏惧地退得远远的。妈妈被它一步一步牵到离獾洞四五十米的地方。这时,我看到五只小獾依次从獾洞出来。老獾面对獾洞发出一声长啸,小獾们立刻跑到一个长满杂草的陡坡上,然后抱住头像皮球一样滚了下去,谁也拿它们没办法。“天哪,这只老獾什么时候又生了一窝崽?”等到他妈妈反应过来的时候,老獾好像完成了一生的夙愿,表情平静多了。他慢慢钻进酸枣树丛,然后转过屁股,目不转睛地盯着妈妈,眼里带着恐惧和紧张,又似乎有些得意。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透过窗户,妈妈隐约看到一个活物在院子里盘旋。当她打开门时,她看到那是从她手中逃脱的老獾。当时我妈没理会,只忙着做针线活。奇怪的是,第二天和第三天,獾还是像往常一样在这个时候来到院子里,好像在乞求什么。母亲突然意识到獾饿得走投无路,冒着生命危险寻求帮助。“这年头,人都有饿死的危险,一只老獾和五只小獾生活在一起也不容易!”母亲自言自语道。我赶紧拉着我妈的袖子说:“要不要约个邻居把它堵在院子里活捉?”母亲想了一下说:“现在抓到它不成问题,但它的五个孩子从此没有妈妈了!”妈妈为老獾感到可怜。她把仅有的两个玉米面馒头拿在手里,又称了一遍。然后她拿起一个,跑到离獾四五米远的地方,扔给了她。獾抬头看着妈妈,犹豫了一下,向窝头挪了几步,又盯着妈妈,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拿起窝头,一步一步走开。从那以后,獾时常来到我的院子里乞讨食物。根据家里的情况,我妈有时候给它一个高粱面馒头,有时候给它一堆地瓜干。獾看起来比一年前苍老多了,而且走得很快。母亲有些痛苦和怜惜地说:“唉,岁月不饶人,你连自己都顾不上。你为什么有这么多孩子?“六岁的时候,我只是拿我妈对獾说的话开玩笑。
一个月后,家里还是缺粮,我还是奄奄一息。一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房子的门板。母亲胆小,不敢看。她直到天亮才开门。刚出门,我妈差点被脚边一个软软的东西绊倒。低头一看,是老獾。母亲迅速后退。看到老獾没有反应,妈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但它还是一动不动。老獾死了。它的头和门框上有大量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困惑地站在那里。碰巧邻居张爷爷来我家借东西。当他看到这一幕时,顿时大吃一惊。他说:“当獾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它总是会选择一个干净隐蔽的洞穴作为自己的安息之地,然后像冬眠一样悄悄地离开曾经生活过的洞穴,死去。”张爷爷还说,他打猎一辈子,从没见过在外面老死的獾,送上门的还是第一次。母亲似乎明白,其实不然。她抱起30斤重的獾,说:“你是不是故意在我家门口打死它的?你用身体作为礼物来回报你的恩情吗?”妈妈哭了,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吃獾。獾死后的第二天,舅舅悄悄把獾的皮剥了,取了肉,留一半给我家,剩下的放锅里炖。我和邻居满嘴都是油,我妈总是避而远之,连一口汤都不喝。
第二年,我们地区获得了大丰收,这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母亲挑选了一堆全粒小麦,一粒一粒地放进獾的皮里。因为太饱了,看起来像是临产的獾妈妈。母亲说:“让我用最好的食物来安慰你饥饿善良的灵魂吧……”
这个故事在我心里几十年了。“善待他人,富有同情心”成了我的座右铭。试想,只要我们付出真诚和爱,连动物都可以感动,何况我们被称为是万物之灵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