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时代的写作

面向时代的写作

马戴奇

诗歌和小说,以及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都应该以保护人的尊严为前提,也就是保护人性,保护母语优雅纯粹的品质。在我相信现实主义很伟大的同时,我也相信一个时代需要更多能代表这个时代的表达方式。因此,我对现代主义乃至后现代主义有着谨慎的赞美和热烈的期待。

面对时代写作,这样的题目似乎是一个画蛇添足的伪命题:谁不面对时代写作?那些面向内心写宣言的人不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吗?文学是作家对世界的言说。但如果你深入思考,这终究不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虽然我们都在以不同的风格写作,但诗人、小说家、散文家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同时被统称为作家呢?是的,作家有不同的具体职业,比如政府官员、领导干部、报社编辑、医生、记者等。,并且各自对生活有不同的感受和思考,各自以自己的作品形成另一种生活和精神存在,构成了对世界的不同表达。是的,我们在同一个时代,在这个同一个时空获得了自我存在的价值。但其实不同的人对时代的认知是不同的,甚至是相反的。当然,文学应该建立在人性的丰富性上,但这种丰富性显然与人们对时代的不同理解和感受密切相关。这里我想指出的是,时代确实有大时代和小时代之分,有常规时代和非常规时代之分。我个人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大时代,一个非常规的时代,孕育着千年巨变。遗憾的是,很多人,包括一些文艺理论看似伟大的人,也有一个模糊的认识。在文史层面,作家要敏锐地感知世界的真相,始终秉持诗人的敏感和知识分子的精神,激发语言的灵性和生命力,传递普遍经验和艺术伦理。之前写过一篇关于作家三个谱系的小文章,分别是精神谱系、艺术谱系、命运谱系。精神谱系的形成代表了一个作家在文学意义上的成人。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精神之父,艺术也是如此,而命运是上帝赐予的,大部分伟大的作品都来自苦难的经历。所以,直面时代写作,其实是我们确立自己精神立场和价值取向的自我选择。这甚至和80年代提出的学者型作家不是一个概念。文学主要关注的是个人与时代的关系,不仅仅是作家的知识储备和学术积累,虽然也很重要。知识和知识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面对历史转折,选择主要取决于精神立场、价值取向和生活知识。不同的知识可以导致完全不同的命运,这一点略懂近现代史的人都很明白。当然,这个问题对于一般的文学爱好者甚至一般的写作行为来说并不重要,但对于正在向真正的作家迈进的作家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门槛。一部作品是一个作家的思想、知识和才华的综合体。这个问题是决定写作是否属于扎根写作和定向写作,即有效写作的关键。比如有的作家用批判现实主义来反映社会形态的变迁,坚守良知和道德,也就是找到了自我精神的支撑点,使作家在面对时代时有了自我独立的态度,在写作时有了个人风格。在这个非英雄主义的时代,作家应该还是有选择取向和方向的能力的!

符号学大师罗兰·巴特说:“同时代的人已经过时了。”这句话听起来与社会学意义上的和谐、文化意义上的人与自然的和谐格格不入。实际上揭示了这一批作家的精神特质。正如茨维塔耶娃对里尔克的评价:“里尔克既不是我们时代的固定购物,也不是我们时代的展品,而是我们时代的对立面。”所以,霍在列举了《无经验时代》中各种文字混乱或异质精神之后,问道:“同时代人是什么意思?”“谁和什么我们属于同一个时代?”他说已经有人给出了答案,那就是“真正的同时代人,真正属于他们时代的人,是那些既没有完美地融入时代,也没有调整自己适应时代的人。”他还说:“如果你的写作避开了这个时代碎片化的魔咒,试图丰富和改造经验的匮乏,那么你在同时代人中就必须有一种异类的精神,在思想和修辞上特立独行。”说到这里,我想提请大家注意一个关键词,就是“异质精神”,我也想强调一下,这一点尤为重要。在从集体主义到以人为本的趋势中,个人被个人主义异化了。失去一定约束的个性化只是对独立个体的嘲弄和玩弄,而在艺术中表现出来的则是无节制的情欲宣泄和歇斯底里的狂欢与解构。要知道,真正的解构就是建设的代名词。异质精神不是简单的艺术上的反叛,也不是现代主义想通过现实主义,而是后现代主义想通过现代性。其实纵观艺术史,艺术的发展与科技的发展正好相反,一个指向前方,一个面向后方。所以,真正的拓荒者,有时候是那些敢于保守的人所拥有的,那些人所体现的精神品格和创造意识,就是拓荒者。因为只有深刻理解“老”的真正精髓和精髓,才能延续和发扬血脉传承的文化渊源。我在讲百年新诗的时候,写过一系列文章。网上流传很广的那篇是《当代诗歌创作三化警示》,直指低俗化、僵尸化、制度化。还有一篇《百年新诗三度失落》,参加了西南师范大学新诗研究所举办的2017中国著名诗人国际论坛。我认为百年新诗严重失落在三个方面:白(从白话到口水)、新(从反叛到好奇)、西(从先锋到作秀)。我不只是想批评,我只是想给新诗挑毛病。100年来,很多人很多事让人心碎,有极其丰富深刻的教训。因此,异质精神不仅是艺术精神,也是艺术的灵魂,是在人类普遍经验基础上获得的独立人格、自由表达和语言意识,是超越自身经验、符合自身命运的。它要求作家在知识、勇气和能力上具有全面的修养和高度的人文意识。

这涉及到我们如何感受现实和历史,如何处理和表达自己的经历。我一直相信,真正的写作是从大地和人心开始的。我的诗歌写作是这样,我的批评写作也是这样。在我们生活和写作的所有过程中,我们都受到个人话语、体裁话语和民族话语的影响。前段时间在贵州诗歌节“百年新诗”论坛上,我从个人诗学、体裁诗学、民族诗学的角度谈了二世纪新诗的问题和机遇。今天我把体裁换成了地域,因为我发现强烈的地域特色,而不是体裁特色,也能深深吸引我,也引起我对地域文学的思考,包括我对宁夏“西海固文学”的兴趣。作为一个在斯里兰卡土生土长的作家,把地域文化作为自己的艺术营养无可厚非,而且在国内外有“大图章”的地方出名的作家不在少数,哪怕虚构类似的“高密东北乡”。是的,当我们阅读福克纳、马尔克斯、莫言等作家的作品时,现实的地域早已通过文化的转换而转化为艺术的地域,那里有他们面向时代的个人声音,这当然是他们的异质精神所赋予的。在这里,大地和人心是统一的,甚至是同一的。他们不仅是叙述者,也是解释者。雨果说:“谁是著名的诗人,谁就一定是历史学家和哲学家。”如果一个个体没有能力和修养去穿透各种复杂的事物,到达现实的本质,那他只能是一个文案,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作家。优秀需要技巧,伟大需要精神高度。作为一个具有天然地域文化特征的作家,如果不能从普遍性中凸显自己的审美和精神人格,他只能是一个二流的文学史家和说书人。我在《文艺报》上看到徐渭写的一篇关于90后诗人、小说家马晓康的文章《马晓康:个人经历与艺术转型》,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从个人经历的书写(命运谱系)到完成艺术转化(艺术谱系)是一个作家成长的必要条件,但精神谱系是否形成或形成什么样的精神谱系才是决定一个作家最终高度的关键。这对于地域营养很强的作家来说尤其值得注意。另外,我还看到何的一篇文章,谈到90后作家周朝军的小说,主要是强调先锋传统基础。在谈到对故事的前卫颠覆性追求时,他引用了王安忆写小说《无名氏》时的一段话——她当时也定下了颠覆性故事的写作目标。她说:“以前写作偏写实,是对客观事物的描写。人物的言行和故事的走向大多反映了小说本身的逻辑。无名氏试图解释语言、教育、文明、时间这些抽象的概念,和以前不太一样。”因此,何称王安忆的《无名氏》为一部解释性小说。他认为,以前的小说观,无论是古典小说还是现代主义小说,都是一种描述性的小说观,通过小说来描述世界。而王安忆的阐释小说观是变描写为阐释,通过小说来阐释世界。我觉得无论什么风格、流派、手法,都有可能达到经典的境界。就我们当代作家而言,张炜的评书和莫言的评书写作各有价值。至于上面提到的两个90后作家的例子,在个人经验和先锋性的艺术转化问题上,精神支撑决定了转化的力量,解释学当然不是唯一的先锋性。希望这些能拓展我们对作家和作品的理解。归根结底,我们最终还是要看作家提供了怎样的文学体验和精神立场——时代的答案。因此,作家可以建立自己的艺术构成,包括精神秩序、审美伦理和政治观念。

其实,立足地域,突破地域这一杠杆,可以考察个人话语的有效性和国家话语的独立性,这也是衡量一个作家的重量级和寿命的内在法则。法国艺术评论家达纳说,种族、时代和地理环境是决定文学的三大因素。地理自然禀赋和社会人文影响形成的自然环境是连续的、无声的、相互的。只有具有异质精神的作家才能对地域文化进行深刻的反思和自觉的观察。贾平凹说:“不同的地理环境制约着各自的风俗民情,风俗民情的差异保持着乡土文学的差异...在一部作品中,描绘这一切不是装饰,不是人为的添加,不是炫耀。它应该直接表达主题,它应该在所有事件和人中间渗透和流动。”一些作家“从故乡出发”的散文所透露出的“置魂”的文学努力,都有着对地域文化的审视、认知和思考,都有着精神和灵魂返乡的文学住宿。有些作家在熟悉的土地上寻找陌生的风景,这不仅是自然的,也是人文的。他们在寻找“自己的传奇,自己的萌芽点”的诗意表达,这是感性与理性的交汇,是对地域文化的历史传承惯性和作为文学场的意义的认同。就小说而言,首先应该是自然、人文、历史内容丰富的作品,应该表现出作家以个体声音参与历史对话的倾向。正如评论家李一鸣所说,一部优秀的小说是“一条长河,一幅清明上河图,一部百科全书”。宁夏“西海固”的作家们,更贴近生活实际,努力体现自己勤奋的写作态度,体味岁月的痴情,当然值得肯定。相比较而言,充满了* * *,字如烈火。温暖真诚贴近内心的文字是应该鼓励的。显然,西海固的作家们,在自足的精神气度和艺术视野上,在多视域、多维度的发掘和融合地域文化的真实精神和生命力,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血脉魅力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真心希望他们能在这里摆脱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大师。并且我提出了面向时代的写作问题,尤其是对异质精神的呼唤,这是所有作家和诗人需要共同思考的问题。

有了这样的精神、立场和态度,才会有不一样的、独立的、有自己的认知体系、感受体系和表达方式,才会不跟风,才会从大的视角去把握世界,从细微的地方去发现浩瀚的宇宙和无边的人。如果是这样,你笔下的人物和世界是真实的、丰富的、温暖的、生动的,甚至是不朽的。字里行间流淌的是你对这个世界的同情和热爱,对人性的关注和欣赏,对丑恶和黑暗的攻击和解剖。说到这里,我想说说我对莫言、贾平凹、阎连科、张炜等人的看法。评论家李建军对他们的批评有理有据,但我不按他的逻辑分析。我承认一个成熟的批评家有自己的逻辑体系。在李建军看来,除了陈、、路遥等少数具有现实主义精神的作家之外,中国的好作家并不多。好作家很少,我也承认这个观点。但我看小说的能力有限,理解可能是我个人狭隘造成的,不能强加于他人。路遥的写作也有很多问题,有些还是初级问题。他是一个优秀的作家,很有情怀——事实上,很多人都有。《平凡的世界》前两部无论从文本本身,还是从思想重量上,都比第三部好很多。第三部对未来的简单化处理,揭示了一个时代对作家的体现,以及作家人文精神的薄弱,所以不能称之为伟大。我没有看过陈的《白鹿原》的完整版。即便如此,我认为即使是《红楼梦》也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失败是必然的。勉强称之为伟大。作为一个有实力的声音,有问题的作家莫言,爱写肮脏细节的贾平凹,不接地气的阎连科,有抹杀人物个性腔调的张伟,都被李建军看中。但是,不能简单的用好与坏,对与错来定义。但就我个人而言,我之前说过,我渴望在这片土地上出现托尔斯泰这样的现实主义者,也希望在这片土地上能诞生卡夫卡这样的现代主义大师。现代人的情感和精神,快节奏的生活和物质至上带来的欲望膨胀和价值扭曲,焦虑、失望、无奈和挣扎,这些都需要文学来证明,只有艺术才能为我们的时代留下精神见证。但凡事都是有分寸的,目标也和过程有关。科技让世界越来越脆弱,生活越来越危险,而艺术可以减缓我们的灭亡。虽然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说,文学是最极端、最极端的艺术,尤其是诗歌,但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里,它仍然有它的限度要保持,而且还不够。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现代派大师应该出现了。王国维所谓的“文学代代相传”,既有历史的总结,也有对未来的推论。今天,我们仍然在这个法律。李建军说,莫言在《蛙》中的描写缺乏真实的细节和经验支撑,《檀香刑》中残忍的一幕读来不堪入目。我想还有《酒国吃婴儿》的描写。他以荒谬的一面批判邪恶和荒谬,需要更强大的内心力量,所以他无法否认。文学是记忆和想象,莫言粗糙的语言表层本身就蕴含着丰富的* * *和神奇的想象力。贾平凹的《被浪费的资本》是一个巨大的隐喻,它的讽喻性和尖锐性隐藏在人性和平民的压抑和奔放中,是一部极具倾向性的作品。同样,张炜的《古船》也是一部具有独立精神品格的作品,虽然我对他的写作保留一些意见。相比较而言,阎连科在我心目中更纯粹,更果断。他生活中没有投机的嫌疑,性格和风格高度统一。他的《破解的故事》是一部杰作,是几十年来中国社会和人们灵魂裂变的缩影。他的艺术和思想的深度很少与他目前的作品相匹配。这是他给我们时代的见证。

是的,无论这是狄更斯所说的最坏的时代,还是最好的时代,面对信息的飞速发展,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精神上有些无助,这也正是奥登所说的“焦虑的时代”。人被物奴役,心就会麻木,世界就会缺少诗意。所以,我主张为良心写作。在别人拍手称赞的时候,我会做一个“太阳影子的见证者”,捍卫人格的尊严和人性的纯洁。我的散文《为良心写作》也在网上广为流传。有人说:“你为良心写作,你还没良心吗?”说实话,还真不少。除了阿伦特的“平庸之恶”,中国还有很多自觉没有良心的作家,比如主动拍马屁的,装睡的,投机文人的。另外,我想再次声明,我为良心写作是我的精神宣言,不是艺术宣言。它所倡导的核心和底线是讲真话,这是巴金用大半辈子换来的词。一方面,这是我对时代的回答,我将终生按照这个原则写作!从这个基本点出发,我们要立足人性,广泛传播人性,救赎灵魂,用文学滋养和守护破碎的信仰和崩塌的道德。穆欣说,“宗教和政治都救不了人性,只有文学和艺术”,他引用纪德的名言“是人性中最大的可能”,从而以自己的经历断言:“人性中最大的可能是艺术”,今天在座的各位,当然包括“西海固”作家在内的所有作家,都在从事人性中最大的可能的劳动。艺术家(当然也包括作家和诗人)是明星,也可以辉煌,照亮时代。这可能是我们作家只能通过写作给时代的答案了!

马,诗人,诗歌评论家,“为良心写作”倡导者,中国诗歌在线主编,长河主编,山东诗人,长河。出版诗集22部,作品被《中国新时期新人诗选》等200多部选集收录。曾获刘勰文学批评奖首届专著奖,当代诗歌创作三等奖,2016亚洲诗人一等奖,滴水诗四等奖,六等奖。